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就在三天前,這個李神棍還想把她置之死地,可如今卻已奄奄一息,在她面前搖尾乞憐了。
李神棍的話一出來,譚深何感到的不是快意,而是不悅。
李神棍自然是要死的,但不該是像這樣,失蹤一天之后倒在村口,身上帶著不知被誰拷打的痕跡,躺在她面前等死。
他該要在不久之后被她設(shè)計嚇得精神錯亂,哭著喊著求饒,在村廣場面前為四個女孩、甚至更多枉死的人謝罪,然后“自焚”,再毫不猶豫地投河自盡。
這本該是譚深何給李神棍設(shè)計的死局,可卻被人截胡了。
對方把重傷的他丟在村門口,意味著他沒了用處,卻給她帶來了麻煩。
李神棍得罪了誰?為什么放他回來?譚深何心念電轉(zhuǎn),很快便抬起頭,裝出一副同情的模樣,對在場的眾人說:“我知道了,我會問詢上神,請大家在外稍候。
”生死攸關(guān)的事,大家不敢妄動,都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等所有人一走,譚深何冷冷睨著榻上的李神棍,問:“你得罪了誰?”李神棍看著她,只凄凄地央求:“求你……讓河神救我……”“你先告訴我,是誰把你弄成這樣?”譚深何扯過一張椅子,坐在李神棍跟前。
低低的嗚咽從他嘴里傳出,夾雜著不大清晰的吐字:“他和我嗚……你能嗚……我……”譚深何皺起眉頭,一把扯過李神棍的頭發(fā)讓他好好說話:“被打了連話也說不清了?”“嗚嗚嗚……”李神棍低聲哭嚎,又竭力把話吐清晰,“他……和我、說……你能……救我……”誰?譚深何眉頭皺得更深,竟是對方指名道姓讓李神棍來找她的,會是誰?村里人?“你去了哪里?”譚深何繼續(xù)扯著他的頭發(fā),要不是慊棄他血汗橫流的臉,她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他說……你能救我……”李神棍來回就說這句話,他嘴里的牙沒了好幾顆,說話漏風。
看來問不出更多消息,得問別的。
譚深何正打算開口,李神棍卻喃喃道:“你把我放惹……我不說、我真不說……”“不說什么?”譚深何把他的頭發(fā)又往上扯了扯。
李神棍吃痛,聲音一哆嗦,更是氣若游絲:“家主、不會知(道的)……”“……(家)主在、甕齊……”“南下……走陸(路)……鋪(子)……”“我這就滾……就……”李神棍眼神渙散,竟昏死過去。
譚深何緊鎖眉頭,李神棍的話對她來說是全新的信息量。
“我不說,家主不會知”,二人之間,有什么要瞞著這個“家主”。
李神棍又提到了兩個關(guān)鍵詞:甕齊、南下。
對方似乎想知道這“家主”的下落。
要瞞什么?知道“家主”的下落,又要做什么?還有……譚深何視線落到李神棍身上。
對方在利用李神棍試探她?“哎,你說,河神真會救他嗎?”“誰曉得?我覺著吧,懸哦。
”“不會一把火燒了吧……”“我們之前那樣對譚盼子,萬一我們也……”“呸呸呸,別說這話。
再說了,河神公道正義,不會罰無心之人,我們先前都是被李神棍騙了。
”“李先生可別就這么死了啊……我爹下一副藥他還沒給呢!”屋外,看熱鬧的村民竊竊私語,他們想起這段時間兩人的矛盾,大多不對此抱有樂觀。
在眾人憂心忡忡的張望中,譚深何打開了門。
這瘦弱的小女娃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看來沒什么好消息。
村長迎上去,譚深何與他耳語幾句,隨后她就掩面躲在他身后。
村長也是一臉凝重,拍拍譚深何的肩膀以示安慰,后對眾人嘆了口氣,說:“唉,李先生命數(shù)如此,孩兒也盡力了,上神說李先生行騙多年,罪孽深重,合該去陰曹受罰。
”此話一出,心思各異的眾人登時議論紛紛,有些明眼看著就很是不安,有些不愿接受,向村長傾訴自己家里人明明都快被他治好了,怎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呢?譚深何躲在村長身后,冷眼看著這一切。
她逐一掃視眾人,試圖找出或許躲在暗處的罪魁禍首。
“一定是譚盼子、一定是譚盼子!”一道憤怒的視線落在譚深何身上,發(fā)難的男人平庸的臉漲得通紅,手直楞楞地指著村長身后的她。
譚飛?譚深何不動聲色,只露出一副受驚的模樣,任憑這孤兒發(fā)揮。
原主的記憶里,這人原名李二,是孤身一人到了到譚家村,一開始是一副不好惹的做派,與王業(yè)廝混。
后受李先生教化,出賣王業(yè)痛改前非,大家才得知他父母雙亡,從小一人摸爬滾打,不得不披著一副刺猬皮,改了名字金盆洗手,現(xiàn)在受鄉(xiāng)親照拂生活不錯,又變回了老實人。
譚飛的話立刻引來眾人的阻止,“河神”親自的告誡不過三日,大部分人心里仍是忌憚,生怕“河神”盛怒,都讓譚飛別亂說話。
譚飛卻眼眶通紅,要比譚深何裝的真多了:“就是她害死了李先生!她忌恨李先生,找人害了他!”“你為什么這樣說啊阿飛!”蘭姨拉住要沖上去的譚飛,一臉不認可。
譚飛卻怒而甩開蘭姨,恨恨地看著人群:“你們不都承過李先生的恩?現(xiàn)在他要被譚盼子害死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譚飛情緒激動,“她剛回來,就害得她爹變成那副模樣!就在昨天,她又殺了一個人!今天,她又要殺了李先生!她是要殺了我們所有人!”狀若癲狂的譚飛嚇到不少人,有膽子小的小孩忍不住哭了,人群也是一陣慌亂,那些被“河神”震懾住的念頭再一次活泛。
但譚飛的話經(jīng)不起推敲,蘭姨大喊:“昨天她殺誰了?��?”譚飛看向她:“你和她一起殺的!就莊家那瘋女人!”蘭姨看著簡直要被氣笑了:“誒,我殺她?我殺她作甚?我都不認識她!沒準是你殺的呢!誰不知道你喜歡今一呀?沒準你把莊大哥也殺了!不然咋尋不見他人呀?你說呀?”譚深何在心里默默給蘭姨點贊,吵架不掉入自證陷阱,還能反咬一口。
譚飛臉漲得通紅,他簌簌地落著淚:“他沒死、他沒死!我想殺了他,但我不敢……可是她敢!今一死了,她甚至要把李先生也殺了!你們?yōu)槭裁床粴⒘怂�、還要護著她�。∷λ牢覀兯腥�!她是惡鬼�。。 弊T飛指著譚深何,活像看見了殺父仇人,但譚深何面露哀傷地看著他,也落下兩滴淚來。
譚深何心里卻沒什么共情心,她琢磨著譚飛里的話,抓住了一絲莊家有關(guān)的線索。
“他沒死”、“我想殺了他,但是我不敢”,譚飛說得篤定,那刻神情恍若在回憶什么,他定然是看到了莊聯(lián)羥去了哪,而且那刻的莊聯(lián)羥一定看著不好被制服,不然當過混混的譚飛怎么會怕一個“老實人”?可眼下的情形不容譚深何追問,在蘭姨又一次為她據(jù)理力爭、譚飛又一次孤軍奮戰(zhàn)后,譚深何著實撈不到更多信息了,便從村長背后站了出來,神情堅毅地說:“阿飛哥,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也曉得,大家也還不夠信我,若不是我經(jīng)歷這番奇遇,我也不敢信。
”譚深何將移到眾人身上的視線,再次聚焦在譚飛臉上:“可上神是不愿救,我法力尚淺,也無力挽回。
但若鄉(xiāng)親們想留住李先生,我將盡我所能,冒著被上神責罰的風險,去盡可能保住李先生的性命,以此來鑒我助人之心。
”“只是,”譚深何話鋒一轉(zhuǎn),陡顯冷意,“我畢竟是神使,若阿飛哥再這樣口無遮攔,那便是冒犯上神的座下童子。
惹怒了她,我也保不了你的。
”現(xiàn)在譚深何胡謅起來是越來越得心應手,眾人一聽她恩威并施的發(fā)言,都想起了譚石的慘狀。
譚家二妹迄今為止有做過什么傷害她們的事嗎?這兩天家里人病癥減輕的人猶豫了,受過譚二妹指導改善了生活的人猶豫了。
目前只有明著得罪她的人遭了罪,聽了她話的人受了好,譚二妹要真是惡鬼,惡鬼有她這么分明?退一步說,她們真有得選?眾人各異的想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到同一個結(jié)論:討好她!不丟了小命!于是譚飛很快被拉了下去,一部分人悻悻地走了,一部分人留下看熱鬧,還有一部分人求助地看著譚深何。
“二妹啊,不,神仙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娘�。 逼擅恋男∩酱搴庇杏吾t(yī),她們沒什么醫(yī)學知識,不清楚家里人是生了病還是中了邪,碰著李先生,被那么一唬,大多都著了道,有錢送錢,沒錢送糧,就這么被壓榨了好長時間。
譚深何不是學醫(yī)的,只是工作原因做過一些疾病科普的項目,但也沒法把握這些病癥自己都知道,只能再次重復那套說辭:“我在上神坐下呆得不長,學得不精,只能盡力一試。
”而她們就會忙不迭地說:“曉得的、曉得的,咱這地方偏,有得治就是機緣,治不好也是命。
”這話譚深何一聽就是李神棍唬她們的。
她搖搖頭,決定一家一家地看。
走之前她又進了李先生的屋子一趟,翻出許多好東西,有藥散和干凈的布,她又拿了個干凈的帕子疊了幾層當做簡易口罩,再提著尚且溫熱的開水過去,在眾人面前給昏過去的李神棍清創(chuàng)上藥。
眾人沒見過這種架勢,都驚奇地看著她操作。
李神棍怎么樣了,她們不知道,但她們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身軀被體面地裹好,感覺好多了。
再接著,譚深何趁此機會又告知了她們一些防治常識,讓她們這段時間不要常來打攪他,免得他被感染。
而他的兩餐,自然是她親自送。
接著譚深何就開始趕場,一家家看是什么問題。
有些她還真能說出些一二,比如腰肌勞損、肩周炎、偏頭疼,這些都好說,合理休息外敷些不名貴的草藥都能減緩癥狀;像是老做噩夢、半夜驚醒、癔癥這些雖然棘手,但是心理療法她也懂些。
但有些病,她就算知道了也別無她法。
心臟病、生瘤子等等,她只能推薦些舒緩心神的草藥,勸慰她們放寬心。
一來二去,又忙活了一天。
看著沉沉暮色,譚深何心想,明天再找譚昭兒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