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我們終會有再度相遇的那一天
我們終會有再度相遇的那一天
呼嘯的海風里，那溫熱的淚滴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少女的嗚咽。
“拉斯特哥哥……我……”
聽著那沙啞到連自己都有些無法辨認，帶著哭腔的悲鳴，格蕾的話語說到一半?yún)s又戛然而止。
她的心中萬千思緒起伏。
此時此刻，格蕾有太多的心聲想要向面前的少年傾訴，也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向拉斯特哥哥問詢。
比如三年之前的樂園山崖之上，那場雨夜背叛的真相，拉斯特哥哥究竟為什么會叛出守岸人。
比如王都的圣典之中，那場登神儀式的最終結(jié)局……還有拉斯特哥哥親口向自己所訴說的，那同時出現(xiàn)兩個「愚人的圖書館」的真正解釋。
比如拉斯特哥哥為什么會將自己弄成現(xiàn)在這般狼狽而遍體鱗傷的模樣，比如西塞爾領(lǐng)袖的去向……以及那場破碎海岸之戰(zhàn)的最終結(jié)局，舊日死神、守岸人與守墓者最終又各自去往了何方。
但是這些話語剛到嘴邊，卻又被格蕾心中所升起的，那巨大的悲慟給吞沒了，再也無法說出口。
拉斯特哥哥要走了。
他將會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中逝去，再也不留下分毫的足跡。
這是命運的預感，愈發(fā)的鮮明清晰，昭示著眼前這位身形破碎的黑發(fā)少年，在這個世界上最終的結(jié)局。
那位為自己的生命帶來光亮的少年，將會永遠地從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與這個近在咫尺的事實相比，無論是那場雨夜背叛的真相，亦或者是破碎海岸之戰(zhàn)的結(jié)局……
這一切的事情，在此刻的格蕾心中卻都顯得無限遙遠，不再重要。
像是察覺到了格蕾心中那萬千的困惑與巨大的悲慟一般，身影已然虛幻到仿佛透明的黑發(fā)少年，再次輕聲開口。
“該怎么……向你解釋清楚呢？”
“單純用說的話，怕是要足足說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說得完吧。”
拉斯特輕輕伸手，感受著那悄無聲息降臨，如薄紗般將自己的身形所遮掩，讓他那具破碎的軀殼變得愈發(fā)虛幻的夜色，微笑了一下：“況且，我也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了。”
“既然我們都是守岸人組織的一員�！�
“那么，就用守岸人所獨有的方式吧。”
守岸人……所特有的方式？
格蕾的心中微微一怔。
下一刻。
從無光之海中吹來的海風，吹拂起了格蕾額間的灰色發(fā)絲。
緊接著。
一根沾染著血色的手指，以極其虛弱的動作，輕輕地點在了少女那光潤如玉的額頭之上。
而伴隨著那根虛弱的食指輕點。
在驟然間，有萬千道虛幻的洪流順著少年的手指，流淌入了格蕾的心靈世界之中。
那是夾雜著無數(shù)信息，無數(shù)圖景，名為「知識」的洪流。
在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破碎的畫面在格蕾的眼前匯聚成型。
守望尖塔的最高層會議室，西塞爾與拉斯特在溫暖的海風里，制定下了「失落樂園」計劃的全貌，并確定了由拉斯特打入守墓者內(nèi)部，破壞登神儀式的最終目標。
樂園王城的宮殿之外，影仆在踏入那必死的陷阱之前，向拉斯特所道出的最后告別——“能與你并肩作戰(zhàn)是我的榮幸”。
暴雨的山崖之上，拉斯特與西塞爾在暗中配合，那完美無瑕，未曾流露出分毫破綻的苦肉計演出。
還有三年之后，在冥淵深處的登神儀式之上，少年向后傾倒，墜落深淵時的決絕。
天頂之劍降臨世間的威光……西塞爾領(lǐng)袖在計劃之外的出場，將拉斯特從崩塌的冥淵中拯救而出。
以及最終的破碎海岸之戰(zhàn)，最為熾烈明亮的超新星爆發(fā)，以及璀璨銀河的盡頭，那輪吞噬了光芒的漆黑之日。
那些拉斯特所親身經(jīng)歷過，但格蕾此前卻未曾知曉，發(fā)生于陰影之中的事件……
此刻卻在被抹除掉了「黑夜旅者」與「夜世界規(guī)則」相關(guān)的部分之后，具現(xiàn)為了無比清晰的信息與風景，在格蕾的心靈世界中顯現(xiàn)而出。
讓格蕾知曉了一切的真相——影仆戰(zhàn)死與那場雨夜背叛的實情、登神的圣典與破碎海岸之戰(zhàn)，還有那位老人的最終結(jié)局。
而被拉斯特所精心編織，繼而灌輸入格蕾心靈之中的信息與知識，還遠遠不止于此。
在鐵十字的瘟疫爆發(fā)之前，
我們終會有再度相遇的那一天
……
飄搖的海風里，虛幻的火種在拉斯特那沾染了血色的指尖具現(xiàn)。
而格蕾的瞳孔，也同時失去了焦距。
失落樂園計劃與破碎海岸之戰(zhàn)，包括死神復生儀式在內(nèi)的全部真相……還有足以讓一個文明完成時代飛躍的海量科技知識藍本。
如此龐然的信息量，被驟然灌輸入心靈世界之中，足以撐爆一位普通超凡者的精神，讓其因為無法接受和解析如此繁多的信息而靈魂崩潰，變成植物人。
但是，此刻的格蕾則不同。
龐然的信息與知識，化為了一本又一本虛幻的原典，在格蕾心靈世界中，那座漆黑的高塔里瑩瑩閃爍。
然后，分門別類地排序，收納——
最終，被貯藏在了那座心靈深處的黑塔，那獨屬于愚人的圖書館中。
所謂「愚人的圖書館」，便是知識的傳遞。
一代又一代人，從譬如狩獵技巧、生火的法門等最為基礎(chǔ)的知識開始，不斷地加以完善，補全，填充……直至森羅萬象，將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囊括于其中。
而此刻拉斯特所做的，便也是相同的事情。
正如一位又一位前代的守岸人，將自己畢生的積累與知識都化為原典，容納于圖書館里傳承給下一代那般。
拉斯特與格蕾同為「愚人的圖書館」的擁有者，自然也能夠做到與那些前輩們相同的事情。
將自己所收集到的原典，也一同共享到格蕾的圖書館之中……雖然這其中的次序，與過往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全然顛倒。
即便此時此刻，格蕾并無法將拉斯特所灌輸?shù)哪切┰渑c信息完全理解，而僅僅只能解析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是伴隨著格蕾的成長，對于愚人圖書館探索度的加深，精神力的提高……終有一日，她能夠?qū)⒗固厮z留的一切都巨細無遺地掌握。
然后，帶領(lǐng)第六紀的人類文明，步入更為輝煌的新時代。
“格蕾�！�
拉斯特看著眼前雙目空洞茫然，精神正被海量的信息與知識原典所沖刷，瞳孔失去了焦距的灰發(fā)少女，輕聲開口。
“你是命運的寵兒，是注定要背負起整個新時代的守岸人�！�
“就如同一顆剛剛萌芽的種子，你終將成長，然后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你會登臨傳奇，會變得很強很強……遠比我，比西塞爾領(lǐng)袖還要更強。”
“可終有一日，你也會遭遇失敗，會從極高處跌落谷底，正如再美麗的鮮花也終有衰亡凋零的那一日�！�
“但是，無論發(fā)生了什么，無論將會面對怎樣的艱難險阻、遭遇了何等的雨打風吹——”
“名為「守岸人」的星火，卻永遠也不會熄滅�！�
他輕輕抬手，撫摸著格蕾那素白嬌嫩的面頰，幫她擦拭掉俏臉上所沾染的塵埃。
然后，又理了理少女那被海風所吹亂的長發(fā)。
“那么，雖然可能有點早，也顯得有些不負責任——”
“但是從今往后，你就是守岸人的領(lǐng)袖了�！�
“之后，就拜托你了�！�
“讓我們在歷史長河的這頭與那一端，一起加油吧�！�
不帶一絲血色的手掌，從格蕾那茫然的精致側(cè)臉上滑落。
而拉斯特那沒有血色的嘴角，也勾勒出了一抹微微的笑容。
“另外，倘若我的猜測成立的話�！�
“那也許有一天，我們還能夠在時間的盡頭……”
“再相遇�！�
薄紗般的夜色悄無聲息地降臨。
像夜空一樣，將拉斯特與整個破碎的世界一起，溫柔地包裹了起來。
當夜色散盡之時，破碎海岸旁，已經(jīng)再看不見那位黑發(fā)少年的身影。
……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太陽的曦光在天際線閃耀時，礁石的亂灘上，格蕾方才悄然醒轉(zhuǎn)了過來。
在漫長的昏迷里，格蕾終于明白了一切的真相，還有那場破碎海岸之戰(zhàn)的結(jié)局。
她注視著眼前籠罩在蒙蒙晨光里的大海，目光一點點從茫然轉(zhuǎn)向了堅定。
這是西塞爾領(lǐng)袖與拉斯特哥哥，所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后的饋贈。
一片除去了枷鎖，再也沒有傳奇行走于世——
在荒野中潛藏著危險卻又充滿機遇，擁有著無限可能性，真正自由的天地。
格蕾輕輕抬首，眺望著身后那個在晨光中緩緩醒來的新世界。
“在時間的盡頭，再相遇嗎？”
“那么，請看著吧，拉斯特哥哥……”
“如今的我，所能夠做到的事情�！�
“還有這個重新煥發(fā)生機的破敗世界，又將會走向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