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臣妾只是……只是嫉妒其他娘娘們,”邢昭儀說,“明明臣妾的出身不差,入宮時份位也不低,為何臣妾沒有好運孕育皇嗣,不能升位,如今連恩寵都沒了�!�
邢昭儀哭聲越來越大:“臣妾心里難受,生怕自己以后只能蹉跎在宮里,一輩子就這樣了�!�
“是臣妾昏了頭,想了這個法子,臣妾不是想要害了誰,只是想讓大家都不好過�!�
這個理由,聽起來是那么的真實,卻又是那么的可笑。
沈初宜忽然意識到,她覺得不對是在哪里。
從頭到尾,邢昭儀說的都只是這只八哥的事情。
櫻桃,紅香,那封信,都是邢昭儀只字未提的。
果然,不只是沈初宜注意到了這一點,莊懿太后眉心微豎,她問:“邢昭儀,那名叫櫻桃的宮女,柔選侍遺物中的那封信,你可如何解釋?”
邢昭儀茫然抬起頭,看向莊懿太后。
她的臉已經(jīng)被眼淚浸染,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但她說出來的話,卻一直很堅定。
“太后娘娘,臣妾沒那么大膽子,并不想害誰,也沒這個手段,”邢昭儀哭著說,“臣妾只是教了巧嘴學哭聲,把它丟進了碧云宮而已�!�
邢昭儀非常堅持:“臣妾不知道那名叫櫻桃的宮女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柔選侍的遺物還在宮中,又何來安排�!�
“從頭到尾,臣妾只做了偽裝鬼哭這一件事。”
的確,從如今的證據(jù)看,邢昭儀確實只做了這一件事。
這幾日尚宮局和慎刑司早就把櫻桃查得十分清楚,邢昭儀根本就沒接觸過櫻桃,甚至不認識她。
邢昭儀眼淚婆娑,哭得人都哽咽了。
“臣妾會病這一遭,還是因為害怕,心里彷徨得不行,”邢昭儀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如今把話說出來,臣妾心里也好受許多,要罰要打,悉聽尊便�!�
“還請陛下和太后娘娘看在家父為國盡忠的份上,不要牽連臣妾的家人�!�
如此說著,邢昭儀不顧勸阻,掙扎地跪倒在地。
她嘭嘭嘭給莊懿太后磕了三個頭,眼淚幾乎都要流干了。
“娘娘,臣妾知錯了,臣妾也后悔了�!�
“請娘娘責罰�!�
莊懿太后嘆了口氣。
她看了一眼程尚宮和馬嬤嬤,見兩人對自己頷首,便知道后續(xù)的線索都停在了此處。
若邢昭儀說的是實話,前后兩件事其實是兩個人所為。
不過,能弄清一件事也是好的。
莊懿太后便道:“行了,你都把自己嚇成這樣,以后可莫要沖動行事,清輝,送邢昭儀回宮�!�
“至于如何處置,稍后哀家會稟明皇帝再議�!�
等邢昭儀被哭哭啼啼帶走,莊懿太后才看向眾人:“這件事雖然只查出來第一步,后續(xù)也不能松懈,畢竟意圖栽贓陷害兩位妃娘娘,其心可誅。”
莊懿太后沉聲道:“你們要盡心盡責,處理宮事,務必早日查清真相。”
傍晚時分,圣旨宣告各宮。
邢昭儀品行不端,御前失儀,降為才人,閉門思過三月,命其好好養(yǎng)病,早日改過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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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雖然沒有明說,但眾人心里大抵都有數(shù),就連小宮女也知道是邢才人嫉妒發(fā)瘋,這才用了這樣的手段。
宮人們分不清鬧鬼和紅香附身伸冤,以為這是一件事,因邢才人已經(jīng)被罰,算是捉到了真兇,證明事情是人為。
小宮女們這才松了口氣,后宮中的緊繃氣氛一瞬便松懈下來。
這日沈初宜在乾元殿陪蕭元宸下棋,她正思索著落子,就聽蕭元宸說:“碧云宮的事,你怎么看?”
沈初宜思索片刻,道:“臣妾以為,八哥之事的確是邢才人所為,后面的兩件事不好說。”
“可能是她,可能不是她�!�
蕭元宸淡淡笑了一下:“怎么個不好說?”
沈初宜思索片刻,還是不知道要如何落子,她眼睛一轉(zhuǎn),就想耍賴。
“哎呀,”沈初宜手上故意一滑,如白玉的棋子就落在了棋盤上,打亂了星羅棋布的棋局,“哎呀陛下,臣妾手滑了,是臣妾的過錯�!�
“你啊�!�
蕭元宸好笑地看著她,道:“你說要學棋,朕便陪你下指導棋,你說太難了,朕讓你十個子�!�
“就這還要耍賴?”
沈初宜抬起頭,笑容很靦腆,帶著三分討好。
“陛下,真的是臣妾手滑�!�
“要不,”沈初宜小聲說,“重新來過?”
圍棋對于沈初宜這個新手來說的確太難了,但她又隱約有些入門,非常上癮。
日常不是拉著步九歌下棋,就是讓步姑姑陪她,整個長春宮的宮女黃門,沒有一個會下棋的。
步九歌要讀書著作,沒有那么多空閑,便只能讓步姑姑陪她。
但步姑姑棋風溫吞,下棋總是思前想后,會有很多顧慮,沈初宜同她學棋感覺很別扭,不是一個風格。
所以只能來尋蕭元宸了。
難得今日蕭元宸有空閑,就陪她下一會兒。
蕭元宸也并不是生氣,只是有些想逗她而已,兩個人說了會兒先閑話,沈初宜就把棋盤重新歸置干凈了。
她端坐在蕭元宸對面,非常講究地道:“陛下,請賜教。”
蕭元宸搖了搖頭,笑著說:“你自己放讓子�!�
沈初宜一邊放讓子,一邊道:“若不是邢才人所為,那么第二個動手的人一定知道櫻桃和紅香的過往,也知曉碧云宮鬧鬼之事可以借力,這才有了后續(xù)的事情。”
“這個人又有禁藥,能以此牽扯前朝和后宮事,怎么看都不是簡單人物�!�
“若此事為邢才人所為,雖然最好下定論,但我不覺得邢才人有這么大本事,能用上這么多手段和人脈�!�
她若是有這個本事,早就升為嬪位了。
何苦現(xiàn)在被降為才人,只能委委屈屈自己生氣,一事無成?
蕭元宸淺淺笑了一下。
“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不是一個人呢?”
沈初宜捏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頓,下一刻,她抬起頭,驚訝地看向蕭元宸。
“不是一個人?”
蕭元宸笑了一下,他等沈初宜落了子,才跟著下了一步棋。
“大楚立國已過一百八十載,一百八十載歷經(jīng)十任皇帝,朕是第十一位,”蕭元宸淡淡道,“不說宗親、勛貴、朝臣都幾經(jīng)更迭,更何況是這一方長信宮?”
“這里面的宮人,看起來千人一面,卻是千人千面�!�
“想要知道這么多線索,肯定在宮里有內(nèi)應,”蕭元宸道,“最起碼,這個內(nèi)應手腕高超,能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人情關(guān)系�!�
沈初宜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內(nèi)應還能為對方所用�!�
蕭元宸滿意點頭:“正是如此�!�
看來自己猜的沒錯,沈初宜思索片刻,終于落下一子。
蕭元宸笑了一聲:“你確定?”
怎么不確定?
沈初宜心里小聲嘀咕,卻還是低下頭認真查看。
她往后算了幾步,還是覺得這一手走得很好,便對蕭元宸道:“我確定�!�
蕭元宸無奈嘆了口氣。
他修長的手指在棋盤上輕輕點了幾下:“我若在這里打吃,你這邊的陣地就有缺了,最后會被白棋蠶食掉,一開始的優(yōu)勢全部作廢。”
沈初宜認真聽他說,倒是領(lǐng)悟很快,道:“原來如此�!�
“多謝陛下賜教�!�
沈初宜不去問他應該落子在何處,只是認真看著棋盤,最后換了個位置落子。
這一次,蕭元宸沒有疑問,只是順著她的落子繼續(xù)下起來。
蕭元宸淡淡開口:“耳后有痣這個特點,不足以成為尋人的理由,因為那個痣是可以偽造的�!�
“宮里雖然已經(jīng)暗中查詢耳后有痣的黃門,但最后的結(jié)果肯定是沒有結(jié)果,整件事的線索其實都斷在了這里�!�
沈初宜接著他的話繼續(xù)說:“柔選侍的遺物都在尚宮局,并不存放在西寺庫,而是存放在東庫房,那邊幾乎都是宮妃的遺物,是很好尋找的,那邊可有線索?”
蕭元宸搖了搖頭。
“因為都是遺物,所以上次開門還是靜貴嬪新喪時,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
除了現(xiàn)如今皇帝的宮妃,還有先帝的太妃們。
先帝太妃人數(shù)不算太多,但也并不少,去歲歿了兩位,因份位低,遺物大部分都賞賜給了家人,少部分帶有品級的遺物都存放在東庫房。
故去的宮妃們,許多宮人都已經(jīng)遺忘,她們就如同宮里常年矗立的留燈,一盞又一盞,熄滅后又重新燃燒。
直到宮門緊鎖,再也不需要那盞燈了。
這里面的許多宮妃,活著到時候都寂寂無聞,更何況是死亡之后了。
蕭元宸的聲音很低沉:“東庫房的位置偏僻,所存皆是遺物,遺物中代表宮妃品級身份的物品最多,根本就無法拿出宮去售賣,所以,東庫房的看守相對薄弱,究竟何時有人潛入放的那張假遺書,已經(jīng)無從得知了。”
他剛開始說的時候,沈初宜就想明白了。
這件事是很難查的。
故去宮妃的遺物,根本無人關(guān)心。
她又落下一子,才道:“所以陛下的圣旨寫的很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