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沒有力氣了,只能先暫時休整,燈希看了眼手中的熒光水母,微微一捏一戳,水母就閃一下光。
燈希安下心,蜷縮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的大尾巴,把臉縮在魚尾背后,時不時就捏一下水母,趁著發(fā)光的一瞬間,偷偷從自己的大尾巴之后探出淺藍色的眼眸,悄悄摸摸地看一眼。
那些海蛇果不其然也跟了進來,但因為海流之間沒有波動,它們找不到燈希在哪里,并且因為燈希時不時讓水母發(fā)光,他的身周因為海蛇的避光性,出現(xiàn)了一個真空地帶。
簡而言之,燈�,F(xiàn)在很安全,但只要稍微有點異動,就會成為海蛇的盤中餐。
危險如影隨形,漆黑中只有微弱的水母燈一閃一暗,燈希有些無聊地數(shù)著自己的魚鱗,有那么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沒有遇到小啞巴之前的時候,全世界、整片大海,只剩下他這一尾人魚,他的呼喚永遠得不到族人的回應(yīng)。
更多的時候,總會孤零零地獨自蜷縮在漆黑無比的洞xue,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大貝殼,角落里的海草床上沒有閃爍著星光的亮銀魚尾。濃濃的孤寂感蔓延上心頭。
燈希落寞地垂下眼瞼。
小啞巴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會來找他嗎?
可是小啞巴不會說話,也不會人魚的吟唱,小啞巴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他又怎么知道小啞巴在找自己?
燈希再偷偷探出腦袋,看了一眼洞xue里的海蛇群,害怕地閉了閉眼,偷偷在心里給自己加油打氣。
不要害怕!
等體力恢復(fù)過來,他就亮著熒光水母,直接沖出去!
海蛇群圍繞在洞xue口,在陰暗的海水里四處游著,只要燈希過去,就一定會碰到它們。
他要是被咬了?會死掉嗎?
燈希又在黑暗里靜靜抱著魚尾坐了一會兒,等到體力恢復(fù),才緊張地捏了下熒光水母,準(zhǔn)備用人魚語輕聲吟唱,在歌聲生效的一瞬間沖出去,即使燈希害怕得臉色蒼白。
出聲前,燈希微微側(cè)耳,似乎聽見了什么聲響,洞xue外的深淵中,好像有誰在呼喊著他的名字。
·
這片海域在白天的時候,為了找新的巢xue,基本已經(jīng)探查過,唯一不了解的只有那處海底深淵。
祀寂生游在深淵的上方,低垂著眼靜靜地看著一片漆黑的深海底,巨大的扇形銀色尾鰭驟然掀翻起海流,鮫紗緊跟著劃開水流,將近兩米長的銀色魚尾迅速向深淵劃過去,猶如夜空之中劃過的流星,帶著極致的速度與力量。
海流被大肆掀翻,原本需要燈希觸碰才能發(fā)起光亮的熒光水母被翻涌的海流影響,自動亮起一陣一陣的熒光,微弱的螢火在冰冷的深海之中劇烈的燃燒起來,火光連綿成一片,將整個海底深淵徹底照亮。
祀寂生立在深淵之中,漂浮在萬千光芒交織的海水之中,一寸一寸地仔細看了過去。
沒有。
一點藍色的魚尾都看不見。
祀寂生眸底暗沉,繼續(xù)往深淵的海底游去,速度一放緩,水母的光芒一下就變得羸弱,整片深淵都處于朦朦朧膿的昏暗之中。
越往深處,祀寂生就嗅到了一股陰暗森冷的腥味,沒有搬新巢xue之前,他曾經(jīng)抓過一尾海蛇。
祀寂生閉眸細細感受了一下,眉宇間越發(fā)凝重,是大海蛇群。
普通的海蛇一般只有一米多長,但大海蛇群普遍都達到了四米,最長的甚至六七米,毒性也更加強烈,哪怕是擦破一點皮,毒素進入體內(nèi),不出幾秒鐘就會成為一具冰冷青紫的尸體。
只用肉眼單純地找下去是毫無意義的。
祀寂生非常清楚,他的神情極具冰冷,思維冷靜到一步,甚至模擬出平時笑容毫無陰霾的藍鮫被海蛇咬傷之后,神色痛苦,眼神充滿害怕,漂亮的藍眸在短短幾秒內(nèi)飛速渙散,最后面部青紫地倒在無人知道的巢xue里。
祀寂生呼吸微微一滯。
如果不快點找到藍鮫,他所想的將會變成現(xiàn)實。
燈、希。
祀寂生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呼喚。
他徒勞無力地張了張唇,握緊手心里的海螺,每當(dāng)張口的一瞬間,嘈雜的人名立即鉆進他的大腦。
“我們的歌聲就像風(fēng),它想吹就吹,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這是我們生來就有的能力,你只需要跟隨大海,去找回它�!�
祀寂生xiong膛微微起伏,閉了閉眸,緩緩將海螺抵在耳邊,腦海滯停一瞬,小巧的海螺似乎連接了精神海與現(xiàn)實。
在一片靜謐中,海浪翻涌聲跟海風(fēng)吹拂而過的聲音靜靜地響起。
祀寂生張唇無聲念了兩個字音。
是他早就在心里描繪過無數(shù)遍的人魚語,是他病了之后,
希希
人魚的吟叫跟鮫人的潛音在海底深淵輕輕應(yīng)和,燈希沒等太久,他藏身的洞xue口前的那些海草就被撥開。
銀尾渾身散發(fā)冷氣地游了進來。
迫于鮫人強大的壓迫力,感知到人魚歌聲里那股力量,本來能稍稍平定的海蛇霎時又被激發(fā)出兇性,渾身上下的腹眼螺紋一瞬顏色加深。
數(shù)十條海蛇立刻沖了過去。
燈希驚恐地瞪大眼,也顧不得隱藏,放下自己緊緊抱著的大尾巴,喊,“小啞巴!”
鮫人體表的皮膚堅硬得堪比機甲,要不是祀寂生是從幾千米的高空掉落進大海,也不會受這么嚴(yán)重的傷,面對大白鯊能高達將近兩噸的咬合力,祀寂生在重傷之時會避其鋒芒。
但現(xiàn)在他的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更不用提海蛇的咬合力根本不夠入眼。
燈希緊緊抓著手里的熒光水母,水母一閃一閃,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洞xue。
鮫人的利爪在昏暗下閃過銀光,十幾條擺尾直沖的海蛇還沒觸動到祀寂生分毫,就被攔腰斬斷,緊接著是七寸、海蛇頭、腹眼……
燈希呆滯地看著小啞巴一條魚,一雙爪子,輕輕松松地把圍困他多時的大海蛇群們通通解決掉。
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看得清清楚楚。
祀寂生平靜了一下激涌的情緒,鼻尖彌漫著的海蛇血腥味,讓他眼中的銀色豎瞳始終沒有變回原樣。
獸形獨有的冰冷豎瞳穿透過黑暗,直直朝自己看來,燈希忍不住縮了縮身體,像在看陌生魚似的,茫然地問,“小啞巴?”
小啞巴有這么厲害嗎?
這是他的小啞巴嗎?
祀寂生想起之前的隱瞞,身體一僵,隨后沉默地微微俯身,強大的鮫人低下了頭顱,向角落里蜷縮的小人魚伸出了手。
這只手并不好看,指尖還沾染著海蛇的血污,指縫里還塞著內(nèi)臟碎片,手心的紋路里全是血水。
很臟。
祀寂生垂眸看了一眼,微微蜷縮了一下指尖。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毫無預(yù)兆地搭上來溫暖白皙的手。
剛剛還在害怕地看著銀尾的燈希,主動握緊銀尾的手,他被海蛇群嚇得面無血色,牽起唇色發(fā)白的唇角,微微彎了一下眼,“謝謝小啞巴來找我�!�
祀寂生緊繃的身軀微微松懈,牽起燈希往外游,即將離開洞xue時,銀尾轉(zhuǎn)頭看了眼海水里漂浮著的海蛇尸體,挑了幾尾抓起來,準(zhǔn)備帶回去做明天的口糧。
燈希靜靜地看著銀尾動作。
突然想起在之前的那片海域里,他也在舊巢xue前的紅珊瑚里,曾經(jīng)找到過一尾海蛇。
毒牙都被磕沒了的毒蛇。
但真的是被礁石磕掉了嗎?
他真的有這么幸運,每天出去捕食,都能在家門口前,找到足夠他跟小啞巴剛好飽腹的食物嗎?
燈希垂了垂眼瞼,看著牽住自己的冰涼掌心,忍住疑惑,因為除了這個,他還有一個更想知道的問題。
當(dāng)吵吵鬧鬧的燈希安靜下來,沒有說話的人,兩個人之間就變得格外得死氣沉沉。
燈希鼓起勇氣,“小啞巴�!�
祀寂生垂眼看他。
銀色的豎瞳即便沒什么情緒,也看著一片寒意。
燈希頓了下,猶猶豫豫地小聲說,“你是不是……”
祀寂生表示疑惑,豎瞳微微瞇起。
燈希被盯得頭皮發(fā)麻,又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我想抓幾個水母,這樣巢xue里就不會暗暗的了。”
祀寂生頷了下首,松開牽著的燈希的手,示意燈希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