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片刻后,他慢慢開口:“……我心不堅,被妖所騙,害死了凈禪寺的眾僧�!�
“……”
柳辭聲怔了一會兒,才嘆息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會那么厭惡妖。
他不再問,無印也不再說話,院子里一時陷入沉寂。
安靜中,白玉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放下筷子,發(fā)出疑惑的聲音:
“可是,凈禪寺不是好好的嗎?”
“凈禪寺不是好好的嗎?”
看著驀然抬頭的無印,
白玉潼疑惑道,“你說的是錦州城外,寶山上那個凈禪寺吧?”
無印張了張口:“……是�!�
白玉潼表情更加疑惑:“那就奇怪了。凈禪寺這幾天開水陸法會,
好多小妖怪都去聽了,
昨天才回來,沒說那邊出事啊?”
怕無印不信,
他又舉例道:“就西邊竹林里的那只雀仙,
它也去了,
昨天回來的時候,
還和我打了招呼,
說感覺不錯,
打算以后搬到凈禪寺邊上,
沒事就飛過去聽。”
無印怔愣地看著他。
白玉潼說完,
又看向江聽雪:“蘇二,
你不是游方郎中嗎?你有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江聽雪:“……”
他仿若無事道:“我從南邊過來,
還沒往錦州去,
不知道那邊的事。”
白玉潼:“那要不我再去問問那只雀仙?”
“……不必了。”無印抿了抿唇。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從桌邊起身,回到了房間。
白玉潼看了看自家伴侶:“……他怎么了?”
柳辭聲:“一時接受不了吧�!�
以為自己害死了他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是被騙了……或者說,
又被騙了?
總感覺騙他凈禪寺僧人死掉的和騙他懷孕的是同一個人,哦不,
同一只妖。
騙人的江聽雪:……
在白玉潼表露出疑惑的時候,他就心知不好,但再想開口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能由著他把話說完。
該說不愧是天道鐘愛的主角嗎?三兩句就把他布置的騙局給戳穿了。
看著西邊廂房中影影綽綽的一點身影,
江聽雪心里嘆了一聲。
……算了,本來也沒打算騙他多久。
在劇情中,柳辭聲要參加春闈,生完孩子不久便在白玉潼的陪同下上京,路上聽說了水妖的事。
如今已經(jīng)開春,算算時間,水妖出現(xiàn),最晚也就是這半個月之內(nèi)的事。
等殺完水妖回來,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做完這件事之后,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
夜色已深。
兩個孩子已經(jīng)被哄睡,大人們也都沉入了夢鄉(xiāng),柳家小院內(nèi)一片寂靜。
無印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晚飯時白玉潼的話還回響在他耳邊,凈禪寺沒事,被狐妖所滅的傳言是假的,里面的僧人沒死,也沒有被迫逃走,下落不明。
只是一場謊言。
可是,為什么會有這一場謊言?
為什么……他會聽到這一場謊言?
心慢慢沉靜下去,始終燒灼在xiong腔的痛苦被撇開,他開始思考這一切的由來,從最開始,他遇到那個人起,將那些記憶一點點拿到面前,細(xì)細(xì)回顧。
最開始見到江聽雪,是在蘇城外的山中,他追著一只妖過去,卻在溫泉里見到了他。
因江聽雪遮掩了身上妖氣,所以他把他當(dāng)做了人。
隨后是蘭山上的廢棄寺廟,他懷疑江聽雪為虎作倀,誘人入山,給槐樹精做餌料,把他帶去了山中。
他們誤入虛實迷境,因江聽雪未被禪杖灼傷,所以他相信他沒有歹心,盡管被冒犯唐突,也還是相信了他所說,以為他要幫自己煉心。
再后來是許家村,河伯幻境,那時他以為江聽雪被幻境控制,所以才會壓著他親吻,但現(xiàn)在想來,江聽雪只是將計就計,借河伯幻境,一步步打破他的底線。
許家村后,是靈覺寺,他在心相世界中看見溫泉,本欲誦經(jīng)消除幻象,卻被拉入池水。
他以為是自己心生綺念,未曾想過,那其實是江聽雪趁他沒有防備,潛入他的心中,引他破戒,那些夢也是同樣。
之后便是小香山狐貍洞,江聽雪狐毒入體,他自以為救人雙修,卻一步步淪陷得更深。
凈禪寺,他將舍利給了江聽雪,因佛心動搖,搬至草廬,被江聽雪尋到,決定還俗。
再往后,便是草廬中的對峙,他失去修為,被囚禁,沉睡許久后,到了這里。
江聽雪說,他是為了姐姐的死,所以報復(fù)自己。
江聽雪也的確做了很多。
誘他破戒,奪他修為,騙取舍利,隱瞞懷胎,囚禁強(qiáng)迫……
只是他不明白,做了這么多的江聽雪,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被禪杖灼傷?
禪杖有靈,能辨認(rèn)一切不懷好意之徒,無論是人是妖,但卻對江聽雪沒有反應(yīng)。
是他像遮蔽自己身上的妖氣一樣,遮蔽了禪杖內(nèi)的靈識?
從第一次見面時,江聽雪就在對他說,妖有情。
是從那時,他就開始嘗試動搖自己的心念了?
還有草廬里那只青衣狐妖……
謎團(tuán)越來越多,眼前那一道紅衣身影也漸漸蒙上了一層白霧,撲朔迷離,讓他看不真切。
江聽雪,江聽雪……
念著這個名字,無印慢慢陷入了沉睡。
也許是睡前一直想著狐貍,這次睡著后,無印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是他塵封在心底的,幾乎已經(jīng)忘卻的往事。
在寶山寺被毀之前,他在江邊撿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他把白狐帶回寺中醫(yī)治,因其毛色純凈如雪,給它起名雪兒。
雪兒氣息清然,頗有靈性,總是故意逗著他玩,在他背經(jīng)時用尾巴搔他的下頜腦后,等他背不下去,不得不睜開眼睛,無奈地看著它時,便會露出一點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他猜雪兒或許是只狐妖,但見它不欲展露人形,便也沒問,只抱著它嬉戲玩耍。
雪白的狐毛握在手里,手指陷下去,的確是件很舒服的事。
那年冬天,寶山上落了雪,紅梅一簇簇開。
他被白狐用身體裹住,雙手焐在毛茸茸的肚皮下,望著雪中的寒梅,嬉聲笑語。
“雪兒,你長得這么白,將來若是化作人形,穿一身紅衣,想必是極好看的。”
白狐沒說話,只是用帶著笑意的眼睛瞥了他一下,收緊尾巴,裹緊了他的脖子,把他凍得通紅的鼻頭也埋在了里面。
……
無印慢慢睜開眼睛。
江流滾滾,聽濤問雪。
江聽雪。
第二日,無印提出了辭行。
聽到他要離開,正在處理草藥的江聽雪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
柳辭聲抱著孩子,有些詫異:“大師這就要走了嗎?”
旁邊的白玉潼也道:“走這么快?不多住兩天?你身體還沒好全吧?”
無印行了個佛禮:“貧僧有一事要去探明,這些日子多謝二位收留,就此告辭�!�
他說完了便走,一點也不耽誤,還沒等白玉潼和柳辭聲再次開口挽留,就已經(jīng)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白玉潼看看被關(guān)上的門,望向自家伴侶:“他這就走了?”
懷里的女兒打了個哈欠,柳辭聲拍拍她的背:“許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做�!�
白玉潼:“那也不用這么急吧?早飯都沒吃呢……誒?蘇二,你也要出門嗎?”
江聽雪拉開院門:“我去找點東西�!�
“可是……”
話還沒說完,院門就被再次關(guān)上。
白玉潼:“……”
怎么都這么急?
……
出了柳家院子,無印沿著小路,往鎮(zhèn)上走去。
路過一片樹林,他走了一會兒,站住腳步,轉(zhuǎn)身看向身后:“出來�!�
后方?jīng)]有動靜,但無印依然看著。
片刻后,似是發(fā)現(xiàn)躲不過去,一道身影慢慢從樹后走出。
正是自稱蘇二的游方郎中。
無�。骸盀楹胃�?”
蘇二走到他面前,有些歉意道:“在下并非刻意跟蹤,只是師傅身體還沒好,在下身為醫(yī)者,實在不放心師傅一個人離開�!�
無印盯了他一會兒,冷不丁開口:“江聽雪�!�
蘇二一怔,似乎有些不解:“……江聽雪?師傅在說什么?”
無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然抬手朝他xiong前拍去。
他修為雖沒了,但練武的底子還在,這一掌要是拍實,蘇二這么一個普通江湖郎中,少說也得斷上兩根肋骨。
但無印依然毫不猶豫,下手又穩(wěn)又準(zhǔn),表情中不見一絲波動。
蘇二仿佛輕輕嘆了口氣,在他拍中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看向無印,對上那雙冰冷的黑眸,微微笑了一下。
隨著這一笑,那張普通的臉上忽然像水波一樣蕩起一層層漣漪,漣漪散去后,底下真實的容貌便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