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不過是求活而已
我不過是求活而已
毛祖光氣急敗壞的厲喝聲,令紛亂的場面一滯。
那邊,在人群之中十分勇猛,專揍那些被楊平安卸掉胳膊的土司親隨的安堯臣下意識抬頭一掃。
就看到了那邊,楊平安此刻正在搭箭張弓,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自己作為水西宣慰使的愛子,都未曾這么干過,沒想到這來自播州的楊氏旁支子弟居然這么勇。
“楊平安,射他!給老子射他!”剛剛被一刀背劈在后背上,慘叫倒地的宋詩文大叫出聲。
吼聲未絕,嗡的一聲弦響,那名毛土司親隨便慘叫一聲,棄刀踉蹌后退。
雙方都開始主動地撤離戰(zhàn)場,一干學(xué)子衣襟散亂,甚至有些人的方巾都不知道飛哪去了,甚是狼狽。
不過土司的親隨卻也好不到哪里,幾名手腕中箭,還有胳膊脫臼的土司親隨形象更加的狼狽。
惱羞成怒的毛土司當(dāng)即手扶在了腰畔的刀柄之上,朝著楊平安厲聲喝道。
“敢傷毛某的人,楊平安,你不想要命了,都給我拔刀!”
嗆啷之聲不絕于耳朵,毛祖光身邊的十名名親隨紛紛拔刀,一柄柄雪亮的苗刀,在日光的映照之下透著森森的殺意。
楊平安大步站到了人前,手中弓箭猶持,朝著那眼中幾欲噴火的毛土司道。
“你傷我府學(xué)師長同窗,如今,更是在這府學(xué)之內(nèi)露出兇兵,毛土司,你可有想過后果?”
“后果?”毛祖光表情越發(fā)地顯得猙獰,手緩緩地將苗刀抽出。
“你一個楊氏旁支子弟,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那楊應(yīng)龍又能奈我何?”
楊平安張弓搭箭,羽箭直指毛祖光眉心。
“你身為朝廷委任的播州余慶長官司長官,卻擅闖貴陽府學(xué),毆傷學(xué)官以及府學(xué)學(xué)子�!�
“倘若你死在貴陽府城,水西宣慰司治下。我相信,我那叔父一定會很樂意為擅自行事的你討一個公道。”
此言入耳朵,心中一驚的毛祖光雙眼瞇成了細(xì)縫,縫中寒芒閃爍不定。
楊應(yīng)龍那個狗東西能給自己什么公道,倘若楊平安真把自己射殺于此,相信那楊應(yīng)龍非但不會不開心,反倒會順勢吞并掉自己的地盤。
然后再借自己之死跟水西宣慰使安國亨那條體弱多病的老狗做交易。
安堯臣已然站到了楊平安身邊,毫不掩飾地大聲道。
“楊平安,殺了他,我爹肯定會給你叔父一個公道�!�
“……”楊平安沒搭理站在身邊叫囂的安堯臣,只是將手中的弓弦拉得更滿。
“想死就來�!�
楊平安嗓音不高,可是在此刻顯得分外冷清的院子里,透著一股子凜冽的寒意。
毛祖光看著楊平安那雙沒有半點情緒的眼睛,此刻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站得這么醒目。
王朝顏水眸明亮,沒想到楊平安開弓待射的勃勃英姿,不亞于他提筆揮毫潑墨做文章時的俊逸儒雅。一樣都會讓人心跳加速。
“哇,好,好生英武帥氣,簡直就跟話本里邊的俠義之士一模一樣�!�
“花花閉嘴!”王朝顏瞪了眼這個當(dāng)了回嘴替的丫環(huán),一點也不矜持。
扮著小書僮的花花只能哦了一聲之后委屈地扁起了小嘴,手中那筆筒仍舊沒有放手,一如小姐抄著的戒尺。
只是那塊硯臺,現(xiàn)如今已然摔落在空地上由人踩踏。
已經(jīng)被學(xué)官攙了起來的方教授扶正官帽趕緊上前喝止道。
“楊平安,莫要沖動,此乃圣人教化之地,切莫再動手了。”
“毛祖光,你今日擅闖府學(xué),毆傷學(xué)官以及學(xué)子之行徑,本官定會通稟提學(xué)大人……”
“哼,老子等著!”
“還有楊平安,我兒的死,我定會給他討回公道�!�
“若是跟你有關(guān)系,你會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就像是找到了臺階的毛祖光一臉悻色地還刀入鞘,毫不猶豫轉(zhuǎn)身朝著府學(xué)大門而去。
看到毛祖光一行人狼狽地朝著府學(xué)門口方向退去,也不知道是誰興奮地大吼了一聲。
隨即歡呼之聲此起彼伏,就好像他們這些儒家門徒,府學(xué)子弟剛剛大獲全勝了一般。
“楊平安,好箭術(shù)!”胖呼呼的宋詩文咧著嘴,朝著楊平安翹起了大拇指贊道。
“方才要不是你,宋某可就要吃大苦頭了,今日承了你的情,來日必定厚報�!�
“宋同窗不必客氣,我等雖說地域不一,可是在這府學(xué)之中,倘若面對外人之時,都做不到齊心協(xié)力,那就枉為同窗一場。”
楊平安這話,令在場的一干府學(xué)學(xué)子紛紛深以為然,頻頻附和不已。
安堯臣走上前來,目光掃過一干同窗,大聲言道。
“楊同窗這話在理,下次倘若還有閑雜人等敢到府學(xué)作亂。倘若我等不能齊心協(xié)力共御外敵,那就滾出府學(xué),安某,不認(rèn)這個同窗�!�
“小姐,這位安二公子吼那么大聲干嘛?”花花好奇地朝著自家小姐小聲問道。
把玩著手中戒尺的王朝顏淺淺一笑,笑容嫵媚而又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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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是求活而已
“這里可是水西宣慰司的地盤,安堯臣也是要臉的。”
花花眨了眨懵懂的黑眸,雖然聽不懂。但小姐這么說,定然有她的道理。
不過說起來,方才楊平安開弓連傷數(shù)名毛土司親隨手腕的本事,實在是不比演義話本中的俠客差,甚至更帥氣。
方教授走到了楊平安跟前,伸手拍了拍楊平安的肩膀,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更多是擔(dān)憂。
“楊平安,那毛土司被你這么削了臉面,你……你還是小心為上�!�
“不過你放心,只要是在府學(xué)之中,本官,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傷害到任何一位學(xué)子�!�
“多謝老師關(guān)心,學(xué)生方才因為擔(dān)心老師安危,行事有些莽撞。”
身形矮胖顯得方方正正的方教授面色一板,目光威嚴(yán)地掃過一干學(xué)子與學(xué)官。
“誰敢說你維護(hù)府學(xué)之威儀有錯,本官定不會與他干休�!�
。。。
“老爺,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吳鑫滿臉不甘地朝著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的毛祖光問道。
退到了府學(xué)大門外,毛祖光陰沉著臉,打量著那洞開的府學(xué)大門,目光晦暗不明。
腦海中閃過楊應(yīng)龍那張骨骼棱角尖銳卻搭配得極有性格,唇峰極為明顯的面容,還有那雙仿佛有幽火在跳躍的梟目。
“還能怎么辦,難道還能抄刀再殺進(jìn)去不成?”
“老夫當(dāng)真沒想到,楊氏的旁支子弟里邊,居然有這么個人物�!�
“這里終究是水西宣慰司所在,倘若我被射殺于此,想必楊應(yīng)龍那老小子肯定會很樂意�!�
雖然泄氣,但猶不死心的毛祖光翻身上馬,拔轉(zhuǎn)了馬頭道。“走吧,去會一會那位貴陽府的知府大人。”
直到這位毛土司率領(lǐng)著手下親隨離開了府學(xué),一名捕頭,這才從一旁的窄巷中探出了頭來。
看到他們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這位捕頭暗松了口氣,扭頭朝著身后邊的七八名捕快喝道。
“都還傻愣著做甚,還不隨我趕去府學(xué)幫忙�!�
伴著七嘴八舌的附和之聲,捕頭終于率領(lǐng)一幫拿著鐵尺的捕快,趕到了這府學(xué)大門口,第一時間展開了警戒,防備有閑雜人等惡意沖擊府學(xué)。
不過捕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指了兩名捕快到府學(xué)外大街的兩頭去蹲守,倘若那名該死的土司殺個回馬槍,自己也好從容應(yīng)對。
。。。
隨著方教授被學(xué)官攙走,再加上師長的勸告,一干府學(xué)學(xué)子紛紛散去,也有一些倒霉的學(xué)子,則由同伴攙著去找地方治傷敷藥。
不管是流官子弟,還是水東、水西子弟離去之前也都向那楊平安頷首示好。
楊平安將弓交予身邊的猶文,走到一處,將那方硯臺撿起,拭了拭上面的泥土,就感覺到了有陰影將自己遮擋住。
跟前是生員袍的前襟,而再往上一些便是一條纏絲的綢帶,將那纖腰勾勒出了漂亮的曲線。
再往上,視線完全遮擋住,根本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楊平安不得不稍稍后退一些,方敢站起身來,避免了一場沖撞事故。
看到楊平安起身后退,這才將那方硯臺向自己遞來,王朝顏伸手接過,連同手中的戒尺一起交到了花花的手中,示意她將這些兵器還回去。
楊平安看到花花皺巴著小臉,捧著文寶不情不愿的轉(zhuǎn)身離開,好心地提醒道。
“送回去之前,記得先擦洗下,省得老師發(fā)現(xiàn)�!�
“多謝師兄提醒,花花快去吧。”王朝顏深以為然,朝著丫環(huán)吩咐了聲之后,動人的水眸一轉(zhuǎn),又落回到了楊平安的身上。
“今日多謝師妹仗義援手。”
楊平安看著這位明艷嫻靜的知府貴女,她能夠主動站出來,著實令自己有些想不到。
王朝顏嫣然一笑,雙手背負(fù)于身后,桃花水眸波光漣漣看著跟前文武雙全的楊平安。
雖然是因為他楊平安的弓箭與話術(shù),終結(jié)了一場巨大的風(fēng)波,可他的表情顯得那樣的平靜,波瀾不驚。
倒讓王朝顏想起了《史記》中的一段話: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既為同窗,豈有袖手旁觀之理,何況師兄對我有救命之恩�!�
“只是倘若那毛土司不退,你真要殺他嗎?”
看著俏生生站在跟前的王朝顏,一雙波光漣漣的桃花水眸嫵媚中夾雜幾分靈慧。
楊平安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只是那簡短的答案,卻猶在王朝顏的耳畔回蕩不休。
“我不過是求活而已�!�
“小姐,他說什么了?讓你臉色這么難看�!�
“叫楊公子�!�
“哦,楊公子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咱們走吧。倘若回去晚了,我爹肯定又要念叨�!�
“???”
自己的問題被無視了的花花只能頂著滿是疑惑與幽怨的小表情,跟上快步離開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