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期待
周日一大早，唐鈺久違的脫下了鎮(zhèn)妖處的黑色夾克，換上了一身清爽的白t配牛仔褲，穿上一雙普通的深色運(yùn)動鞋，拿起邊角已經(jīng)被磨白的黑色書包，往肩上一扔就出門了。
唐鈺坐在47路公交車的后排，掰著手指頭一算，她已經(jīng)有大半個月沒去“城北區(qū)兒童福利院”了。
也不知道孩子們還記不記得她。
不知道甜甜有沒有學(xué)會加減法、睿睿有沒有學(xué)會自己吃飯、阿全做完手術(shù)后恢復(fù)得怎么樣了……“嗡嗡嗡……”唐鈺正在掰著手指頭想著好久沒見的小朋友們，電話忽然響了，掏出手機(jī)一看，備注是“鐘山神君”。
“喂？您好？”唐鈺不知道周末一大早神君打電話給她有什么事，難道是靈珠有新線索了嗎？“唐姑娘早，”鐘殷大提琴般低沉溫潤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請問今天局里的人都去哪了呢？我在樓下等了一會，至今沒有人來上班。
”“嗯？”鐘殷一下把唐鈺問住了，她翻過手機(jī)來定睛仔細(xì)看了眼日期，是周日沒錯�。‰y道沒人告訴神君局里是周末雙休的嗎？唐鈺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快10點(diǎn)的，如果神君今天是正常去上班的，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止等了一會吧。
“神君，今天是周日。
咱們就是說，有沒有可能，大家都在家休息。
”電話那頭的鐘殷沉默了，確實沒人和他說過局里有休沐這回事。
這時，鐘殷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公交報站的聲音，“昆侖西路即將到站，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zhǔn)備，從后門下車……”“唐姑娘你是在來局里的路上嗎？”唐鈺看著車窗外近在咫尺的靈界管理局，想了想在人界算得上孤寡老人、昨天才學(xué)會用手機(jī)的鐘山神君，起身準(zhǔn)備先在這一站下車。
“神君，我馬上到局里了，您在門口等我一下。
”唐鈺下車后，轉(zhuǎn)過一個路口，隔著馬路就看見了靈界管理局的大門。
鐘殷今天穿了一件淺藍(lán)色的襯衫配普通的黑色西褲，明明是最普通的裝扮，偏偏他往那一站，就把局里破破爛爛的大門襯托的像時尚x莎的拍攝現(xiàn)場。
鐘殷掛了電話后，有些茫然地站在靈界管理局門口。
他沉睡前也在人界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唐獰會趁休沐的時候拉著他去宴會親友、郊游踏青、馬球蹴鞠、聽書逛街市。
即便鐘殷大部分時候都喜歡坐在一旁，安靜地當(dāng)個看客。
鐘殷不知道現(xiàn)在的人都是怎么過周末的，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去哪里。
“神君！”唐鈺看著四下無人無車，趁機(jī)穿過馬路跑向鐘殷。
鐘殷抬起頭，看到小豹妖逆著陽光向他跑來，她的身姿容貌隱在刺眼的陽光里，看不真切，恍惚間又和千年前的那個爽朗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神君？”唐鈺看見鐘殷不知道為什么，盯著她的臉開始發(fā)呆，舉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神君你就一直在門口站著嗎？”唐鈺的臉在鐘殷眼前漸漸清晰，“唐姑娘好，在下是不是又麻煩你跑了一趟。
”“麻煩什么啊，神君給局里捐了金餅，給我們補(bǔ)了加班費(fèi)，是我們應(yīng)該謝謝神君。
”唐鈺看到鐘殷的臉色從深沉中抽離了出來，微微有了些笑意。
“神君是不是還沒體驗過人界的周末，要不我?guī)窬�地方？”“好啊，那就又要麻煩唐姑娘了。
”鐘殷笑著看向唐鈺，想起從前唐獰帶著他去聽書的經(jīng)歷。
那說書先生喜歡講《伍子胥變文》，每每都停在最驚險的地方，然后說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起身就準(zhǔn)備走。
這時候唐獰就會摳摳搜搜的往外掏銀子，讓說書先生再多講一些，別老吊人胃口。
然而，當(dāng)鐘殷跟著唐鈺站在“城北區(qū)兒童福利院”門口時，鐘殷深切地意識到，唐鈺和唐獰是不一樣的。
唐鈺輕車熟路地帶著鐘殷在門衛(wèi)處做完登記，然后給熟悉的李院長打了個電話。
“李院長好，我到門口了。
嗯嗯，我今天帶了個朋友過來，剛剛在公眾號上登記過了……”“走吧，神君，我們直接進(jìn)去吧。
”唐鈺掛了電話，熟練地帶著鐘殷走進(jìn)大門，“神君，這里的孩子大多是孤兒或被遺棄的孩子，可能和普通孩子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哪里不一樣呢？”鐘殷看到福利院的牌子時，就意識到了這里是什么地方。
“嗯……，您一會看到她們就知道了，然后我們的主要任務(wù)就是陪小朋友玩游戲，畫畫，教她們一些生活技能什么的。
”唐鈺看上去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又帶著鐘殷走上了兩級臺階，即將進(jìn)入一座小白樓前，她停了下來。
“神君，見到小朋友之前，你要給自己起個名字，之后小朋友們就稱呼您這個名字。
例如我叫豹子姐姐，后勤處的白雪之前也來過，她叫紅花姐姐，您可以現(xiàn)在想一個。
”鐘殷低頭看著唐鈺，“嗯，你覺得我應(yīng)該叫什么？”“不如就叫鐘山哥哥吧。
”唐鈺說完自己都笑了一下，應(yīng)該沒有人會這樣稱呼鐘山神君吧。
鐘殷看著唐鈺偷笑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好呀。
”“啊？”唐鈺好像從未在鐘殷口中聽到過拒絕的話語，或許他就是這樣一個，永遠(yuǎn)都像春日溪水一樣溫柔的人。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如果一會我們走的時候，有小朋友問您，您下周還來不來，您千萬別隨意答應(yīng)。
”“為什么呢？”鐘殷跟在唐鈺身后上了三樓。
“因為沒有承諾就沒有期待，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唐鈺說這話時，回過頭看向鐘殷的眼睛，“如果神君以后不能來，就千萬不要答應(yīng)孩子們?nèi)魏蔚囊蟆?br />
”鐘殷看著唐鈺眼中閃過什么，最后回歸堅定。
曾經(jīng)有誰給過她期待，又讓她失望呢？“好的，在下不會隨意承諾做不到的事。
”唐鈺想了想，重要的注意事項好像都說了，又帶著他走進(jìn)一間辦公室，和剛剛通話的李院長打了一聲招呼，又帶著鐘殷填了幾張表。
一番準(zhǔn)備工作后，唐鈺和鐘殷穿著紅背心，跟著李院長走進(jìn)了教室。
教室里的孩子們穿著藍(lán)色背心，圍成一個圈坐在粉色的兒童椅上。
她們大多是女孩，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男孩，從行為神態(tài)上一眼就能看出和普通人不一樣。
好幾個孩子看到唐鈺來了十分激動，站起身來大聲喊著，“豹子姐姐來啦~”唐鈺一進(jìn)教室，就快速又自然地融入孩子中去了。
鐘殷看向周圍，一個孩子獨(dú)自坐在地上玩一輛不存在的小汽車，一個孩子坐在凳子上抱著玩具啃，一個孩子只是癡癡地在笑……這時他才懂了，為什么唐鈺說這些孩子大多和普通孩子有些不一樣。
“豹子姐姐，你好久都沒來了啊~”一個小女孩頭靠著唐鈺肩上，輕輕地撒嬌。
“是啊，姐姐好久沒見過甜甜啦。
”唐鈺面前的這個女孩叫甜甜，左臉從眼眶到嘴角有一個猩紅的胎記，右臉卻白皙可愛得像天使一樣。
她是福利院里為數(shù)不多的，除了容貌，智力行為都正常的孩子。
“豹子姐姐，你說你為什么叫豹子姐姐啊，上周來的漂亮姐姐們都叫蝴蝶姐姐、蜻蜓姐姐，你為什么不起個更好聽的名字呢？”甜甜記住了上周來的志愿者的名字，往后又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去遺忘她們。
“因為豹子姐姐超級厲害的，‘啊嗚’一聲，壞人們就都臣服在姐姐的刀……腳下。
”唐鈺兩只手做貓爪的樣子，放在臉旁，成功逗笑了甜甜。
“姐姐沒來的這兩周，甜甜有學(xué)會什么新技能嗎？”“上周來的姐姐教我們唱歌啦~，我唱給你聽啊~”，眼前的姑娘用清亮的童聲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兒歌。
“我們甜甜好厲害啊，”唐鈺回過頭看向鐘殷，“姐姐今天帶了個好朋友過來，我們讓他給甜甜讀畫本好嗎？”經(jīng)過思考，她決定先把全班最聽話的孩子交給鐘殷。
鐘殷看到唐鈺的眼神示意，走近蹲在了二人旁邊。
“甜甜，我和你介紹一下，這時鐘山哥哥，”唐鈺輕拍了一下鐘殷的肩，“接下來就讓鐘山哥哥陪你識字讀畫本哦~”說完，唐鈺遞給鐘殷一個“靠你了”的眼神，起身又走向另一個孩子。
鐘殷默默起身挑了一本畫本，坐回甜甜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翻開了畫本讀了起來。
“從前有家面包店，它藏在森林的深處，狐貍和老虎……”漸漸地他平靜溫柔的聲音吸引了更多的孩子圍在他身邊。
唐鈺看著鐘殷坐在小小的粉色兒童椅上，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低頭溫柔地讀著畫本。
有個孩子不知道舉手提了什么問題，逗得周圍的孩子哈哈大笑，他就坐在中間，看著孩子們的笑臉，露出了唐鈺從未在神君臉上見過的笑容。
就像冰山融雪、湖水驚起漣漪、神仙終于下凡，有了人氣。
下午4點(diǎn)，唐鈺和鐘殷結(jié)束了一天的志愿者工作，并肩走出了福利院。
“豹……，唐姑娘每周都會來這里嗎？”鐘殷咽回了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稱呼。
“是啊，周末要是沒事，我就會過來陪孩子們玩。
”唐鈺甩著手走下臺階，神情輕松。
這是唐鈺從4年前開始堅持的習(xí)慣，涂山瑞每周末會回家?guī)鸵r家里的生意，羽游嘉周末會在公園和朋友玩滑板，他說這是唯一能在陸地上體驗飛行的運(yùn)動。
每個妖都在人界追求自己的生活，唐鈺也是。
鐘殷盯著小豹妖的背影，“為什么呢？”在他眼中，以她現(xiàn)在的年紀(jì)，也應(yīng)該是個生活在長輩庇護(hù)下的孩子。
“是因為唐……”“神君，”唐鈺打斷了鐘殷即將脫口而出的名字。
“或許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確實是因為唐獰。
我想知道為什么明明無親無故的，唐獰卻愿意收留我這個小妖。
”唐鈺回過身來看著鐘殷的眼睛，“但現(xiàn)在不是了。
孩子們會想我，我不想孩子們失望，就這么簡單。
”人界很美好，她不再困在失去里。
這里有人記得她、思念她、期待她的到來，她也愿意回應(yīng)這份期待。
就像唐獰走后，她曾無數(shù)次期望有人能回應(yīng)她的期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