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謝還確實(shí)找到了鹿云渺死前的位置，

    而且其實(shí)沒費(fèi)太多力氣。

    “——為什么這里的地面顏色不一樣？”岑無月蹲在地上，好奇地翻弄那些黑白兩色交雜的泥土。

    謝還也沒想通，他只能說一句正確的廢話：“因?yàn)槟銕熃�。�?br />
    岑無月恍然大悟地說：“我?guī)煾刚f高僧死后可以燒出舍利，

    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謝還也沒見過高僧，

    但他很添亂地自信點(diǎn)頭：“應(yīng)該是�！�

    岑無月對著掌心的一抔土嗅嗅，

    遺憾道：“可惜，

    師姐不在這里�！�

    謝還大感好奇，

    也蹲下聞聞，

    但只聞出腐爛的泥土味，

    匪夷所思：“蜘蛛鼻子這么靈敏嗎？”

    岑無月樂了：“不是你說的一切都會融化和消失嗎？”

    謝還覺得她剛剛講的那句話不是他話里那個意思。

    岑無月總有這種本領(lǐng)，你看著她要往東走，一眨眼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在往西。

    謝還最不擅長應(yīng)付這種。

    他干脆直接問：“那你來靈墟的目的豈不是沒有達(dá)成？”

    “只是來做一次確認(rèn)而已�！贬療o月拍拍手掌，將那些形似泥土、但成分微妙的物質(zhì)拍落，站起身來，“畢竟靈墟發(fā)生過那么大的災(zāi)厄，

    很難想象她還會有一部分遺體殘留于此�！�

    她這么一說，

    謝還又想起一些事：“紫霄州之變后，確實(shí)有人進(jìn)來搜索殘骸，她就在這一片附近活動�！�

    他說到這里，停下看一眼岑無月。

    “翊麟城的封曉月前輩吧�！贬療o月肯定地說，“我看過記載，她是進(jìn)來回收翊麟城那一隊(duì)人的遺骸，正好我?guī)熃愫瓦@隊(duì)人一起行動�！�

    “你沒有從她手里拿到鹿云渺的那部分？”謝還問。

    “曉月前輩沒有向我提過，”岑無月?lián)u頭，

    “但翊麟城中有他們的祭壇，

    我曾經(jīng)去祭拜過，看一旁刻字的記載，

    所有人都面目全非，根本分不出哪里是誰�！�

    謝還回想片刻，很肯定地點(diǎn)頭：“確實(shí)，都死挺難看的�！�

    這話說完，他腦中才后知后覺地想到，這句話對于鹿云渺師妹的岑無月來說或許不太合適。

    但岑無月早已在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就接了話：“所以進(jìn)靈墟只是想親眼再確認(rèn)一遍。不過來都來了，我想再去看看暴動中心�！�

    “九條靈脈匯合交接的地方？”謝還問。

    “對�！贬療o月說，“用我?guī)煾傅脑捳f，這叫‘景點(diǎn)打卡’�！�

    能把那個地方當(dāng)景點(diǎn)的，天下恐怕也只有謝還和岑無月兩個人。

    謝還興致勃勃地帶著岑無月一路飛過去，理由是：“從空中能看得更全！”

    自空中俯瞰，便能一眼將九條猙獰裂出地表、顏色深淺不一的靈脈全部收入視野中。

    這九條靈脈碰巧匯聚在一處，而那處陡然呈現(xiàn)出一個看起來無比夸張的深坑，黑得無窮無盡，好像沒有底。

    岑無月好奇地看著那個洞口：“你進(jìn)去看過嗎？”

    “你也覺得一看就很有意思，是不是！”謝還說完，有氣無力地?cái)[擺手，“我早就進(jìn)去過了，但里面其實(shí)只是一些和靈氣差不多的東西而已啦�！�

    岑無月毫不氣餒，繼續(xù)試想：“那豈不是可以在里面調(diào)息？”

    “不可能，那不是身體能承受的靈氣�！敝x還比劃幾下，“普通人可能沾一點(diǎn)就會發(fā)瘋。”

    “哦，你已經(jīng)試過了，”岑無月一猜就準(zhǔn)，一點(diǎn)就通，“類似惡念嗎？”

    “很像。”謝還招手引了一點(diǎn)黑氣到半空，甩到岑無月眼前，“全是不知道從誰那里來的執(zhí)念，光是碰到就會被污染，更不要說納入體內(nèi)�！�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xué)。

    岑無月真的直接伸手去，用指尖碰了一下黑氣。

    謝還好奇地湊過去，細(xì)看岑無月的表情變化。

    然后收獲了岑無月一個莫名其妙的回視。

    謝還大為震撼：“……就這？”

    “里面有人的情緒，”岑無月客觀描述，“但并不是來自于一個人，而是被碾碎揉在一起�！�

    “因?yàn)殪`脈是被億萬人的情緒污染的嘛�！敝x還下意識答完，又立刻拉回到先前的關(guān)注點(diǎn)上，“你碰了那個，一點(diǎn)感覺也沒有？”

    “當(dāng)然有了，”岑無月道，“但太破碎了，幾乎都是一閃而過，哪一塊碎片都沒留下印象——那里面也是這樣嗎？”

    謝還啊啊嗯嗯很敷衍地應(yīng)了幾聲，根本沒聽進(jìn)去，而是在想別的事情。

    直到腦中靈光一閃，他忽地興奮起來，用兩只手像舉貓似的將岑無月舉過自己頭頂，大聲說：“我明白了！”

    他維持這個舉著岑無月的姿勢原地轉(zhuǎn)了三圈才放下，兀自開心得不行。

    “——你特殊在和我一樣不覺得世上該有無情道和有情道！”謝還眉飛色舞，“我說得對吧？”

    被像小動物一樣甩了幾圈的岑無月倒不生氣，也沒說對不對，而是笑瞇瞇道：“但我修無情道誒�！�

    “哎呀，”謝還完全不以為意，“生活所迫嘛，咱們這行論心不論跡�！�

    他還沉浸在自己終于找到同類、終于明白岑無月為什么就是看著順眼的快樂之中。

    每一個修士，從修煉那一刻開始，就必須要在無情道和有情道之間二選一。

    謝還總是覺得很納悶——為什么非要選？就不能不選嗎？

    但他的師父總是嚴(yán)厲地斥責(zé)：“只有無情道方能飛升，這是唯一的正道！”

    前輩們向他解釋：“六根清凈方能專心修道，無用多余的感情只會令你心神不寧。”

    遇見的修士會說：“情有什么用？情能換修為嗎？有功夫談情說愛哭哭啼啼，不如埋頭修煉斬情，只有變強(qiáng)才能成為人上人，才能不再受人欺壓！”

    偶爾救下的有情道修則持相反意見：“人無情如同樹無根，無情之物連chusheng都不如，只有將情道修到至極方能打破此種禁錮，讓世間萬物重獲自由。你覺得我們可憐，就該去多殺些無情道的人。”

    同齡人則更寬容些，會勸解：“實(shí)在不行你轉(zhuǎn)有情道？以你的資質(zhì)，說不定能打破桎梏、照舊飛升呢。”

    整個修仙界如今沉迷于無情道，將除了正統(tǒng)無情道的一切打成邪魔外道。

    而有情道的那些人，全部目的又似乎只是為了證明無情道是錯的。

    謝還很快遇見了太上無相真君。

    這位幾千年來的天下第一人甚至還是主動來找他、為他解答疑惑的。

    她帶著謝還去看了無數(shù)業(yè)淵造成的慘劇，最后問他：“情之一字害人害己，不修無情道的人只管自己要快活肆意，但他們可曾在意過自己的惡念散逸天地間，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靈脈情況越來越差，終有一日會完全失控，屆時(shí)天下又有幾人可活？唯有無情道，才是天下眾生唯一的生路。”

    謝還被宋觀止說服了。

    所以他聽了宋觀止的建議，游走世間，除去那些超出“安全線”的因素。

    紫霄州之變發(fā)生時(shí)，謝還衡量利弊，最后選擇以身填了九脈樞紐，好為宋觀止?fàn)幦「�多的時(shí)間。

    “——有個東西鉆出來了。”岑無月看著地面驚奇地道，“像個蠶？嗯……有點(diǎn)侮辱蠶了�！�

    謝還扭頭一看，還真是惡念又從樞紐里鉆出來了。

    他一本正經(jīng)地做了個介紹的手勢，抑揚(yáng)頓挫給岑無月講解：“這就是將紫霄州變成靈墟的罪魁禍?zhǔn)�，沒有也不能說有神智吧，不過幾十年來一直在試圖逃離靈墟�！�

    “嗯嗯，”岑無月連連點(diǎn)頭，很是捧場，“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呢？只能靠偉大又樂于犧牲的謝還前輩出手了嗎？”

    謝還被夸得美滋滋，道：“小角色，我去去就來�！�

    他把岑無月隨手一放，掉頭去揍惡念化身。

    惡念化身雖然會發(fā)出一些帶有情緒的聲音，但并不能說它是個生物。

    它由世間千萬人散逸的情緒扭曲凝結(jié)而成，總向外跑只是像水往低處流那樣的自然規(guī)律。

    謝還一腳就把鉆出幾百米的惡念化身踹回樞紐里，又梆梆補(bǔ)了兩拳，將它死死堵在里面。

    不錯，謝還鎮(zhèn)壓它就這么容易。

    但他沒法“殺死”它，更沒法阻止它“殺死”別人，這才是問題所在。

    也正是因此，謝還才會將希望寄托于宋觀止的計(jì)劃。

    戰(zhàn)斗飛快結(jié)束，岑無月走到近前觀看：“弄不死嗎？”

    謝還不情不愿地扭開臉：“這不是能弄死的東西�！�

    岑無月轉(zhuǎn)頭看他，尋求確認(rèn)：“是‘不能弄死’還是‘弄不死’？”

    “殺不掉�！敝x還氣哼哼地抱著手臂，“你見過那些無情道的‘?dāng)嗲椤�吧？光是殺死一個人身上的一種情緒都那么難，更何況殺死千百萬人的情緒？說到底，‘情’就——”

    “——就沒有‘生命’。”岑無月笑瞇瞇地接過話茬，“沒有生命的東西自然無法被殺死，明白了�！�

    謝還瞅她兩眼，突然又心情好了起來，笑嘻嘻地彎腰舉起她，大聲夸獎：“真厲害，怎么說的跟我想的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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