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但每一次偶遇,每個場景,沈初宜都提前做了預想。
她并非聰慧到能隨機應變,每一次都表現(xiàn)得完好無缺,她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準備。
她今日是故意讓自己受傷,故意哭泣的。
否則,陛下如何會下閣樓來,看到她這個人呢?
他不認識她,不知道她,那就讓他知道。
今日的偶遇仿佛蒼天恩賜,給了沈初宜最好的機會。
而沈初宜也抓住了這個機會。
想到這里,沈初宜長長松了口氣。
她回到永福宮,先去拜見麗嬪娘娘。
“娘娘,今年御花園的臘梅并未綻放,只有這一株還算婀娜,奴婢便給娘娘取回來了。”
沈初宜呈上臘梅,倒是讓麗嬪看到了她手背的傷。
麗嬪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你怎么受傷了?”
沈初宜懵懵懂懂:“娘娘,樹枝太高了,奴婢夠不到,是奴婢不小心。”
她的手受傷了,若是這幾日陛下翻牌子,麗嬪是否也要跟著一起受傷?
麗嬪臉色很難看,心里念她蠢笨,臉上卻勉強掛上笑容。
“本宮是心疼你,”麗嬪看了一眼周姑姑,“快去給初宜取一盒御珍膏,這幾日你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把手養(yǎng)好要緊�!�
沈初宜感激地道:“謝娘娘賞賜�!�
捧著賞賜回到臥房,沈初宜看著那盒金貴的御珍膏,垂眸淺淺笑了。
她擰濕了帕子,一點點擦拭干凈手背上的傷口。
傷口不深,只有一道劃痕。
仔細上藥,日就能好。
可她為何要養(yǎng)好呢?
上元節(jié)那日,宮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不說長信宮中,整個圣京都陷入一片燈火輝煌里,百姓們拖家?guī)Э冢黄鹩咳霟艋痂驳臒狒[里。
上元節(jié),團圓日。
宮人們不能歸家,可思鄉(xiāng)乃人之常情,這一日,御花園也會做宮燈燈會,讓宮人們游玩放松。
沈初宜原來不愛去湊熱鬧,但今日她還是歡歡喜喜,同紅果和紅豆一起出了永福宮。
宮燈種類繁多,有錦鯉燈、琉璃燈、走馬燈和葫蘆燈,有燈謎,有戲法,也有南府的樂伶在樓臺上吟唱。
“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
絲竹不斷,燈火不絕,在一片歡聲笑語里,就連紅果那張淡漠的臉都染上歡喜。
她牽著紅豆的手,叮囑她莫要走散。
紅豆今年才十五,剛入宮兩年,正是活潑的時候。
她跟著兩個姐姐,一路都興致盎然。
沈初宜安靜走著,慢慢往前行去,好奇探看每一盞精致的宮燈。
走了幾步,她忽然對紅果道:“紅果姐姐,我有些腹痛,先去更衣�!�
說罷,她頓了頓,指了一下前面的曲水流觴亭:“一會兒在那邊匯合可好?”
紅果就說:“你快去,不急。”
沈初宜就羞紅著臉,快步往另一條小徑行去。
繞過假山,鉆入竹林,迎面就看到年姑姑熟悉的面容。
“姑姑,新歲佳安,萬事如意�!�
沈初宜給她道新喜。
年姑姑伸手一拖,便握住她的手臂,帶著她靠在了假山之后。
“長話短說。”
沈初宜神情恭謹:“是。”
年姑姑低聲道:“這幾日我托人打聽,知道了幾種迷藥�!�
“那位的癥狀,有些像其中的三種,其中兩種需要明確服下,一種是用作香料�!�
年姑姑說著,迅速給沈初宜講解。
“若是還有機會……”年姑姑說到這里,心中微沉,有些說不下去。
但沈初宜卻回握住她的手:“姑姑,您說。”
年姑姑道:“你盡量多觀察,看那位可有吃過什么,用過什么,還有燃香,最好能取些香灰給我。”
“只要知道是什么藥,才能對癥下藥�!�
沈初宜頷首:“我知道了�!�
年姑姑看著她消瘦的側臉,輕輕嘆了口氣。
“蓁蓁,我們不能直接揭發(fā)她�!�
她們沒有證據。
沈初宜一個二等宮女,出身卑微,麗嬪乃是正四品主位娘娘,出身承平伯府,應當聽誰的不言而喻。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陛下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等種子生根發(fā)芽,自會花開結果。”
到了那個時候,沈初宜依舊是軟弱可憐,被人威脅欺凌的小宮女。
沈初宜捏了一下年姑姑的手:“姑姑,我明白的,你放心,我很清楚應該怎么做,您這是在救我�!�
年姑姑看著她,伸手幫她正了正衣襟,道:“好孩子,愿你此后余生皆順遂�!�
上元之后,宮里的年味終于慢慢散去。
皇帝陛下重新開始上早朝,宮中的娘娘們也按部就班,每一旬輪換去給兩位太后請安。
正月二十,兩位小公主辦滿月。
這一次麗嬪沒有帶沈初宜去,聽聞滿月宴很熱鬧,但這熱
鬧顯然感染不了麗嬪。
她一回宮就砸了一支白瓷梅瓶,還讓沈初宜跪著擦地板。
看著她跪在地上,卑微匍匐在地,麗嬪才氣順。
沈初宜一邊擦,一邊聽麗嬪同周姑姑低聲道:“如今就連那汪才人都敢同我這樣說話了�!�
周姑姑哄她:“娘娘,汪才人那等見識,那等出身,以后能有什么氣候?莫要同她置氣,不值當�!�
“她不重要,可她的肚子卻重要�!�
麗嬪冷聲道。
周姑姑沒了聲音。
這確實是個難題。
麗嬪原本想要推舉柳聽梅,奈何蕭元宸自有自己的原則,登基為帝之后,除了采選入宮的妃嬪,他從不看宮女們一眼。
對于蕭元宸來說,宮妃就是宮妃,宮女就是宮女,每個人各司其職,宮里才能安穩(wěn)。
再說宮妃已經夠多的,他沒那么多閑工夫,到處沾花惹草,見色起意。
麗嬪就是生了貪欲,想要碰碰運氣,反而惹惱了陛下。
柳聽梅廢了,不能再用,她才鋌而走險,用了沈初宜。
可這一步棋,別看現(xiàn)在平平穩(wěn)穩(wěn),卻是如履薄冰的。
她總不能一直告病,連侍寢都不成。
若如此,永福宮早晚會成為冷宮。
但她能買通一個太醫(yī),卻不可能買通所有太醫(yī)。
然而眼下,隨著其他妃嬪陸續(xù)有孕,人人都水漲船高,麗嬪自然如坐針氈。
沈初宜臉上沉靜,她跪在溫熱的地板上,一點點往東暖閣擦去。
似乎覺得她離得足夠遠了,周姑姑才低聲安慰:“娘娘,已經尋能人給您治病了,再等等,只要您能醫(yī)好,還有什么不能如愿?”
麗萍冷哼一聲,這才平順了心氣。
沈初宜不慌不忙,擦干凈地板,才乖巧退了下去。
她至今不知麗嬪是什么病癥,不過若是太醫(yī)都治不好,那鄉(xiāng)野游醫(yī)怕也沒有這個醫(yī)術。
不過此事卻給沈初宜上了警鐘,看來汪才人有孕這件事,確實是對麗嬪的巨大打擊。
未免突生變故,沈初宜必須要慎之又慎。
很快,她就迎來了再一次侍寢。
她每一次侍寢,麗嬪對她都很膈應,故而在侍寢前后一般是不樂意多看她一眼的。
今日也是如此。
叮囑的話之前周姑姑都說過,也不需要再多嘴,依舊只有紅果伺候她沐浴更衣。
到了第三次,紅果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人也沒那么緊張了。
沈初宜自然不可能讓她伺候自己,只讓紅果幫自己洗頭干發(fā),然后小聲說:“紅果姐姐,你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