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我只想彈吉他
沈聽夏坐在床緣，木吉他橫放在腿上。
她的手指輕輕地刷過六根弦——
不是節(jié)奏，也不是練習(xí)，是一種失控。
弦音緩慢地在空氣里打轉(zhuǎn)，像窗外冷風(fēng)里飄著的落葉，每一下都不準(zhǔn)確，卻剛剛好劃中她的某個角落。
她張嘴，想要跟著和弦哼出旋律，但聲音卻卡在喉頭。
不是破音，不是跑調(diào)，是根本沒有聲音出來。
她愣住了。
手指還在習(xí)慣x地走動，c轉(zhuǎn)a，g滑到f——這是她最熟悉的一段進行。她從前在房間里錄過上百次的loop，從來沒卡過。
但現(xiàn)在，只有手在彈，聲音卻留在了某個她不敢再去的地方。
她彷佛又回到那個第一次登臺的夜晚——
燈光太亮，觀眾太近，麥克風(fēng)像一張張開的嘴，等著她失敗。
她低下頭，額發(fā)垂下來遮住眼睛。
手指停下了。
那把木吉他，像她的聲音一樣，忽然沒了余韻。
然而，室友開門的聲音將她拉回此刻。
「小夏，你今天那麼早呀？提早下課了嗎？」室友潔米回到了寢室，走到自己的桌前放下了包包，似乎是看著沈聽夏抱著吉他，忍不住問：「想唱歌？」
沈聽夏搖搖頭，給了她一抹苦笑。
看著沈聽夏的表情，潔米也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從包包里拿出了一張宣傳紙，說：「剛剛有人在發(fā)這個，我就幫你拿來了。」
那是一張宣傳廣告，是大學(xué)校園樂團季的宣傳廣告。
沈聽夏看了一演宣傳單，再看了潔米一眼，說：「你們社工系的，都那麼會觀察人嗎？」
潔米笑了笑，回覆：「我們系都在學(xué)一件事——聽見別人沒說出口的話�！�
她語氣輕巧，像沒什麼，但話卻落得剛剛好。
沈聽夏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那張宣傳單。
廣告的底se是亮hse的，印著「樂團季校園徵選開跑！」幾個大字，像是對她發(fā)出某種無聲的挑戰(zhàn)。
樂團啊……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加入樂團。
沈聽夏放下廣告紙，搖了搖頭。
「哈哈，我又沒有玩樂團的朋友，怎麼可能參加樂團季�！股蚵犗膶V告紙隨意地放置在桌上，抱著吉他嘴念著。
「現(xiàn)在很多樂團也都是臨時組起的呀，很多熱門樂團的組成也都是因為校園音樂祭。我們才大二，還有很多揮灑熱血青春的時間�！�?jié)嵜鬃灶櫟恼f著：「小夏就去音樂的社團看看，參加一下音樂活動嘛！畢竟你會彈吉他，又會ver，不參加很可惜欸！」
「我只彈吉他，不唱歌�！股蚵犗膹娬{(diào)。
「好啦，我知道啦，我完全懂……我們天才吉他手小夏，不開金嗓的�！�?jié)嵜装矒嶂?br />
沈聽夏把懷中的木吉他輕輕放回琴架，動作小心到像是怕吵醒什麼。
指尖順著琴頸一路滑下，滑到第六弦時，突然停住了。
「嗯？」
她皺眉，低頭，盯著那根弦——
那熟悉的金屬光澤如今被一層模糊的暗影覆蓋。
她立刻湊近了點，仔細看，甚至像是要用眼神把銹斑b退。
那根弦——她最ai的、最常刷的、跟她一起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夜深人靜錄音時光的第六弦，竟然……生銹了。
沈聽夏的靈魂有一瞬間脫離了身t，宛如聽見天邊傳來哀樂。
「……你撐到現(xiàn)在也夠久了�！顾吐晫χ艺f，眼神像是在送終。
她腦海中閃過了無數(shù)畫面——初次買琴時，那根弦閃閃發(fā)光的樣子。
練到指尖破皮時，它乖乖地響著不抱怨的樣子。還有無數(shù)次她獨自彈奏，在房間錄音、剪輯、上傳時，它所承載的旋律和情緒。
它不是弦，它是她的戰(zhàn)友。
而現(xiàn)在，它老了。它病了。它該退休了。
「我……明天去幫你買新的，真的�！顾曇舻偷綆缀趼牪灰�，像是怕其他弦聽了會吃醋。
就在這場一人內(nèi)心弦葬禮結(jié)束後，潔米問道：
「小夏，你在跟吉他說話嗎？」
「我在道別�！股蚵犗纳袂檎J(rèn)真。
潔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把安放得極度莊重的木吉他，吐槽：「……你真的很適合出現(xiàn)在某種民謠v里�！�
「潔米，我再一次強調(diào)──我不唱歌。」
「對啦對啦，你只彈吉他～但連弦生銹都要用靈堂級的尊重方式對待，還滿猛的�！�
隔天下午，沈聽夏背著琴袋走進學(xué)校附近的樂器行——拾音小舖。
門一打開，冷氣夾著淡淡的指板油味撲過來，還混著一點木頭塵。店里沒什麼人，只有音箱角落發(fā)出微微的電流嗡嗡聲。
「哈羅～有需要幫忙嗎～？」
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打扮非�！覆幌駱菲餍小沟牡陠T從架子後面冒出來——耳釘閃閃、t恤微寬、頭發(fā)抓得一絲不茍，臉上笑容燦爛得像走錯棚來推銷美甲課程。
看起來就是社交恐怖份子，身為i人的沈聽夏內(nèi)心警報瘋狂拉響。
「我……要換一組木吉他弦�！顾镜糜悬c遠，語氣小心翼翼。
「哇～自己來欸！吉他手唷～可以欸～想換哪種？溫潤、清亮還是厚實爆發(fā)型？還是我直接幫你配一套我自己也在用的？」
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沖去墻邊，刷拉拉拉拉地從弦架上ch0u出三組，一邊講話還一邊轉(zhuǎn)頭：「不過看你氣質(zhì)，應(yīng)該是民謠那派的？有在寫歌吧？還是ver系？」
「……我沒有在唱歌�！顾嵬税氩剑Z氣冷靜但明顯防備。
「真的假的？可是你看起來就超有唱歌的臉欸！那種會坐在鏡頭前、房間打h光、清唱也有五萬點閱那型～」
「……我是來買弦的。」她語氣平淡，但額頭浮出明顯「我為什麼要回話」的懊惱。
「好啦好啦不鬧～那你自己換還是我?guī)湍�？我手速超快，保證你回去還能彈個半小時�！�
他彈指推薦：「我個人推這款，16，很穩(wěn)，不太容易氧化。欸～你這把是系列吧？手感不錯欸～」
沈聽夏皺起眉，終於問出口：「……你是吉他手？」
「蛤？我喔，我是鼓手啊～」他笑得理直氣壯，「但我們團的吉他手不換弦，我受不了，就自己研究了一套系統(tǒng)！」
他邊講邊擺出一個像在召喚結(jié)界的手勢：「我有筆記喔～弦的材質(zhì)、壽命、音se風(fēng)格都整理得超清楚。我都快可以開一門叫《為什麼團員總是這麼懶》的課了�！�
沈聽夏嘴角ch0u了一下。
「我自己換�！顾Z氣變短。
原本想說加個工本費請人換一下就好，現(xiàn)在看到這個鼓手吉他顧問系男子，她馬上打消念頭。她的寶貝琴不可以隨便交給這種嘴太多的人對待。
「喔喔～好～」他點點頭，開始掃描條碼，「啊對了，我們最近剛好在組團！你要不要來？會彈吉他對吧？主唱也缺欸～你的音樂氣質(zhì)很稀有捏～整個主c感爆棚！」
「……我只彈吉他，謝謝�！顾Z氣還是那樣，但手已經(jīng)把悠游卡掏出來，準(zhǔn)備逃命。
「欸你等一下啦～我很認(rèn)真欸！我聲線超挑的，我聽你講我不唱歌這四個字都覺得有層次欸～來加個le啦，我們團目前只有兩個人，好像也還沒確定啦哈哈哈！但超有潛力我跟你說，我們真的很缺nv生～」
「我真的不唱歌，我也不玩團�！�
沈聽夏推開店門，語氣一如往常的平靜，
但她有一種強烈的錯覺——自己剛剛不是來換弦，是誤入一間推銷套餐方案的美容院。
「欸——欸欸你叫什麼名字啦？拜托啦～留個id嘛～我會幫你搭配超帥的舞臺風(fēng)格！」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
嘉宏還站在原地，手里晃著收據(jù)，一臉失戀。
「現(xiàn)在的nv生防御力怎麼都這麼高……」
他歪頭看著剛才她買的那組exp16，若有所思。
「但她聲線應(yīng)該真的不錯，我聽她講我不唱歌的時候，那個顫抖真的有戲……」
他默默拿起筆，在收銀臺貼紙本上寫了一行字：木吉他、黑t、眼神防御力高。封面主唱感。等我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