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符歲跟田乾佑看王令淑出嫁，周夫人卻在頭疼中秋該怎么安排。

    老越侯留下的幾名妾室除了二郎的生母病故，其他都還健在。

    以前越山嶺和越山鋒都不在家，周夫人便叫上妾室們一起過中秋，人多熱鬧，幾個庶子也能與生母一起吃頓團(tuán)圓飯。

    不但如此，周夫人還會將沈思明叫來。

    沈家祖籍湘南，京中再無親眷，沈思明又是在越府長大，雖然現(xiàn)在另居他處，中秋除夕總還是要回越府過的。

    可是今年不同，今年越山嶺回來了。

    周夫人一來不知與父親的妾室共度中秋對他來說會不會顯得不夠尊重，二來她也不知該怎么處理沈思明和越山嶺之間的關(guān)系。

    越山崢還沒回家，越泠泠陪著即將臨盆的四嫂玩了會兒，過來找周夫人。

    “阿娘又在愁什么？”越泠泠好奇，她覺得日子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同樣的舒心閑適，阿娘怎么開始愁眉不展。

    周夫人發(fā)愁的事情怎么好跟越泠泠說，她只問道：“你那些小姐妹的人情往來都安排好了？”越泠泠點(diǎn)點(diǎn)頭。

    周夫人又問：“鄭家那邊你還有什么要添的嗎？”鄭家又約過一次出游，不過因越泠泠在家玩耍時不留心踩空崴了腳而作罷。

    倒是于夫人要走了沈思明的幾篇文章，說要給陶公過目。

    周夫人聽說今日陶公大喜，還送了份賀禮。

    越泠泠沒有想送給鄭家的東西，因而搖頭，表示周夫人安排就好。

    周夫人看著提起鄭家時一臉坦然、完全不見嬌羞的越泠泠，心里嘆氣，怎么阿泠看起來對那鄭郎君全無情意。

    周夫人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去詢問越山嶺對中秋可有要求。

    得到的答復(fù)一如既往，越山嶺回復(fù)全聽周夫人安排。

    這下周夫人更愁了。

    中秋朝中有三日假。

    越山嶺怕假中被召回衛(wèi)所，十四日一早就先去坊市尋兔子燈。

    訪遍大半個京城，千挑萬選買了一只圓滾滾、能自己轉(zhuǎn)動的燈。

    挑好燈又去吉祥餅坊買月團(tuán)。

    吉祥餅坊每到節(jié)慶都會出時令糕點(diǎn)，在京中頗有盛名，等越山嶺帶著兔子燈和月團(tuán)站在郡主府門外時已經(jīng)到了下晌。

    符歲睡到日上三竿。

    她在南邊的莊子快馬加鞭運(yùn)來了新鮮螃蟹，符歲吃不了那么多，就給府上眾人分了分，另外留出一筐送去越府。

    聽見越山嶺來，符歲讓人把越山嶺帶進(jìn)來。

    太陽還掛在當(dāng)空，越山嶺第二次走進(jìn)郡主府，這次被帶去了與上次截然不同的地方。

    初秋的午后，竹架上爬滿了已經(jīng)開始干枯的葫蘆藤，累累青果垂墜下來，在秋陽里泛著溫潤的光。

    風(fēng)輕輕拂過，懸垂的葫蘆滿載著心事在他眼中沉甸甸地晃動起來，一如她的裙擺掃過躁動的心弦。

    符歲第一次種葫蘆沒有經(jīng)驗(yàn)，架子搭得太高，得架梯子才能夠到葫蘆。

    此時葫蘆架下早已擺好梯子，只差寫上“請君入甕”四個大字。

    “這個，還有那個！”符歲提著裙子在葫蘆藤下轉(zhuǎn)，纖細(xì)的手指在枯葉和藤蔓間點(diǎn)戳著，“不是那個，要最邊上藏在葉子后頭的。

    ”越山嶺找到符歲要的葫蘆，順著葫蘆柄往上摸。

    “再長一點(diǎn)，多留點(diǎn)藤才好看。

    ”他撥開枝葉，用手在藤上比劃，直到得到符歲許可才用剪刀仔細(xì)剪下葫蘆，放進(jìn)梯子上掛的竹籃中。

    梯子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他穩(wěn)穩(wěn)站定，結(jié)實(shí)的手臂穿過密匝匝的葫蘆，準(zhǔn)確地握上符歲挑好的那只。

    “當(dāng)心些，莫把葫蘆蹭畫了。

    ”符歲的眸子里映著葉隙間他忙碌的身影，亮晶晶的，偏要頤指氣使地叮囑。

    越山嶺手上稍稍用力，只聽一聲脆響，葫蘆便連著彎曲的一小截藤蒂被摘了下來。

    他隨即將其穩(wěn)妥地放進(jìn)籃中。

    籃子沉甸甸地墜著，里面已躺著好幾只圓潤可愛的葫蘆。

    他跨在梯子上，故意問道：“只當(dāng)心葫蘆，那我呢。

    ”“你自然也要當(dāng)心。

    ”符歲背著手站在葫蘆架外，顯得漫不經(jīng)心，“你若摔下來，我可不接你。

    ”話音未落，梯子突然晃起來。

    符歲大驚失色，慌忙伸手去扶。

    誰知還未碰觸到梯子，梯子就已不再晃動，穩(wěn)穩(wěn)地立在地上。

    帶著促狹的尾音伴隨著沙沙藤葉摩擦聲：“當(dāng)真不接？”符歲立刻明白那人在戲耍她，她氣鼓鼓地后退一大步，惡狠狠地瞪回去，斬釘截鐵地說：“不接！”小籃子放不了幾個葫蘆，符歲本想讓越山嶺把籃子遞給她，但越山嶺寧愿自己跳下梯子把籃子里的葫蘆擺放到亭中后再爬上去，也不要符歲沾手。

    大大小小的葫蘆都摘了幾個，符歲確認(rèn)好已經(jīng)把田乾佑和喬真真他們選定的葫蘆都摘下后，讓越山嶺幫她扶梯子。

    有一個指長的葫蘆生得胖嘟嘟的，勻稱又標(biāo)志。

    符歲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就時時來看幾眼，從夏天看到秋天，這個小葫蘆也不負(fù)厚望，既無斑紋也無歪扁。

    梯子搭在地上發(fā)出尖銳的沙礫鳴叫，她輕輕踩上一根橫桿，沒有晃動的感覺才繼續(xù)往上。

    那個小葫蘆的藤夾在竹架的夾角中，符歲怕藤留短了不好修型，伸長了胳膊順著葫蘆蒂向上摸。

    兩只手同時抬起，讓她有種不安全感。

    她低頭看去。

    越山嶺牢牢抓著梯子的兩端，那雙寬大的手分外有力，讓人生出一種“就算梯子離地，他也能端地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的信任。

    符歲挺起腰，伸長胳膊將小葫蘆剪下，攥著小葫蘆半伏在梯子上，伸腳輕踢越山嶺的手。

    越山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符歲，見她摘了葫蘆不下來，倚在梯上笑瞇瞇地看他。

    精致柔美的繡鞋在他手上蹭來蹭去，鞋尖綴著的寶珠刮擦著他的指節(jié)，帶來難以言喻的癢意。

    “扶穩(wěn)些，仔細(xì)將我摔著。

    ”符歲抓緊梯子探下一只腳，腳尖虛虛落在越山嶺手腕上。

    越山嶺手臂繃得緊實(shí)，就算符歲真的踩著他上下也不會有任何晃動。

    他仰頭對上狡黠的目光，眼中不見半分被戲謔的惱怒，只有柔和的笑意：“郡主若摔下來，越某一定會接住的。

    ”“無論何時，你都會接住我嗎？”符歲重新踩回梯子上，居高臨下睇著，尾音長而輕。

    她就那樣高高得站著，腳下是岌岌可危的支點(diǎn)，頭上牢不可破的密網(wǎng)。

    她輕快地試探著，謹(jǐn)慎地等待著。

    這種帶著質(zhì)疑的反問，換做年輕氣盛的小郎君，此刻便會拍著xiong脯許下漫天諾言，哪怕偷星星摘月亮都敢答應(yīng)。

    可是越山嶺已經(jīng)既不年輕也無銳氣，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符歲，平淡而真誠：“會的。

    ”符歲在秋風(fēng)中笑起來，寬大的衣裙肆意地舞動，顯得她搖搖欲墜，她低聲叫著他的名字。

    沒有人應(yīng)答，那個名為越山嶺的男人驚慌地瞳孔中映著她一躍而下的身影。

    臉頰撞在堅(jiān)實(shí)的xiong膛上，手中抓著算不上昂貴的衣料，符歲從男人懷中抬起頭，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眼睛。

    “多謝郎君相助。

    ”甜膩的聲音在懷中響起，越山嶺喉結(jié)滾動，手臂順著輕薄柔軟的弧度收緊，緩緩開口：“娘子不必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