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無印還小的時(shí)候,經(jīng)常被法空大師抱著站在上面,眺望遠(yuǎn)方的空山云海。
等他稍大一點(diǎn),便會帶上木魚,獨(dú)自爬到上面,一邊敲木魚,一邊看著遠(yuǎn)方的山和云念經(jīng)。
等到寶山寺被屠,師父被焚化,他想念師父的時(shí)候,便會來此打坐,讓心平靜下來。
拂開石臺上的積雪,無印在上面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閉目誦經(jīng)。
他念著那些牢記在心的經(jīng)文,一字一字,無比虔誠,心相世界中那尊高臺上的佛卻在這一句句中,漸漸生出了更多裂紋。
他誦了三天三夜,從天亮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亮。
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身上,漸漸堆了起來。
無印仿若未覺,繼續(xù)誦經(jīng)。
到第四日時(shí),低低的誦經(jīng)聲終于停下,他的身上已堆滿了雪,高臺上的佛裂痕也已爬滿全身。
無印靜靜睜開眼,又慢慢跪倒,用凍得通紅的手撐在石面上,朝昔日的寶山寺拜了一拜。
“師父,無印不孝,六根不凈,眷戀紅塵,自愿墮入世俗苦海,望師父勿怪。”
他起身站在石臺上,望著遠(yuǎn)處的空山云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轉(zhuǎn)過身,告別這個(gè)自幼成長的地方,下山往草廬行去。
大雪下了兩天,山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也被掩蓋在了下面。
行走艱難,無印干脆提氣縱身,踩著雪朝山下飛去。
但或許是他使力太急,沒飛一會兒,小腹就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這股刺痛來得突然,無印眉頭一皺,身形不由滯了滯,在雪面上停了下來。
停下來之后,刺痛就慢慢消了下去,變成了微微的隱痛。
他在小腹上按了兩下,沒感覺有什么問題,便不再管,繼續(xù)縱身飛掠。
這次腹內(nèi)的隱痛沒再加重,無印飛了一會兒,很快就看見了草廬的棚頂。
草廬上同樣堆滿了雪,只露出一個(gè)尖尖。
這幾天大雪封山,山道都看不見,他們要下山,估計(jì)還得等一陣子,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的這幾天,那人等急了沒有……
想到等在草廬中的人,無印唇邊不禁露出一點(diǎn)微笑,在門前輕輕落下。
草廬的門是關(guān)著的,只有窗戶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條縫。
他正要推門進(jìn)去,卻聽旁邊的窗戶里傳出一道嬌媚的女子聲音:“那個(gè)無印和尚,真要答應(yīng)跟你成親?”
無印一怔,手不自覺停了下來。
屋里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在外面,還在毫無防備地交談。
無印熟悉的那道聲音笑了一下,嗓音依舊如記憶中清朗,卻帶著他不熟悉的嘲弄:“他說要上去處理點(diǎn)事情,等回來就下山跟我成親,呵,那個(gè)蠢和尚,我隨便哄他兩句,他就真以為我喜歡他。”
“聽說他把佛寶舍利也給你了?”
“不錯(cuò),不光給了我舍利,還主動說要跟我雙修,幫我解小香山那只小狐貍的毒�!�
“小香山那只狐貍?那毒對你根本沒有影響吧?”
“是沒有,我本只是想借那毒騙到舍利,沒想到他居然主動獻(xiàn)身�!�
“去,做什么委屈樣子,你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得了便宜?這可真是冤枉我,那和尚脾氣硬得像塊頑石,我日日伏低做小,哄他不知費(fèi)了多少心思,在床上也像個(gè)木頭,動都不動一下,哪有你,知情識趣……”
“哎呀,討厭!你往哪摸……”
嬉笑聲從窗縫里飄出,一字不落地傳入無印耳中。
唇邊的笑意僵在臉上,先前歸家的喜悅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從頭頂一直冰到腳底,凍得透體生寒。
他仿佛一座冰雕般站在門口,聽窗戶里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yin靡聲音。
小腹處的隱痛似乎又漸漸強(qiáng)烈了起來,但xiong口的痛楚卻蓋過了一切。
斷續(xù)的污穢聲音里,還夾雜著兩人的交談。
“你家那位大師……不會這會兒回來吧?”
“不會,外面雪這么厚,他不憨不傻,怎會這時(shí)候回來�!�
“那萬一呢?他不是修為很高嗎?”
“怕什么?憑你我的耳力,還能發(fā)現(xiàn)不了他?”
“也是�!迸�?jì)尚Φ溃拔覀儍芍缓�,怎么也能聽見他的動靜了,你那遮掩妖氣的辦法真好用。”
……遮掩妖氣?
無印瞳孔微縮,慢慢抬起了頭。
那道熟悉的聲音道:“要不是有這法子,我怎能靠近他騙到佛寶?又怎能每次都趁他不在,跟你風(fēng)流快活?”
“嘭——!��!”
一聲巨響之后,木門連帶兩邊的墻都四分五裂,轟然炸開。
四散的煙塵里,無印死死盯著床鋪的方向。
木床之上,堆疊著厚厚的被褥,那是江聽雪說,怕他跪著疼,特意鋪上的。
但那個(gè)兩人夜夜纏綿的地方,此時(shí)卻交疊著兩道身影。
一道是他熟悉的紅衣青年,另一道,則是一個(gè)妖艷嫵媚的青衣女子。
兩人皆衣衫不整,青衣女子幾乎被剝了個(gè)干凈,只剩一條嫩黃腰帶,將衣物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但比起這些,無印更在乎的是兩人露出的尾巴。
雪白的毛發(fā),毛茸茸一條,交纏著在空中搖擺。
無印認(rèn)得,那是狐貍的尾巴。
兩只白狐妖。
血絲一瞬間爬滿了眼瞳,無印通紅著眼睛,看著一臉驚愕的紅衣青年。
空氣里泛著污濁的腥氣,傳進(jìn)鼻腔,讓胃里一陣翻騰,幾欲作嘔。
無印咬著牙,忍下xiong口翻涌的不適,一字一頓道:“你是……妖�!�
在瞬間的驚愕之后,江聽雪冷靜了下來。
他收了狐尾,放開青衣女妖站起來,唇邊牽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想不到你居然會這個(gè)時(shí)候回來,可真是不巧�!�
“不巧?”
“是啊。”江聽雪桃花眼微彎,“我本來還打算再讓你過幾天好日子,可你居然如此不識趣,自己提前回來了�!�
他不識趣?若不是他不識趣,又怎能發(fā)現(xiàn)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
小腹處的疼痛愈演愈烈,無印死死咬牙,從牙縫里擠出字來:“為何要騙我?”
“當(dāng)然是為了報(bào)復(fù)你了�!苯犙┹p笑一聲,“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在你手里,我報(bào)復(fù)你,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膯�?你天天殺妖捉妖,手上沾了那么多無辜性命,難道沒想過有一天,會惹來報(bào)復(fù)?”
“妖,豈有無辜之輩。”
“這和尚,還真是跟你說的一樣,又臭又硬�!鼻嘁屡龔拇采掀饋恚紤械乩砹死硪陆�,依偎進(jìn)江聽雪懷里,“我看你呀,還是別跟他廢話了,直接動手便是�!�
江聽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急,讓我再跟他說兩句。”
“你殺了我姐姐,讓我唯一的親人慘死,我自然不能讓你好過,你看重什么,我就要?dú)У羰裁�。”江聽雪彎了彎眼睛,“如何,無印大師,溫泉的水暖和嗎?”
無印瞳孔一縮。
自小香山雙修以來,他們從未在溫泉里做過,只有在心相世界和夢里……
“是你……”
“不錯(cuò),就是我。”江聽雪低低笑道,“你以為那是你的心魔?不,那是我入了你的心神,你早就破戒了,無印大師。”
早就破戒,他卻全然不知,所以才會如此輕易動搖,所以那高臺上的佛像才會那么容易生出裂隙。
多年苦修,因此毀于一旦。
“妖孽,你敢毀我佛心!”
無印喉間忍不住泛起了血腥氣,看著江聽雪,雙目紅得幾欲滴血:“你該死!”
“該死的恐怕是你才對,佛法都破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發(fā)揮出幾分實(shí)力。”
江聽雪冷笑一聲,一步踏出,身上的紅衣瞬間散去,化作一身雪白錦袍。
青衣女妖也嬌笑一聲,赤足在地面一點(diǎn),旋身落在另一側(cè),和江聽雪成犄角之勢,將無印堵在門前。
兩方對峙一瞬,同時(shí)動手!
江聽雪伸手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折扇,折扇唰地張開,反手一扇,便吹出一蓬冰霧,冰霧飛速朝無印籠罩過去,經(jīng)過的地面上眨眼間便結(jié)了一層白霜。
青衣女妖則笑著彎腰,身后狐尾劃出破空之聲,凌厲地掃向無印。
兩只狐妖好似心念相通,配合極佳,若無印想避開冰霧,便會被靈活的狐尾掃到,若想躲開狐尾,就必會被冰霧凍傷。
但無印不躲也不避,他喝出一句佛偈,幾個(gè)金光閃閃的梵文在空中浮現(xiàn),擋在冰霧前方,磅礴的冰霧頓時(shí)被阻住勢頭,停在了原地,洶涌翻滾著,卻再進(jìn)不了一步。
面對襲來的狐尾,他則直接伸手,一把抓住,手心綻出佛光,一接觸就讓那雪白狐尾泛起了焦糊氣息。
“�。 鼻嘁屡春粢宦�,想把尾巴抽回來,卻動彈不得。
尾巴上的痛感越來越烈,幾乎要斷了一般,青衣女妖疼得泛起淚光,罵道:“臭和尚,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