第十九章 民心滿溢花間事
“此番相投，不是空手來的吧？”琴聲似是遲疑半晌，轉(zhuǎn)而又悠悠續(xù)上，“此話怎講？”“您方才宴席間所言防佞之事，想必是已經(jīng)有了計策吧？”楊筱偏頭望向齊琨，“對吧，師父？”“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你，”齊琨的琴聲中多了幾分暢快，“我對此事確有想法，不過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楊筱笑嘆一聲，“那什么時候算時候？主公勢力新起，被別人安插細(xì)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她站起身來，坐在齊琨對面，“您可知道，前朝就是這么亡的。
”“我自然知道，況且主公豈能與昏君相比？”齊琨闔眸仰天輕嘆一聲，琴音漸漸弱了下來，“主公聲名遠(yuǎn)揚，我此番來投，也要驗一驗他能否當(dāng)此名聲啊。
等我看透此人本心，”他回眸望向楊筱，“再獻(xiàn)計不遲。
”“您和師叔本來就一模一樣，是非對錯非要去自己去驗上一驗。
”楊筱笑著一指齊琨，“此前齊琭獨身跑去長安闖蕩，也不知結(jié)果如何。
這些年，他回過家嗎？”齊琨笑著搖搖頭，長嘆一聲，“興許我們都生來不信邪吧。
”他停住手中琴，抬眸望向楊筱，“他當(dāng)年借口說，去長安是為你探路。
其實我都明白，他有自己的抱負(fù)。
”楊筱怕又提起齊琨的傷心事，一下子站起身來，往桌子上一按，“那您呢？師父？對主公還有何顧慮？”齊琨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他輕笑著一搖頭，“主公的禮賢下士，對麾下眾臣親如一家，我都已然看見。
那么，就只差一點——”“民心，對么？”楊筱又笑著回到座位上，“主公最不缺的就是民心。
到時候我們?nèi)コ墙紝せ�，定會遇些百姓，你且看他們的態(tài)度，便一切皆知。
”還不等齊琨說些什么，楊筱便往前一湊，“若是主公真的愛民，你可要馬上獻(xiàn)策啊。
”“那是自然，”齊琨朝她一點頭，笑道：“若是此人真能配得世之明主，我回來便將心中之策盡數(shù)奉出，絕無半句虛言。
”“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楊筱望著他認(rèn)真的神色，也放松地往柱子上一靠，“再彈會兒吧，師父，沒聽夠。
”一聲輕笑隨風(fēng)傳來，琴音也徐徐進(jìn)入耳畔。
楊筱笑望著那朦朧的月色，愜意地靠在柱子上，長長伸了個懶腰。
她輕舒一口氣，闔眸聽著那悠揚寬闊的琴音，亦聆著風(fēng)中柳葉撲簌簌的耳語。
齊琨還在青州之時，便聽聞鐘離桉在冀州之地興起之事，鐘離桉的待人接物他也有所耳聞。
再加上楊筱也在鐘離桉手下為將，他那點隱于心底的濟(jì)世之心，也一下子被點燃。
不過正如楊筱所言，他對鐘離桉仍有所顧慮，早設(shè)想好的大勢也不愿輕易同他講。
一是對他少一份信賴，再者，是不知他是否會向信任楊筱白銘那般，信任自己。
眼下鐘離桉勢頭正旺，短短兩月便能占冀州奪兗州，攻豫州攬青州，從一介州牧變?yōu)橐环桨灾鳌?br />
如此，給誰不會嫉妒？西北蕭硯，江南何淵皆是蓄勢待發(fā)的豹，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冀豫河北之地。
天下之患，莫大于河北，河北既平，則霸業(yè)成矣。
眼看鐘離桉霸業(yè)將成，其余各部怎能按兵不動？雖不敢擅攻，但趁其立足未穩(wěn)，派些細(xì)作來擾亂軍心，挑撥離間，也再正常不過。
然應(yīng)對之策早在齊琨心里，他觀望著百無紕漏的鐘離桉，候著自己對他的最后一道考題——民心。
賢明之主，信不信賴已然不重要，只要讓他這半生所學(xué)用于正道，用于蒼生，也便夠了。
而此行收復(fù)青州，無疑會讓冀豫百姓更加太平安樂。
-立夏之日不期便到，城郊盡是一片芬芳。
日光灑下，溪水如玉帶一般粼粼閃著，沿岸盡是花開滿地，幾頁蝴蝶在那徐風(fēng)中翩翩飛著，一陣馬蹄聲從遠(yuǎn)處漸起，幾匹戰(zhàn)馬也褪去了平日的迅猛之色，在草地里撒著歡地跑著，驚起一眾翩蝶。
三名小將騎著馬在前面肆意奔騰著，歡悅的馬蹄聲掠過屋舍，引出了幾個好奇的腦袋。
前面三人早已跑遠(yuǎn)，只留鐘離桉和齊琨在后面邊談邊踱著。
剎那間，只聞屋舍之處一陣吵嚷，那群百姓間鐘離桉來此，竟“呼啦”一下子沖上前來，將他和齊琨團(tuán)團(tuán)圍住。
齊琨被這場面嚇了一跳，不由得往后一提韁繩。
一抬眼，卻見鐘離桉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跳下馬去，連連扶著作揖的百姓。
齊琨顧不得許多，也翻身下馬，陪在鐘離桉身邊。
一立業(yè)先安民，燒了兗州的糧倉又馬上派人還糧，還新建了一個。
稅收更是薄得可憐，鐘離桉自己府上都毫無華貴之物，連楊筱的戰(zhàn)袍都破著沒縫，可百姓的生活，確是一日比一日殷實。
如此之主，誰人不愛？齊琨望著身旁一身素袍謙恭有禮的鐘離桉，和爭著往前遞水果的百姓，一下便明了了鐘離桉的為人。
此前所有的顧慮都煙消云散，他安下心來，緊跟在鐘離桉身邊，幫著招呼眼前的百姓。
吵鬧之聲傳到林子前面，三員將領(lǐng)聞聲也掉轉(zhuǎn)馬頭迎了上來，又翻身下馬，一路小跑而來。
那老人望著朝氣蓬勃的三個將領(lǐng)，朝鐘離桉贊許地點了點頭，“有如此之將，何愁不勝啊。
”“是啊，”鐘離桉也笑著望向跑來的三人，“自打有他們相助，我便再未愁過交戰(zhàn)之事。
”“主公，軍師。
”白銘牽著韁繩，朝眾人施禮，話音未落，就被鐘離朔攬住肩膀。
他回頭一望，只見鐘離朔沖鐘離桉笑著仰頭，“我說您二位怎么走的走的沒影了，原來是遇到鄉(xiāng)親們了。
”他又笑著朝那百姓拱了拱手，“諸位，幸會幸會。
”“這……便是煜德將軍了吧？”那老人望著鐘離朔，滿眼都是慈祥的笑意，“久仰久仰，我剛才給使君塞了些水果，剛摘的，你們回去快分分，絕對甜。
”老人身后的百姓也都紛紛拿出自己帶來的水果，往楊筱白銘懷里塞著。
鐘離桉低頭看著手里的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麛D在一團(tuán)，他合了袋子望向老人，“大伯，您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哎，主公，”齊琨笑著抬手?jǐn)r下鐘離桉，“大伯一片心意，您一點也不收可說不過去。
不過大家盛情難卻，如此多水果，我們也帶不回去啊。
”鐘離朔也跟著點了點頭，把收到的水果往百姓手里塞著，“就是啊，鄉(xiāng)親們，收成不易，快給家人多留些吧。
”“大伯大娘，”楊筱也把懷里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水果往百姓手里遞著，“此次我們來得匆忙，等下次再來此地，定然前去拜謁。
”鐘離桉也點點頭，笑望著白銘楊筱那邊。
“好好好，你就是楊筱楊將軍吧？”楊筱面前的老婦人接過水果，一臉慈愛地望著楊筱，“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也去當(dāng)將軍了，不知道勝我家那兒子多少倍，”她笑望著楊筱點點頭，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好孩子，你的那些功績我早就聽過了，不過啊，在戰(zhàn)場上一定保護(hù)好自己。
”楊筱笑著點點頭，“大娘放心，有我們在，定保你們平安無事。
”老婦人也慈愛地點著頭，又望著楊筱身側(cè)立著的白銘，“白將軍也確如傳言那樣溫潤大氣啊，”她感慨地望向面前的三位將領(lǐng)，“有這樣愛民的將軍，何愁社稷不定啊。
”“誰說不是？”那老人笑著看著身邊的老婦人，“使君溫潤如玉，齊先生神機(jī)妙算，三位將軍英姿勃發(fā)……今日一來，我還真是見識到，什么叫做‘不分君臣，親如一家’，”那老人講手里的水果塞回給鐘離桉，“使君，拿著吧，別人的可以不要，我的你必須拿著。
”鐘離桉笑著接下水果，“好，大伯，我收著。
”他抬眸望著眼前滿目感激的百姓，心中頓時一陣感懷，又拉著老翁訴懷許久。
好一會兒，百姓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楊筱翻身上馬，望著百姓的背影，笑著朝齊琨一揚頭，“如何��？”齊琨望著她，轉(zhuǎn)而輕笑著搖搖頭，“心服口服。
”初夏的繁花最是爛漫，鐘離朔一見花影，便喜不自勝地跑向前去，縱身一片花海。
雅人言花乃俗物，可鐘離朔卻從來不這么覺得。
他自小以來，都是極喜歡花的。
于泥濘中韜光養(yǎng)晦，于春雨中破土而出，又扎根數(shù)尺，在最為氣盛之時綻然盛放，將它最為熾烈的生命力盡然展現(xiàn)在世人眼前，哪怕凋零也在所不惜。
像極了人的生命。
少年一襲戰(zhàn)袍，踏馬馳向花叢之中，卻絲毫不顯突兀。
他暢然行著，又不覺痛快，索性一招手把楊筱白銘又喚了過來。
幾人策馬而行，一路吵吵鬧鬧，共賞爛漫山花。
楊筱也撒開了性子，縱馬向前跑著，一回頭，正正好落在白銘眸中。
她恍然發(fā)現(xiàn)，白銘竟生得如此好看。
翩翩而行的白衣少年穩(wěn)重而不失血氣，志氣如花般綻放，年紀(jì)也同花一樣。
面如冠玉又以繁花相襯，更顯白銘的儒將風(fēng)度。
楊筱不覺間迷失半晌，轉(zhuǎn)而一抬手，不假思索地從樹上扯下一把花來，掉頭往回沖去。
手中的花束隨風(fēng)飄下幾片花瓣來，被楊筱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身后。
她策馬飛跑到白銘身前，竟把他嚇了一跳。
“綾玉，你這是……”“別動。
”楊筱輕聲喝止著從鞍橋上站起來，含笑將花比在白銘臉前，微微一偏，“待會兒，你可不許罵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