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南山看著手里麻將一樣的幾張玉牌,拿起一張對著太陽照了照。
“置于額上,雙眼緊閉,凝神靜氣便能看清�!膘V月教她使用方法。
南山照做,閉著的眼睛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她頓時驚喜:“我看見了!”
霽月眼底泛起一絲笑意:“十頓飯的時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足夠你學(xué)會這些,時間一到,我會來找你�!�
南山聞言睜眼,面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這就走了啊……”南山嘀咕一句,剛要把玉簡收起來,某個小孩就鬼一樣出現(xiàn)在她身后,嚇得她抬起手差點(diǎn)揍人。
“你干嘛呢!”她怒道。
守心幽怨:“仙君教你修煉了?”
南山:“就是給了幾塊玉牌牌而已�!�
守心:“他教你修煉了?”
“都說了……”
守心:“我出生起就跟在他身邊,他從來不教我修煉,你才來多久,他就教你修煉了?”
南山:“……”
四目相對,南山試圖緩和氣氛:“那什么,要不我們一起學(xué)?”
守心突然悲憤:“我才不學(xué)!”
說罷,嗷嗷哭著跑了,南山追都沒追上,只好獨(dú)自回到屋里,換了塊玉簡放到了腦門上。
眼睛再次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感嘆了一下這東西的神奇,正準(zhǔn)備認(rèn)真修煉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嚴(yán)重的問題。
霽月主動教她修煉的事,似乎給守心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一連好久都沒有露面,南山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情急之下甚至想過去找仙仆幫忙。
哦,仙仆,在她來這里之前,除了守心以外,唯一在后院生活的人,也是之前給她送吃的、被守心連打帶罵攆走的老頭,南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自稱老奴,姓鐘,她便叫他鐘伯。
眼看著十頓飯的時間都快結(jié)束了,守心還是沒有露面,南山心一橫去敲了鐘伯的門。
鐘伯住在后院最南邊的小房子里,平日幾乎不出門,也沒有什么存在感,看到南山主動來找他,激動得眼圈都紅了,滿是皺紋的臉上更顯衰老:“仙、仙君夫人,您怎么來了?”
南山被他的熱情嚇一跳,吭吭哧哧半天后干笑:“沒、沒事,就是好久沒看到您了,想過來瞧瞧您�!�
“老奴一切都好,謝謝仙君夫人惦記,仙君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沒齒難忘。”鐘伯說著,流下兩行濁淚。
南山被他夸張的熱情嚇到了,干巴巴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后飛一樣逃離,一直到回到自己屋里,腦海里還停留著他孤寡瘦弱的身影,叫她莫名生出一股愧疚心。
“……奇怪,我愧疚什么,我又沒有欺負(fù)他�!蹦仙剿α怂δX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守心還是沒有出現(xiàn),南山也放棄了找鐘伯幫忙,等到十頓飯吃完、霽月再次出現(xiàn)時,她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學(xué)完了?”霽月問。
南山老實站好:“沒有。”
霽月:“哪里不懂,可以問我。”
南山想了想,真誠發(fā)問:“有沒有那種,不識字也能看懂的玉簡?”
霽月:“……”
在南山說沒有學(xué)完的時候,霽月想過是因為玉簡的用詞太晦澀,她看不懂才學(xué)不會,也想過她的悟性可能要比自己推測的還要低,更想過她沒有用心、敷衍了事。
總之,他想了很多原因,卻唯獨(dú)沒想過她不認(rèn)字。
沉默蔓延太久,南山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生氣了?”
她說話時透著小心,倒不是因為害怕霽月,而是不知為何在看到他沉默的樣子時,莫名想起村里那個教書先生。
……自從她嘗試上了一天學(xué)塾就哭死哭活地不愿意再去后,那位教書先生每次看到她都會唉聲嘆氣,搞得她出現(xiàn)在學(xué)塾方圓三里內(nèi)就開始心虛,每次看到他都逃得比兔子還快。
霽月現(xiàn)在的樣子,就很像那位先生。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拖到今天才告訴你了,這不是之前沒想起來,等想起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見了,我不知道去哪找你,又不知道守心跑哪去了,想找鐘伯幫忙吧,又怕麻煩他老人家……”
南山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解釋,霽月總算回過神來,溫潤地安撫道:“我沒有怪你�!�
南山倏然閉嘴,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的紅暈。
“你把玉簡上的內(nèi)容告訴我,我這次保證好好修煉。”哪怕是為了盡快回家,她也不會再偷懶。
霽月笑笑:“不急著修煉,我們先從最基礎(chǔ)的學(xué)起。”
一刻鐘后,院子里憑空多了一張桌子,桌子右上方擺著文房四寶,正中央則是一本舊舊的書,消失了好幾頓飯的守心也出現(xiàn)了,酸溜溜地蹲在廊檐下,南山跟他說話也當(dāng)沒聽到。
霽月抬眸,示意南山到桌前坐下,南山放棄跟守心溝通,乖乖照霽月的話去做,結(jié)果屁股剛捱椅子,就聽他溫聲道:“今日起,你就在這里讀書識字�!�
南山屁股著火一般慌忙逃竄,結(jié)果剛離開椅子兩寸,就被霽月又按了回去。
“霽霽月仙君你放過我吧,”南山掙扎幾下沒成功,頓時苦著臉求饒,“我真的不行,我一看書就犯惡心,一學(xué)寫字就頭痛……你不是急著拯救東夷嗎?為什么不直接給我講解玉簡上的內(nèi)容,反而要舍近求遠(yuǎn)讓我先讀書寫字呢?”
“你用了一個成語,真厲害。”霽月溫和夸獎。
守心:“噗……”
南山:“……”
“同一套功法,不同的人去解讀,便有不同的含義,我若直接給你講解,你思緒被局限,很難有新的感悟,若是一味沿著我的解讀去學(xué),只怕很難強(qiáng)過我去,”霽月頓了頓,又道,“而我的修為,破不開那堵墻。”
南山:“那你給我念出來,我自己理解。”
“念一遍你就能背下來?”霽月反問。
南山:“……”
“東夷子民萬千,每日有無數(shù)人祈愿,我不能總守著你一人。”霽月含笑,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南山被他看得臉熱:“那讓守心給我讀,他不是沒事么�!�
“我才不要!”守心高傲地拒絕。
霽月:“他沒有靈力,看不到玉簡上的字�!�
守心裝出來的高傲被他一句話打回原型,抱著膝蓋郁悶得像只不被夸獎的小狗。
南山還在辯駁:“我也沒有靈力�!彪p修來的靈力,早八百年就用完了,她現(xiàn)在就是個純粹的凡人。
“你有靈骨,可以看到,”霽月說完,沒等她再反駁便主動道,“你要學(xué)的太多,如今這幾張玉簡只是萬之一二,縱然我今日可以抽出時間為你謄抄,以后的卻還是要你自己去學(xué)�!�
他真的很適合當(dāng)教書先生,連勸人讀書時都輕聲細(xì)語的擺道理。南山無話可說,漸漸也不掙扎了,一只手停在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背上,一時間忘了松開。
霽月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肩上相疊的手,靜了片刻才慢慢將手抽了出來,俯身認(rèn)真與她對視:“你也想盡快回家,對嗎?”
“……說得好像多為我著想一樣,我現(xiàn)在被困在這里是因為誰啊�!蹦仙叫÷曕止尽�
霽月彎
了彎眉眼,春風(fēng)和煦:“所以,學(xué)嗎?”
南山無言半天,最后嘆了聲氣:“先說好,我真的不是讀書那塊料,就算你把我綁在這里,我可能也學(xué)不進(jìn)去什么�!�
霽月倒不覺得這是什么難題:“你若信得過我,就一切交由我安排如何?”
南山最信不過的就是他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見她默認(rèn),霽月笑笑,將舊舊的書本翻到第一頁,南山不太情愿地湊過去看。
“這是我的識字書……”守心小聲嘀咕。
霽月看了他一眼,無聲用眼神安撫,南山則徹底無視了小屁孩,只為了報他剛才不理自己的仇。
“第一頁一共四個字,天、地、人、和,每個字的旁邊,是它的筆順,你按照筆順仿寫,掌握得更快一些�!膘V月拿起筆,在紙上一一寫下這四個字。
南山驚呼:“你的字好漂亮!”
霽月眼底泛起笑意:“會握筆嗎?”
南山面露猶豫。
霽月無奈,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只筆。
他就站在南山左側(cè),俯身翻書時,淺藍(lán)布條束著的長發(fā)已經(jīng)無意間傾落她的耳邊,無意間帶來陣陣癢意,如今又將手伸去她的右前方,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了,衣領(lǐng)間清新又泛著苦澀的味道迎面撲來,就像是東夷島四面卷起的海浪。
南山還沒來得不自在,他就已經(jīng)拿到了筆,回到了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拿著。”
南山不太自信地握緊筆。
“你握筷子呢�!笔匦耐蝗怀靶�。
南山還是裝沒聽到。
守心:“我三歲的時候就不這樣握筆了�!�
南山這次瞪了他一眼。
終于得到回應(yīng)的小屁孩頓時來勁了,可惜還沒等他再次嘲諷,霽月已經(jīng)溫和開口:“專心�!�
一大一小頓時把皮繃緊了。
“食指和拇指捏在這里,”霽月垂著眼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捏著她的食指,輕輕地挑了一個位置,“這根手指要抵在筆身后面……”
他一邊輕聲解釋,一邊捏著南山的手指調(diào)整。
南山剛才推他的手時,只顧著從這張可怕的書桌前逃走,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手上的溫度,而此刻指尖相觸,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竟然這么冷,冷得好像凍僵的尸體。
她被這個想法嚇得一顫,霽月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頓了頓后松開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了�!�
他不說時,南山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嚇自己,他直白地說出來了,她反而不好意思了:“沒有沒有,也沒有太冷。”
霽月笑笑,掌心一團(tuán)靈力如裝滿煙霧的空氣泡泡一般無聲裂開,再次為她糾正姿勢時,手指已經(jīng)是溫?zé)岬牧恕?br />
南山感受著前后不同的指溫,有一瞬間的走神。
“對,就是這樣。”霽月已經(jīng)放開了她,頗為滿意地看著她標(biāo)準(zhǔn)的握筆動作,“現(xiàn)在,挺直脊背,不要彎腰,離桌子一拳遠(yuǎn),輕蘸墨,緩落筆,按照書上的筆順試著把‘天’字寫出來�!�
他提了一堆要求,南山一一照做,等寫出一個顫顫巍巍如同狗爬的‘天’字后,已經(jīng)感覺腰酸背痛。
“好累……”
“你太緊張了,放松些�!膘V月說罷,就看到她把背駝了下去,只好再次開口提醒,“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