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身邊的人潮涌動，但二妞卻并不覺得擠。

    她和周圍的人一起，都陷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態(tài)。

    聽到周圍人紛紛鼓掌，二妞感到既高興，又驕傲，這還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意見和周圍人如此一致。

    在熱鬧的氣氛里，她隨著人群一起向著前方擠去，就像是之前追尋著那人縫之中的光源一般，她向臺上的少女拼命伸出手，想碰一碰那抹光暈。

    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在禁軍的呵斥聲響起之時，二妞只覺身后一股大力襲來，猛地往前一撲就又栽倒在了地上的泥水里。

    但她顧不上身上這件她最新的衣服和渾身的劇痛，立馬縮成一團往旁邊滾。

    她雖然小，但她知道，在所有人都在走動的時候摔倒是會被踩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身上并沒有傳來被踩的劇痛，只覺一陣風(fēng)拂過她的后背，二妞愣愣地抬起頭望向臺上，就在這時，一只有些冰涼的手從一邊扶起了她。

    “小心�！�

    二妞耳邊傳來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她扭頭去看，男人的發(fā)髻從她眼前一閃而過，是一個打扮尋常的少年。

    不過這個打扮尋常也不過是和臺上的公子們比，在二妞看來他的衣服已經(jīng)非常干凈好看了。

    但二妞的注意力卻沒有停留在衣服，只是定定凝視著眼前人淺褐色的眼睛。

    這個人……

    “哎喲，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救了這小蹄子！”

    鄰居家大嬸從人堆里擠了出來，忙不迭向扶起她的少年道謝。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爺，真是大恩大德啊�！�

    張嬸低眉彎腰，神情沒有面對街坊時的潑悍，更多的是面對達官貴人時的諂媚。

    二妞以前見過自己父母面對來收賦的差役也是如此，面對修行者老爺更應(yīng)該如此，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

    然而就在這時，扶著她的少年靜靜開口。

    “大嬸不必如此，我并不是什么少爺�！�

    矮小的少年淡淡開口，“我和你們一樣，不過是普通的百姓而已�！�

    二妞扭著頭，愣愣看著此人淺褐色的眼睛。

    這個人，說他和她們一樣？

    張嬸也愣了，看著打扮明顯是個修行者的少年干干笑了一聲，“小公子說笑了，哪有百姓家里能養(yǎng)得起修行者老爺�！�

    孟施笑了笑，沒有再分辯，將小女孩送到了婦人懷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哥哥，你……”

    二妞站在張嬸懷里，愣愣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

    那個人身影雖然瘦小，卻仿佛蘊含著極大的能量。

    孟施回過頭，向小女孩揮了揮手，回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她也不知怎么了，在看到那個小女孩之時，忽然想起了自己。

    那個還沒有被救贖的，還沒有知曉這世上還有另一種活法的自己。

    “你怎么了？”

    這時她身后冷不防傳來一個女聲，孟施回過頭被嚇了一跳。

    身后傳來百姓們的歡呼聲，孟施愕然看著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嬴抱月，“你……”

    “我剛剛下來，”嬴抱月回頭看向被禁軍攔住的百姓們，“萬幸沒有出現(xiàn)什么事故�！�

    “可、可……”孟施看著背著個琴袋像是個沒事人一般走在她身邊的少女，“你就這么下來了？”

    她不應(yīng)該是在萬民的歡呼聲中，像個凱旋的英雄那般從臺上緩緩走下嗎？

    當(dāng)然修行者的速度是很快，只要有一絲縫隙就能風(fēng)一般從臺上沖下來，但這樣能夠享受成功的下場，誰不是盡量拖延時間，沐浴著眾人崇敬的視線走下，誰會就這樣不打招呼就沖了下來？

    “不然呢？”然而聽到孟施的問題，嬴抱月的反應(yīng)卻相當(dāng)平淡，她笑了笑，“我就是彈了個琴而已�！�

    你不是只彈了個琴，而是連奏了三首，將眾人的魂都勾沒了。

    孟施無語地看著她，但心中的感情卻愈發(fā)復(fù)雜。

    多少人會在鮮花和掌聲中迷失自我，尤其是像她這種眾人對待的態(tài)度大起大落的情況，明明足以讓人欣喜若狂，但她的反應(yīng)卻依舊平靜。

    在她被眾人詆毀的時候，她沒有絕望，而在她被萬人稱贊的時候，她也沒有多自詡。

    只不過……這反應(yīng)也太平淡了點吧？

    身后還能聽見百姓們的吶喊和掌聲，孟施往后瞥了一眼，心跳有些加速。

    能歡呼到現(xiàn)在，就證明這個少女給人們帶來的并非短暫的刺激，而是長久的震撼。

    這一份震撼，如果被利用到別的地方，會變成什么樣子？

    “萬民景從嗎？”考官高臺上有上了年紀的考官喃喃開口，但下一刻臉色難看地自嘲道，“怎么可能，這群暴民還是那么喜歡湊熱鬧�！�

    “是啊，明明今天早上還在傳言那女子在兵法考試中作弊，恨不得吐上一口唾沫呢！”

    “由此可見百姓們壓根沒什么主見，不過是一群聽風(fēng)就是雨的烏合之眾！”

    就在嬴抱月奏完臺上掌聲雷動之時，考官高臺上不少世家出身的仙官們臉色卻都有些難看。

    直到有人開始說這些話時，考官們的臉色才有所緩解。

    “是啊，是啊，”不少仙官們附和，看著臺下烏泱泱的人群，眼中劃過一絲厭惡，“一群根本不懂六藝的愚民，居然也敢斷言什么金石之音！”

    “果然還是老規(guī)則好，搞什么投票！”

    東方儀淡淡瞥了一眼那群人，發(fā)現(xiàn)有不少人還是在昨夜的廷議中拼命要求將今日的規(guī)則改成百姓投票的。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能瞬間顛覆這種困境，才是那名少女的可怕。

    誰能想到，她能將絕對的逆境，逆轉(zhuǎn)到如此的境地。

    看著臺下歡呼的眾人，東方儀心中也泛起了淡淡的涼意。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想起了在亂世中振臂一呼，群山遍野無數(shù)人為之景從的一名女子。

    應(yīng)該是他的錯覺吧。

    東方儀深吸一口氣，樂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個少女帶來的影響也會逐漸消失。

    “這并不是結(jié)束，而只是開始�！�

    然而就在這時，東方儀耳邊傳來一個有些復(fù)雜的男聲，老人愕然看向身邊摘下兜帽的趙暮人。

    “陛下？！”

    臺上仙官們紛紛大驚失色，“您怎么來了？”

    “規(guī)則已定，”趙暮人冷笑著瞥了一眼說著要把規(guī)則改回去的眾臣們，“這規(guī)則還是昨夜眾愛卿上書讓寡人更改的�！�

    “這……這是……”提議的仙官臉上火辣辣的，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沒什么好說的就不要說了，都給寡人閉嘴�！�

    趙暮人走到主位上，大馬金刀地轉(zhuǎn)身坐下，一雙鷹目緊緊凝視著高臺。

    “投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