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傍晚六點，華燈初上，正是城市最喧囂、外賣訂單最爆單的晚高峰。劉禹擰緊電動車把手，老舊的電驢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車流與人潮的縫隙中艱難穿梭。汗水浸透了他廉價的藍色外賣服，緊貼在背上，黏膩又冰冷。頭盔下的臉寫滿了疲憊，眼睛因為長時間緊盯手機導航而布滿血絲。

    手機屏幕又一次刺眼地亮起，不是新訂單，是催命符。

    【系統(tǒng)提示】：用戶“愛吃甜食的小仙女”對訂單#XS20231015-7548給出差評！原因：超時嚴重！奶茶都涼透了！差評！差評！差評！必須差評！

    【處罰通知】：因差評及嚴重超時，扣除本單全部配送費

    8.5

    元。信譽分-10。請騎手注意時效與服務！

    “操！”劉禹低吼一聲，聲音淹沒在嘈雜的車流里。又是差評！今天第三個了！他明明一路狂奔，紅燈都沒敢闖全，但那家網紅奶茶店排隊的隊伍長得離譜，系統(tǒng)派單又卡得緊，他能怎么辦？涼了？他送過去的時候明明還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憋屈和怒火直沖腦門。

    就在這時，手機又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著站長的名字——王胖子。

    劉禹心里咯噔一下，預感不妙。他找了個勉強能停車的路邊，剛接通，王胖子那破鑼嗓子夾雜著電流聲就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劉禹！你他媽死哪兒去了？！XS20231015-7548

    又是你的單！又是差評！還嚴重超時！你他媽這個月第幾次了？！老子站點的平均時效全讓你這條臭魚給拉低了！信譽分都快扣光了吧？��？！”

    “站長，那家店排隊太長了，我……”

    “排隊？！誰他媽不排隊？！就你理由多！別人怎么就能送到？就你劉禹金貴？送個外賣都送不好，你還能干點啥？��？！”王胖子的唾沫星子仿佛能隔著電話噴到劉禹臉上，“我告訴你，你這個月的‘微笑服務之星’獎金沒了！再有一次，直接滾蛋！站點不缺你這種廢物！聽見沒？！廢物！”

    “廢物”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劉禹的耳朵，刺得他渾身一顫。他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是啊，他還能說什么？解釋就是借口，在冰冷的算法和只看結果的站長眼里，他就是個不中用的廢物。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只剩下忙音。劉禹像被抽掉了骨頭，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頭盔下的臉一片灰敗。汗水順著鬢角流進眼睛里，又澀又疼。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座流光溢彩、高樓林立的城市，每一盞亮起的燈都像一個冰冷的嘲諷。他起早貪黑，風里來雨里去，為了什么？為了那點微薄的、隨時可能被扣光的配送費？為了能在這座巨大的鋼鐵森林里勉強喘口氣？

    渺小。一種深入骨髓的渺小感和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對這個世界，真的失望透頂了。努力？勤奮？情義？在現實面前，屁都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最后一絲麻木的倔強，跨上電驢。還有幾單要送，他不能停，停了，明天吃飯的錢都沒了。電驢駛入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路，能節(jié)省幾分鐘。他腦子里亂糟糟的，王胖子的辱罵，“廢物”的標簽，還有那一個個刺眼的差評和扣款通知，像走馬燈一樣旋轉。

    就在這時，一張清秀卻帶著冷漠決絕的臉，毫無征兆地撞入他混亂的腦�！�—林��，他的前女友。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他仿佛又看到三年前，林薇依偎在他懷里，眼睛亮晶晶地說：“禹哥，我想上大學！學設計！以后我們一起在大城市安家！”那時的劉禹，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為了她，什么苦都能吃。他送外賣送得更拼命了，一份錢掰成兩半花，自己啃饅頭喝白水，省下的每一分錢都小心翼翼地存進一張卡里，那是林薇的“大學基金”。

    他記得那天，他興沖沖地拿著攢夠的學費和生活費去找她。卻看到小區(qū)門口，林薇笑靨如花地坐進了一輛嶄新的寶馬跑車，駕駛座上是個穿著潮牌的年輕男人。林薇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變成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她搖下車窗，沒有下車，只是飛快地說：“劉禹，我們結束了。謝謝你……以前的好。但我要的生活，你給不了。”然后，跑車絕塵而去，只留下刺鼻的尾氣和呆立原地的他。后來他才知道，那個富二代，是她打工的咖啡店老板的兒子。

    原來他省吃儉用、累死累活攢下的血汗錢，最終只是加速了她奔向別人懷抱的進程。他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呵……”一聲自嘲的苦笑從劉禹喉嚨里擠出，帶著無盡的悲涼和絕望。掙錢送她上大學？轉身投靠富二代？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真情？義氣？在這個操蛋的世界里，就是用來被踐踏的！

    巨大的痛苦和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讓他眼前一陣發(fā)黑。對世界的怨恨，對自身無能的憤怒，對過往付出的不甘，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臟。他下意識地擰了擰車把手，電驢猛地向前一竄。

    刺眼的白光！

    一輛從旁邊岔路高速沖出的黑色轎車，車燈像死神的眼睛，瞬間填滿了劉禹的全部視野。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砰——！��！”

    一聲沉悶又刺耳的巨響，撕裂了黃昏的寂靜。

    劉禹感覺自己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世界在旋轉、顛倒。他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可怕聲音，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身體各處涌出。那輛破舊的電驢被撞得扭曲變形，零件四散飛濺。裝著最后一份外賣的保溫箱摔在地上，里面的湯湯水水混著刺目的鮮紅，在地面上迅速蔓延開來。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然后，一種奇異的麻木感開始蔓延。他的意識在迅速地抽離、模糊。

    身體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視野里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那輛肇事轎車慌亂倒車后逃離的模糊尾燈。周圍似乎開始有人驚呼、圍攏，聲音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遙遠而不真切。

    痛……好痛……但更痛的，是心里那片早已千瘡百孔的荒蕪。

    ‘就這樣結束了嗎？’一個念頭在飛速消散的意識里閃過�！�也好……真他媽累啊……��

    過往的畫面在瀕死的混沌中瘋狂閃現：父母佝僂的背影，林薇坐進跑車時冷漠的眼神，王胖子唾沫橫飛的辱罵，無數個在風雨中疾馳的孤獨背影，還有那永遠也送不完的訂單、掙不夠的錢……

    起早貪黑……像條狗一樣拼命……結果呢？被差評羞辱，被站長罵作廢物，被女友拋棄，最后……像垃圾一樣被撞飛在路邊。他的人生，渺小、卑微、毫無價值，像一粒塵埃，被這殘酷世界的車輪輕易碾碎。

    絕望的黑暗如同實質般包裹而來，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無盡深淵的最后一瞬——

    “叮！”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得仿佛直接響在靈魂深處的電子提示音，突兀地刺破了死亡的寂靜。

    【檢測到強烈生存執(zhí)念與極端負面情緒……能量閾值達標……綁定條件符合……】

    【神行速遞系統(tǒng)……啟動中……】

    【新手引導任務發(fā)布：】

    【緊急訂單！】將“赤血草”（新手村外就有，但旁邊有妖獸）送到青石鎮(zhèn)“回春堂”王大夫手中，救治被鐵爪狼咬傷垂危的獵戶。限時30分鐘！

    【獎勵】：經驗值（解鎖系統(tǒng)提升實力）、基礎身法（保命）、語言通曉（溝通）。

    【懲罰】：失敗抹殺！

    【是否接單？】

    那冰冷、機械的聲音，如同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地獄深淵里透出的一絲詭異的光。劉禹那幾乎熄滅的意識本能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徹底沉淪前，對著那片虛無的黑暗，嘶啞地擠出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

    “接……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