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她似乎聽到了蕭元宸沉重的呼吸聲。
一下,一下。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瞬間,蕭元宸低沉的嗓音在沈初宜耳畔溫柔響起。
“逗你的�!�
沈初宜莫名松了口氣。
她感到如釋重負(fù)。
她伸出手,輕輕扶著蕭元宸的胳膊,示意他放開自己。
但蕭元宸依舊沒有動。
他的腰背又彎了彎,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隔著他自己的手背,印了一個(gè)不存在的吻。
“初宜,”蕭元宸道,“如果以后你想到答案,你再告訴朕,可否?”
沈初宜的鳳眸彎成漂亮的月牙,她抿了抿嘴唇,也親了一下蕭元宸的手心。
說不了話,她卻依舊能回應(yīng)他:“嗯�!�
蕭元宸閉了一下眼睛,不過片刻功夫,他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松開了捂著沈初宜的那只手,重新扶著她,兩個(gè)人繼續(xù)往前走。
“初宜,步九歌的確沒有侍寢過,可在敬事房錄檔中卻有記錄。”
蕭元宸用慢慢說了一句。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握了一下蕭元宸的手心,這一次換成她站住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反映了一會兒才明白蕭元宸在說什么。
她非常驚訝,以至于只能問出兩個(gè)字。
“怎會?”
蕭元宸看她驚訝,嘆息著笑了一聲。
“怎么不會?”
有些話,蕭元宸從來都沒對外人說過,因?yàn)楦緵]有這個(gè)必要。
可方才那漫長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意識到,對于特定的人,有些話需要明確說清楚。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后。
即便他是皇帝,也不會換來旁人毫無芥蒂的信任,相反,正因這層身份,才會把親近的人推得更遠(yuǎn)。
蕭元宸握著沈初宜的手,他手指結(jié)實(shí)有力,手掌溫?zé)釥C人,他牽著她繼續(xù)前行。
“從小到大,朕所見所聞,便是這一方宮墻內(nèi)�!�
“父皇如何做,他如何當(dāng)皇帝,朕耳濡目染,一一記在心里�!�
“同宮妃們相處亦然�!�
說到這里,蕭元宸頓了頓,道:“朕初登大寶,前朝后宮都不平穩(wěn),朕以為只要雨露均沾,四平八穩(wěn)便好�!�
“無論喜歡,不說對錯(cuò),只要安穩(wěn)二字就已足夠�!�
沈初宜安靜被他牽著走,聆聽他說的每一句話。
她不知蕭元宸今日為何會忽然剖白心事,可能因她說錯(cuò)的那句話,讓蕭元宸想要說些什么。
沈初宜不懂為何他要說,卻仍然愿意認(rèn)真聆聽。
蕭元宸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只是想把從前的過往告訴她。
“步九歌為了家族不得不入宮,但她入宮第一日就告訴朕,她不想做宮妃�!�
“她倒是膽子大�!�
“但朕還是同意了,因?yàn)橛诖耸律�,朕并不在意。�?br />
“侍寢也好,不侍寢也罷,對朕來說沒有任何區(qū)別。”
蕭元宸頓了頓,他沒有回頭,依舊遙望不遠(yuǎn)處的夕陽。
夕陽已落,天邊反而翻起一層層的晚霞,在遮天蔽日的晚霞中,夕陽最后的溫柔光影也消失不見了。
天黑了。
蕭元宸告訴她:“大多數(shù)時(shí)候,朕都更愿意待在乾元殿,剛登基那會兒實(shí)在太忙,真得很累�!�
“到了今日才有所好轉(zhuǎn),”蕭元宸輕笑了一聲,“可能我也不是天生就適合當(dāng)皇帝,以前從不覺得父皇有那么疲倦過�!�
他登基已經(jīng)有四年了,再過幾日就到了熙寧五年,這么多年下來,他才慢慢迎刃有余,在外人面前那篤定穩(wěn)重的模樣,都是他做出來的表象。
“初宜,這天底下,最好做的是皇帝,最難做的也是。”
無論做任何事,想要做到最好都是最難的。
做人亦是如此。
沈初宜一直安靜聽他訴說內(nèi)心,兩人行走在寂夜中,猶如一雙孤木,靠著湍流不息的泉水,才慢慢靠在一起。
隨著水流,孤木相互碰觸,樹枝糾纏在一起,似乎此生都不分離。
可這不過是假象罷了。
沈初宜從來不相信永遠(yuǎn),就如同她不信任愛情一般,對于沈初宜而言,順流而下的這一段旅途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直達(dá)終點(diǎn),永不退縮。
可樹枝交纏的溫暖卻還是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內(nèi)心不是沒有觸動。
沈初宜腳步微頓。
她手腕輕輕牽動著蕭元宸,帶著他慢慢停在了垂花門處。
一盞鯉魚燈掛在垂花門下,好似一起順流而下的游魚。
宮燈昏黃,暖暖照耀人心,在一片橘紅光影中,沈初宜抬起眼眸看向蕭元宸。
她的眼睛很明亮。
天地萬物,星河山川,似都在這一雙盈盈水眸中。
讓人沉溺,也讓人軟弱。
沈初宜眼尾上挑,帶著一絲笑意,她輕聲開口:“前路漫漫,道阻且長,然陛下亦然步履不停,走向正途。”
“這一路艱難險(xiǎn)阻,陛下從未退縮,反而逆流而上,”沈初宜仰著頭,認(rèn)真看向蕭元宸,“作為子民,臣妾由衷感謝上蒼。”
“頭頂上的那片天是陛下。”
蕭元宸垂眸看向沈初宜,背著光,沈初宜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捕捉到他眼眸中的星光。
星光不耀,卻是深夜中唯一能指引前路的明燈。
“陛下,作為皇帝,您已經(jīng)竭盡所能,所以……”
沈初宜踮起腳尖,輕輕撫摸蕭元宸的臉頰:“所以你可以放松一些,偶爾可以做一下自己�!�
“做回您最想做的蕭元宸�!�
直說皇帝名諱實(shí)在僭越,可她這三個(gè)字說出口,卻重重砸在蕭元宸心尖上。
蕭元宸松開了沈初宜的手,他彎下腰,把她緊緊擁抱進(jìn)懷中。
皇帝陛下的懷抱溫暖,他的擁抱結(jié)實(shí)有力,兩人臉頰貼著臉頰,脖頸糾纏在一起,帶來直達(dá)心底的溫暖。
唯有擁抱,讓人最是心動。
“沈初宜。”
蕭元宸也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沈初宜伸出后,環(huán)抱住蕭元宸,在他寬闊的背上輕輕拍著。
“我在。”
她在他耳畔認(rèn)真說道。
蕭元宸緩緩閉上雙眸。
此時(shí)此刻,過往一切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糾結(jié)的,沉寂的,在意的,痛心的。
都在那一聲“我在”里化為泡影。
是的,她在。
這一年來,她陪伴在身邊,陪他一起走過漫長的路。
還在就好。
無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無論她的未來里是否有他,在他的人生前路中,始終都有她的身影。
這就足夠了。
蕭元宸緩緩舒了口氣,他重新睜開眼,這一刻,眼神無比堅(jiān)定。
“初宜,你真的很好�!�
沈初宜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很輕,可兩人姿勢太親密,蕭元宸輕而易舉就聽到了這個(gè)清靈的笑。
“陛下真是的,怎么把臣妾的話搶了?”
蕭元宸的手掌慢慢下移,挪到她已經(jīng)不再纖細(xì)的腰上,他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向她。
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jiān)定。
“太冷了,回去吧�!�
沈初宜點(diǎn)點(diǎn)頭,她被蕭元宸重新牽起手,兩個(gè)人回了寢殿。
等沐浴更衣結(jié)束,沈初宜見蕭元宸今日沒有看奏折,反而陪著她回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