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葉安憶,不能留的客人
葉安憶愣在原地,剛剛慌亂中撥出的號碼竟然是唐嘯東的電話,沒有存過的號碼,可是腦子里如本能一樣的牢記。
“小安憶,警察叔叔說,需要去警局做個筆錄。”正當她不知如何同唐嘯東扯謊的時候,一直在圍觀警察如何抓犯人的譚九非湊過來,攪亂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哦,好�!比~安憶忙不迭地點頭,伸手去拿唐嘯東手里破得一塌糊涂的手機殘骸,被唐嘯東避開:“出什么事了?”連眼角也沒有瞟向譚九非。
“遇上了兩個…人想搶我的東西�!彼龑⑹虑榈膰乐匦詼p到最低,盡量用輕松地語氣去敘述,見唐嘯東目光掃向遠處的警車,葉安憶強笑道,“已經(jīng)沒事了�!�
“小安憶,怎么不給我介紹?”譚九非手臂忽然換上葉安憶的脖頸,她猝不及防,溫熱的觸感驚得她閃避,卻被對方牢牢圈住,像是好友,又比之更加親密。
“這是…我哥,唐嘯東�!比~安憶看了看唐嘯東沉靜如水的表情,指著譚九非,“他是譚九非。”也沒有指明關系,她想唐嘯東并不會在意。
“葉安憶…”唐嘯東正待說什么,譚九非一拍她后背:“走吧,警察叔叔喊我們了�!庇悬c強拽似的將她拉走。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很客套而官方的說辭,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離開視線。唐嘯東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一切歸于寂靜,久到葉安憶和別人消失在視線里,才將手心的手機放進口袋里,轉(zhuǎn)身離開。
由于葉安憶這個受害人沒有什么傷,筆錄只大致問了問案情,也沒花多少時間,完全不被重視的樣子。
譚九非有點不樂意,如果今天沒有遇見他,還不知道會有怎么嚴重的后果�!熬瓦@么完了?”見對面的民警收起合上本子,他立刻攔住了去路。
“受害人就損壞了一部手機,案情不算特別嚴重,如果以后還有需要,會在聯(lián)系你們的。”民警不咸不淡地解釋。
譚九非還想說什么,被葉安憶拉住。“算了,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譚九非低頭看了看她,嬌小的臉盤上盡是疲態(tài)。
對于譚九非非常紳士地將自己送到樓下的行為,葉安憶只覺得有點奇怪,從前可沒見過他這么細心周到的舉止。卻也沒有異議,今天的事情讓她受了不小的驚嚇,有人護送也是好的。
“你住在哪里?”葉安憶在上樓前終于想起了這個問題。現(xiàn)在可不是在法國,如今的譚九非可算是離鄉(xiāng)背井,她才是地頭了。
“我��?”譚九非嘿嘿一笑,“我住那兒�!比~安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上去,似乎指著…她家的窗戶。
“我家?”不太相信地問了一句,譚九非依舊笑得賊呼呼的,算是默認了。“不行。”她當即否認。
“小安憶,你怎么能拒絕呢?!”譚九非瞪大了微藍的眼珠子,“我這樣的自由職業(yè)者怎么住得起酒店�!庇心敲袋c死皮賴臉的樣子,那口氣,那腔調(diào),只差沒在地上打滾撒嬌。
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在葉安憶的印象中,譚九非一直是個神出鬼沒的人,聲稱是自由職業(yè)者,可是太自由了,更像是無業(yè)游民。
“搜吧,如果在我身上搜出十歐元,我就乖乖離開。”譚九非在葉安憶質(zhì)疑的目光中張開雙手,坦蕩蕩地轉(zhuǎn)了一圈,得意洋洋道,“我最后那點積蓄都花在路費上了,小安憶,我可都是為了見你一面。”
“你的行李呢?”葉安憶見他兩手空空的,抱著最后一點希望。譚九非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總是忽然消失一段時間,再次出現(xiàn)后告訴你他去了哪里,像是隨時隨刻都在流浪,可每次出行都會有多到令人發(fā)指的行李。
“不是在這里嗎?”譚九非拉開一樓的大鐵門,兩個大皮箱直挺挺地靠在墻邊�!吧蟻戆�。”葉安憶嘆了一口氣,“行李自己拿�!�
葉安憶慶幸自己的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格局,不然就譚九非的賴皮功夫,再小的房子也非收留他不可。
“譚九非,你這是來中國旅游嗎?”葉安憶極盡地主之誼,翻出墊背席子把他的床鋪鋪好。譚九非抱著胸,就在一旁看著,腳邊碩大的行李箱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不是�!彼恐鴫Ρ�,沖葉安憶不懷好意地笑,“我發(fā)現(xiàn)中國是個不錯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常住�!薄澳欠▏趺崔k?”葉安憶一急,話說得不倫不類。
這話逗笑了譚九非,調(diào)侃道:“這是法國總統(tǒng)的責任,不歸我管�!币娙~安憶面孔微紅,笑得越發(fā)高興,“我又沒有家人沒有牽掛,在哪兒不一樣�!�
“小安憶,你回房休息吧�!币娝要幫自己整理好像多得永無止境的衣物,譚九非終于有了點良心,抓住她的手,將她推到門口,“女人睡得晚老得快�!�
“洗漱用品我放在茶幾上了�!彼嘀鴰缀醣牪婚_的眼睛,雖然腦子格外清醒,可是眼皮子就是一個勁地打架。
“小安憶!”就在葉安憶將要關上房門的時候,譚九非突然伸出腦袋喊了她一聲。葉安憶停下關門的動作,見他收起滿面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你說你結(jié)婚了�!比~安憶愕然,下意識地點點頭,譚九非微翹的嘴角透露出他不錯的心情,“可是沒有告訴我,你已經(jīng)離婚了�!钡人磻^來的時候,譚九非已經(jīng)率先關上門。
雖然認識了六年,可葉安憶覺得她一點也不了解譚九非,他總是笑嘻嘻地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又忽然失蹤,再出現(xiàn)再失蹤,如此循環(huán)便是她知道的關于譚九非的全部。
葉安憶躺在床上,又沒有了睡意。房子里多出了一個人,如今就睡在她的隔壁。其實,他們并不是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葉安憶回國前的一個月,被同班的法國同學瘋狂追求,那位男生將法國人的浪漫發(fā)揮到極致,最后甚至試圖強行闖入她的房間。
葉安憶當然是害怕的,喝過酒又人高馬大的法國男人,她根本不是對手。譚九非聽說她的際遇很是同情,其實另有目的。其實譚九非對她的中國菜很有好感,巴不得她能每天每天地做給他吃,自然大方邀請她去自己家居住。
她原本是不肯的,雖然譚九非曾經(jīng)救過自己的命,可兩人并沒有深交。但是,譚九非將自己的死皮賴臉展現(xiàn)得淋漓,加之報警對她那位法國同學的震懾也不大,他依舊我行我素。在一次沖突中將她房子的門鎖踢壞后,她還是被譚九非領走了,就當避難,她如是想。
譚九非的住處在貧民區(qū)的盡頭,房間除了不透風不漏雨,就是滿柜子的衣服,其他的要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個房間,譚九非讓出來給她住,自己抱著被子窩在破舊得只剩下木頭架子的沙發(fā)上,高大的身體委屈地蜷成一團。
她不好意思,只能在照顧譚九非的吃穿上更加用心。每日里會將三餐準備好,譚九非的衣服也全部包攬。不過譚九非還算識趣,內(nèi)衣褲什么的沒往她這里堆。
一個月之后,她拿齊了全部證書,回國的事宜也辦得妥當,葉安憶原本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打算同譚九非好好告別,可是他一晚上沒有回來,她給他留了紙條,純粹的道別,然后,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她和譚九非之間從來沒有留下過任何的聯(lián)系方式,她的冷情,他的灑脫,她甚至以為離開法國之后,兩人就不會再有交集。
“小安憶,我突然覺得回到三年前了�!弊T九非趴在餐桌上,對廚房里熬粥的葉安憶表達當下的激動之情,“好幸福�!�
“譚九非,把衣服穿起來�!比~安憶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別看眼,平靜地提醒�!皠傁赐暝��!彼髶u大擺地走到葉安憶面前,“又不是沒見過。”
葉安憶斜了他一眼,耳根微紅,拼命讓自己淡定一點。譚九非覺得無趣,晃回沙發(fā)上坐下,默默回憶起第一次赤著上身被葉安憶瞧見,她尖叫著將手里的豆?jié){丟向他的情景,安靜溫婉的葉安憶,也會那樣,他取笑了她好幾天,只露兩點就嚇成那樣。
“小安憶,今天是周末�!弊T九非見葉安憶換了衣服出來,以為她被昨天的事情嚇傻了,咬著蛋餅好心提醒。
“我去醫(yī)院看看干媽�!彼掖颐γΦ販蕚涑鲩T�!拔液湍阋黄鹑ァ!弊T九非叼著蛋餅站起來,他記得干媽對于葉安憶來說,就是父母一樣的存在。
“不用�!彼⒖檀驍�,語氣有點急,發(fā)現(xiàn)譚九非泛藍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葉安憶緩和了口氣,“你留在家里把行李整理好�!�
譚九非又看了她一會兒,幾乎瞧得她心虛的時候,吞下最后一口蛋餅,忽然對她眨眨眼:“我想吃糖醋排骨�!比~安憶松了一口氣。
“小安憶。”拉住將被她關上的門,葉安憶以為他要反悔,有點緊張,他將自己的手機塞給她,“先拿去用,別又讓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