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平安侄兒,嬸娘恭喜你
平安侄兒,嬸娘恭喜你
張有道腳步匆匆大步前行,但凡是在府中看到他的那就些下人,紛紛朝著他恭敬施禮。
作為大總管的他,就這么一路堂而皇之的來到了夫人張氏的院落門口這才頓住腳步,抬手拭了拭腮邊的汗水。
原本直起的腰板彎了下去,這才邁開腳步,朝著院內行去……
一位雍容典雅的貴婦人姍姍走到二樓窗臺處,一身荔枝紅纏枝葡萄紋飾長褙子,彩繡富麗輝煌。一雙溫潤的眼眸,正打量著籠中的畫眉鳥兒。
保養(yǎng)得十分白皙細嫩的玉指輕舒,從袖中伸展出來,從侍女手中接過銀羽纖長食勺。
將那用蛋黃與蟲粉等粉碎精制而成的綠豆大小的鳥食,傾入景德鎮(zhèn)所產的青瓷竹節(jié)鳥食罐中。
“夫人,大總管來了……”身后邊的侍女,回頭看了眼那輕手輕腳登樓而來,束手而立,不敢打擾的張大總管,接過了夫人遞來的食勺這才輕聲道。
“老奴見過夫人�!睆埓罂偣芸熳邇刹�,朝著楊應龍的正室張氏恭敬一禮。
張氏微微頷首,回身坐到了椅上,端茶淺抿了口。斜射進屋的陽光,落在發(fā)髻上金色大鳳含珠簪子上,令人目眩。
“來了,小青,你到樓下候著�!鄙ひ魷赝穸植皇舛�。
輕盈的腳步聲消失在了遠處之后,張大總管又前移數(shù)步,這才卑微地低聲道。
“夫人,楊平安還活著……”
剛放下了纏枝蓮青花蓋碗的張氏眉頭輕蹙,瞥了眼張有道。
“這么點小事你都辦不好?”
“夫人,老奴之前已經確定他已經死在毒針之下,可不知為何,等老奴再次登門�!�
“他非但活著,還將老奴投下的五步蛇都斬殺了……”
“不要給我找理由�!睆埵咸州p捏眉心,那張保養(yǎng)得仍舊沒有一絲皺紋的臉上,此刻浮上了不悅的陰云。
“他活著,那上京師的國子監(jiān)名額就必定是他的,我兒可棟該怎么辦?”
“你說說,該怎么辦?”
看到張氏投來的目光,張有道趕緊拜倒在地。
“夫人……都是老奴的錯,還請夫人放心,老夫一定會再想辦法。務必要在他回到貴陽府學堂之前,結果了他。”
張氏看著拜倒在跟前的張有道,無奈地輕嘆了口氣,理了理袖子,雙手端莊地置于身前交握。
“你是我張家的人,我向來信你,委你重任。”
“此事,不得再生意外,明白嗎?”
“老奴明白,請夫人放心。”
張有道拭了拭額角的冷汗,軀身后退數(shù)步之后,這才轉身下樓而去。
不一會,小青上得樓來,就看到了夫人張氏正在那里將鳥籠摘下。
“夫人,讓奴婢來吧�!�
“不必,可棟他最喜畫眉,這只老身重金購來的七巧,調教得極好,他若得見定會喜歡……”
“夫人您可真是太寵愛二公子了�!毙∏噫倘�,小心地接過了籠子討好一笑。
張氏不禁幽幽一嘆,眼中滿滿盡是寵溺與愛憐。
“我膝下就朝棟、可棟這么兩個孩兒,朝棟日后必定為播州之主,可棟卻什么也沒有。我這個當娘的再不多心疼他一些,難道還有人替我心疼?”
就在此時,突然聽聞有一陣疾蹄之聲傳來,還有那爽朗的笑聲。
張氏示意小青將畫眉先掛回去,撩起前襟,在小青的攙扶之下朝著樓下而去。
不多時,便來到了一旁的正廳所在,就看到了身形修長挺拔的夫君正端著侍者送來的涼茶痛飲。
撂下了茶盞轉過頭來,是一張骨骼棱角尖銳卻搭配得極有性格,唇峰極為明顯的面容,令人一眼難忘。
正是自己的夫君,播州之主楊應龍。他朝著張氏頷首笑道。
“夫人來得正好,我剛從養(yǎng)馬城回來,便聽聞楊平安那小子,居然得了府學親睞,意欲將他薦為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
聽聞此言,張氏溫婉雍容的臉上浮起了淺笑開口。
“老爺,妾身倒覺得府學那邊做事也太過胡來,居然薦了楊平安,而非可棟。”
這話讓楊應龍狹長而又犀利的劍眉一挑,悶哼了一聲�!澳切∽犹热粽嬗袟钇桨材前悴艑W,你覺得我會眼看府學如此作為不成?”
言語之間,盡透著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張氏心頭一酸,上前柔聲道。
“但終究可棟才是您的兒子,那楊平安不過是可棟的伴讀罷了,這要是……”
此刻,輕盈而又熟悉的腳步聲從一旁傳來,正在低語的夫妻二人抬眼望去。
就看到了一道婀娜妙蔓的身影朝著這邊行來,上身一件大紅色綢妝花眉子對衿襖兒,下身則是一條花色圖案與短襖相呼應的大紅色長裙。
在廊中裊娜前行,忽明忽暗的光線落在被華貴艷麗的裝束勾勒出來的身姿上。
那張明艷的俏臉嫵媚天成,便是那廊下的怒放的山茶花,在她的姿容前也顯得黯然失色。
“鳳兒你也來了,快過來坐。”楊應龍薄唇愉快地揚了起來。
“妾身見過老爺,見過大姐,妾身可老遠就聽到了老爺開心的笑聲,可是有什么喜事?”
理所當然坐到了主位上的楊應龍爽朗一笑,便將那楊平安得府學舉薦為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消息說了一遍。
(請)
n
平安侄兒,嬸娘恭喜你
坐在田雌鳳對面的張氏仍舊氣度雍容,只是臉上的淺笑微僵,溫潤的目光落在了那張顯得分外明艷動人的年輕俏臉上。
田雌鳳聞言,黛眉輕挑,柔聲附和道。
“那楊平安,真當是個可憐的孩子,打小就父母雙亡,沒爹教,沒娘養(yǎng)的苦命孩子。當了二公子的伴讀,能夠有這樣的出息,當真是不錯呀……”
張氏面色一紅,直接起身失態(tài)地喝道。
“田雌鳳,你什么意思?!”
“大姐,我也沒說什么呀,老爺你看大姐他……”
田雌鳳那張欺霜賽雪的俏臉上,黛眉輕皺,那配上那雙倍顯無辜的丹鳳眼。
楚楚可憐,又無助的表情,實在惹人憐愛。
楊應龍不悅地拍了拍案幾,朝著張氏示意道。
“好了!你是大婦,鳳兒比你小那么多,怎么連點容人的氣量都沒有……”
田雌鳳那雙會說話的丹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張氏,既媚又銳。
玉腿輕抬搭在另一條腿上,一只套著刺繡極為精美的鴛鴦履的玉足。
從裙擺下伸出輕輕擺動。就一如她的心情般愜意。
面色鐵青的張氏冷冷地瞥了眼田雌鳳,緩緩坐了回去,暗咬銀牙�!斑@個賤人欺人太甚,我遲早要將你碎尸萬段……”
看到二人都平息了下來,楊應龍呷了口茶水,修長的手指,撫過陡峭唇峰。
“他楊平安莫說只不過是被舉薦為國子監(jiān)生,便是他有朝一日,能夠入仕朝廷為官,他一樣是我播州楊氏子弟。照樣要為我播州效命�!�
“今年雨水不多,平安莊那邊正在引水,我得親自去瞧瞧,今晚就不住這里。明日就有勞夫人送一送那些回府學的學子。”
楊應龍言罷,干脆利落地拔腿便走。
田雌鳳斜瞥了張氏一眼,誘人的櫻唇愉悅地輕揚,起身嬌喝道。
“夫君稍待,妾身隨你同往,正好在屯上呆膩了�!�
“你呀,行行行……”
站在廳中未及相送的張氏,目光幽冷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這才理了理衣襟,淡然地吩咐道。
“小青,你親自去提七巧過來,老身要去可棟那里。”
“好的夫人……”
。。。
身材修長,模樣與楊應龍有五六分相似,二十出頭的楊可棟正在廳中假寐。
兩名丫環(huán),一位捶腿一位扇風,手段輕柔,卻又不敢停下來。
張氏與小青來到了廳外,兩名丫環(huán)趕緊行禮,張氏抬手示意他們不用出聲。
輕手輕腳的上前,抄起了扇子,開始給愛子輕輕地扇動,還替他理了理掛到了腮邊的發(fā)絲。
半晌,楊可棟睜開了眼,不禁下意識地笑道。
“娘,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也不叫我一聲?”
“娘也剛過來,對了你瞧,娘給你帶了什么……”
張氏放下了折扇,將那個金絲鳥籠提了過來。
“好漂亮的畫眉,還是娘親你最疼我�!睏羁蓷澊蛄恐\中那只羽色品相極佳的畫眉,不由得喜動顏色。
“娘不疼你,誰疼你……”看到楊可棟的模樣,張氏的臉上,滿是慈愛的笑意。
“娘過來,一來是給你送畫眉,這二來,是想你留下來,多陪娘親些日子�!�
“孩兒也想多留幾日,可誤了府學開學,那孩兒又要被那些學官訓斥……”
正在逗弄畫眉的楊可棟一言及督學,眉間閃過一道戾氣。
“不妨,你明日出發(fā)之前,裝著意外崴到了腳,娘讓人替你告假,說扭傷了筋骨,需要調養(yǎng)一段時間,他一個小小的府學督學難道還敢說什么不成?”
“你爹那里,由娘替你分說便是�!�
“還是娘你對我最好,娘,一會我要去城里見幾個朋友……”
“你呀,拿去吧,記得早些回來,不許在外面過夜知道嗎?”
看著那興沖沖大步離開的楊可棟,張氏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
天光大亮,楊平安低調地站在等候主母張氏到來的府學學子隊伍中。
不多時,就看到了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有道大總管當先引路,后方,走出來一位氣度雍容的婦人。
楊平安頓時認出了,這位便是楊應龍的正室張氏。
“見過夫人�!痹趫龅膸孜桓畬W學子,全都恭敬地朝著站定在跟前的張氏一禮。
張氏溫婉一笑,抬手輕擺。
“好了,都免禮,快快起來,你們都是我播州的年輕才俊,此番府學開學在即,昨日又得聞喜訊……”
“咱們播州有一府學學子,因其才華學識,甚得府學諸教授之欣賞,已向朝廷舉薦其為國子監(jiān)生。”
在場的府學學子彼此目光交錯,不過,大多數(shù)的目光都落在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楊平安身上。
此時,張氏已然步下了臺階,來到了楊平安的跟前,臉上滿是欣賞與贊嘆。
“平安侄兒,恭喜你了。”
楊平安看向自己的嬸娘張氏,播州的女主人。張氏滿面和藹,一旁侍立的張有道眸中一抹陰冷的殺意剛剛斂去,換上一副謙遜的笑臉。
楊平安瞇了瞇眼睛,陽光很明媚,但是以他敏銳的直覺,卻有一種被毒蛇盯住的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