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天：姐姐呀，我好像戀愛了
午后，濟安堂被暑氣蒸得昏沉。
馬天支著胳膊肘趴在柜臺邊，半張臉埋進袖口，呼吸漸漸綿長。
朱英原本蜷在條凳上打盹，腦袋卻猛地一墜，額頭磕在桌沿，“咚”的一聲脆響。
少年揉著發(fā)紅的額角，睡眼惺忪地四下張望。
廳內(nèi)空無一人，連風(fēng)都懶洋洋地繞過門簾。
他的目光落在馬天身上，腦袋硌著硬木臺面，眉頭無意識地蹙起，一縷碎發(fā)隨呼吸輕輕顫動。
朱英躡手躡腳地滑下凳子，光腳踩過沁涼的石磚，從里間抱來馬天常枕的蕎麥殼軟枕。
他踮起腳尖，一手虛托著馬天的后腦，另一手將枕頭一寸寸塞進他的頜下。
動作輕得像在挪一株剛抽芽的藥苗。
馬天的睫毛顫了顫，卻未醒來，只是嘴里溢出一聲含糊的喟嘆，側(cè)臉陷入蓬松的枕中。
朱英盯著他舒展開的眉心看了片刻，又伸手拂去對方衣領(lǐng)上沾的一星藥渣。
窗外槐樹的影子斜斜落進屋內(nèi)，將叔侄二人的輪廓描得毛茸茸的。
朱英退回條凳，順手把馬天晾在案上的半盞涼茶往陰涼處推了推。
“馬郎中在嗎？”
這聲音似一縷清泉滑過青石，將馬天從混沌的睡意中驟然驚醒。
他撐開沉重的眼皮，只見藥柜前的光影里立著一道窈窕身影。
那女子罩著黑紗面巾，一襲淡青色長裙，腰間綴著羊脂玉禁步，行動時竟不聞絲毫環(huán)佩相擊之聲。
身材高挑，體態(tài)曼妙，卻自有一股不容褻瀆的矜貴。
馬天一個激靈直起腰背：“朱英，快倒茶！”
少年揉著惺忪睡眼引女子入座，忍不住偷瞥她裙擺上若隱若現(xiàn)的纏枝蓮紋。
“姑娘哪里不舒服？”馬天清了清嗓子。
面紗后傳來一聲輕嘆：“渾身乏力，提不起神�！�
聲線如冰裂琉璃，清泠里裹著三分倦意。
馬天捻著聽診器故作鎮(zhèn)定：“需得摘下面巾，望診方能作準(zhǔn)�！�
女子忽地低笑。
她抬手時，長袖滑落，露出白皙皓腕。
隨著黑紗飄落，馬天的呼吸隨之一滯。
絕美的臉龐，優(yōu)雅冷艷，一縷垂落的劉海，增添了一份御姐韻味。
最奇的是她通身氣度，明明坐在粗木凳上，卻像是置身九重玉闌干內(nèi)，連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比旁人清透三分。
朱英端著茶盤呆立一旁。
“小郎中，不必客氣�！迸用滥柯湓谥煊⑸砩希壑畜@詫一閃而過。
……
馬天取出聽診器。
女子微微傾身，衣領(lǐng)間暗香浮動，聽頭隔著一層綃紗貼上她心口，兩人呼吸同時一滯。
白皙修長的脖頸下，鎖骨精致瑩潤，馬天急忙移開視線，瞥見對方耳垂微紅。
“郎中診病，果然與其他郎中不一樣�！迸右恍Α�
馬天伸出手：“也是要診脈的�！�
三指搭脈，他刻意避開她腕間紅繩鈴鐺。
女子脈搏在他指尖下突然加快，又強自壓穩(wěn)，像被驚動的蝶。
“憂思傷脾，勞倦耗血�！瘪R天抽回手，“需用四君子湯加味，但最要緊的是，以后不能繼續(xù)勞累憂思了�！�
女子含笑點頭，目光時不時落在一旁的朱英身上。
“姑娘芳名？我給你開個方子�！瘪R天問。
“小女子海勒�！迸犹鹈理岸嘀x郎中了�！�
她緩緩掃視一圈，美麗的臉上帶著疑惑：“我是聽聞這里有神醫(yī)，這么大醫(yī)館，就你們叔侄二人？”
“是的，姐姐�！敝煊⒍松蠠岵�。
海勒接過茶，微微欠身：“謝過小郎中，你們是應(yīng)天人氏么？”
“不是，外地來的�！敝煊⑿Φ�。
“異鄉(xiāng)打拼，不容易吧？”海勒喝口茶問。
馬天裝好藥過來，一笑：“誰又容易呢？海姑娘，這藥怎么喝，我都給你寫好了。”
海勒接過藥，起身：“我身子弱，以后還有叨擾的時候�！�
馬天送她出門：“姑娘隨時來。”
微風(fēng)拂過，裙裾飄飄，更襯得身段曼妙，飄然若仙。
青絲垂落，精致的鎖骨白皙動人，絕美的容顏高貴中透著一抹清冷，美目卻含笑：“郎中留步。”
她上了馬車，緩緩而去。
馬天呆立門口，空氣中還有女子留下的幽香，他低嘆一聲：“心中小鹿亂撞，姐姐呀，我好像要戀愛了。”
站在他身后的朱英抬頭：“姐姐？馬叔你有姐姐？”
“不知道還有沒有哦�！瘪R天伸個懶腰，“你是我后天的親人，若是血親，就是那不知在何處，還在不在人世的姐姐了�！�
他沒有繼續(xù)這話題，推著朱英回廳里。
……
兩人開始忙碌，朱英踩著板凳擦拭藥柜。
“馬叔！”少年大眼睛眨呀眨，“你剛剛給海勒姐姐診脈，手指頭抖得跟銀針碰著磁石似的。”
他故意把“姐姐”二字咬得清脆，眼珠滴溜溜轉(zhuǎn)。
“小兔崽子！”馬天抄起雞毛撣子作勢要打，“讓你背的方子都背全了？倒管起大人閑事�！�
朱英猴子般竄到柜臺后，探出半張臉：“我瞧那姐姐也總偷看你，這叫什么？郎情妾意？”
馬天沒好氣的扶額：“別亂用成語？你個小屁孩，懂啥？”
“馬叔，你也該娶媳婦了啊�！敝煊⑿∧樥J(rèn)真。
“哪那么容易喲。”馬天輕嘆一聲，“海姑娘一看，就是出身書香世家，我是醫(yī)戶，給人瞧病不分貴賤，可這世道分貴賤啊�！�
朱英正經(jīng)起來：“叔，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成？要是和海勒姐姐真成了，那她就是我叔母了呢�！�
“臭小子！”馬天甩去抹布。
朱英伸手接住抹布，小大人似乎的愁眉：“馬叔，你到時候成親，沒有長輩可拜哦，最好能把你姐姐找到�！�
馬天攤手：“我倒是想，可這天下之大，上哪找去？”
“老家啊�！敝煊⒚摽诘馈�
馬天擰了擰眉。
他只知道爹的老家是宿州，可宿州也很大啊，從哪開始找？
關(guān)于爹的記憶，只停留在他七歲，幾乎都模糊了，爹走的急，也沒留下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唯一的遺物，就是那把刀了。
這樣消息不暢通的時代，找個人，比大海撈針還難。
“馬神醫(yī)！”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