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連環(huán)
連環(huán)
明公殿外，督查太監(jiān)已經(jīng)氣急敗壞的開始讓人開始在人群中緝拿帶頭生事者。
但利州四義在最先開了頭后，便已經(jīng)按照趙瑗的要求隱去了身形。
這些差役就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沖入人群之中一陣亂棍想要恐嚇百姓。
可結(jié)果卻偏偏適得其反，前些日子的《禁娛令》所帶來的猜疑揣測早就被擠壓到了一個臨界值，再經(jīng)由有心之人的挑撥教唆后徹底爆發(fā)。
張澄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趙構(gòu)并沒有完全信任他，交給他的尋影衛(wèi)更像是在監(jiān)視他的行動而非協(xié)助，這位督查太監(jiān)手持欽差節(jié)鉞更是相當于天子親臨，張澄甚至無法呵斥他半點。
人群根本就不需要利州四義等人的從中作梗了。
怨言與質(zhì)疑越來越多，并以張澄都意想不到的速度擴散開來，經(jīng)由各家府邸雇來探聽消息的跑腿兒們迅速傳遍了臨安城。
眼看著和寧門大街外已經(jīng)亂作一團，這場原本計劃用來逼出幕后黑手的好戲如今就要演變成一場笑柄。
——颼颼！
兩道撕裂長空的箭矢不知從何處筆直的朝著明公殿內(nèi)飛射而來！釘在了案桌之上！
張澄見狀，卻不驚反喜！
他沒有想到，對手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了一記昏招！
這時候若是讓他的人把岳飛救下，當場劫人逃離，那臨安城內(nèi)的輿論便可再次被他逆轉(zhuǎn)！
而皇上最怕的岳飛是那個披甲上陣，橫掃金廷，聲威赫赫的岳飛！
一旦岳飛被人救走，徹底成為了逃犯，那他就可以坐實了岳飛謀逆的罪名，甚至都不需要他再精心羅織證據(jù)！
這樣的岳飛只是一條不足為懼的喪家之犬！
張澄大喊一聲！
“有刺客！有人要劫獄！快快把罪囚岳飛的同黨攔下！”
他雖這么喊，但打心底是希望這些刺客把人救走的，甚至還拉著一旁正欲上前阻攔的差役耳語吩咐了幾句。
和寧門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轉(zhuǎn)移到了那座公堂之上！
只見隨那兩支猶如號令一般的箭矢之后，數(shù)道人影從街對面的茶樓頂上冒了出來！
這些人雖然蒙著面，卻各個身穿外紅內(nèi)黑的緞袍，腰間的玉帶上繡著無角螭紋，就連蒙面的黑巾上都鑲著金絲！
他們手中搭著長弓，腰上纏劍，甚至還有兩個人手里捧著一柄手臂粗細的拂塵！
這副打扮簡直比趙構(gòu)給他的尋影衛(wèi)還要尋影衛(wèi)！
仿佛就是在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咱們這批劫獄的同黨就是從宮里出來的！
張澄一見這些人冒出來，就傻了眼。
他只覺得縱是自己自詡聰明，可今天不過數(shù)十息的功夫里，局勢便已變化數(shù)番。
就算是他，也已經(jīng)徹底懵了頭，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別說張澄了，此刻在場上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徹底懵了圈。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些人身上穿的是宮中宦官內(nèi)侍們的服飾，就算他們沒見過宦官內(nèi)侍，但那條繡在腰帶上的金光閃閃的無角螭蟒可就是南宋宦官們的官紋式樣！
可這些宮中侍衛(wèi)突然來劫獄是要鬧哪樣？
莫非真是如岳將軍堂上不跪申冤時說的那樣，那封圣旨有假，皇上早就被秦黨架空，為了救下岳將軍不得不派出宮中侍衛(wèi)劫獄？
甚至有人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了秦檜之死！
民眾們在浮想聯(lián)翩，但茶樓之上扮作宦官的李晚舟卻沒時間多想。
她已經(jīng)隨著眾人跳下茶樓，幾個縱身便越過大理寺的高墻，殺入了明公殿之中！
明公殿內(nèi)的侍衛(wèi)差役得了張澄暗中的指示，還準備故作抵抗一會兒，便讓這些侍衛(wèi)將人劫走。
李晚舟等人殺入之后，果然如張澄所料，將守衛(wèi)格開后便直沖殿上依舊巍峨不動的冷眼相視的岳飛！
好好好！
就是這樣，把人當著全城百姓的面給搶走！到時候就算岳飛是真清白的，也只能屈打成招！
張澄心中大喜，嘴里還假情假意的高喊著：
“快來人攔下！不要讓他們逃走！”
在守衛(wèi)們的“努力”之下，李晚舟等人已經(jīng)沖到了岳飛的跟前！
李澗透過面巾，與站在眼前的岳飛對視一眼，用只有幾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岳將軍，得罪了！”
“動手吧�！彼牭皆里w的回應！
果然！建國公果真通知到了岳將軍！
李澗心中大喜！
他在所有人的驚訝的目光中抽出腰上長劍，筆直的朝著岳飛胸前刺去！
“岳飛！你阻我主子大計！你必須得死！”
隨著李澗捏著嗓子的一聲大喝！那柄冒著寒光的長劍已經(jīng)當著所有人的面，刺透了岳飛胸膛！
鮮血從岳飛嘴里狂涌而出！濺了李澗滿臉！
岳飛即便被長劍刺穿，也依舊沒有動彈分毫！
這位歷經(jīng)戰(zhàn)場廝殺，由鮮血鑄就的名將悍然就算被束縛住了手腳，也依舊沒有減弱半點彪炳悍氣！
他沒有去看近在咫尺的李澗！而是扭頭朝著張澄怒目圓瞪！
“秦黨恐我已至如此？！”
隨著岳飛的話語落下，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連張澄的腦海里都已空白一片，不知所措！
他是要岳飛死！
但絕不會蠢到公然當著臨安城百姓的面刺殺岳飛！
原本的計劃不應該是若幕后之人沒有相救，那尋影衛(wèi)便會在風波亭動手！
而且他也一直堅信，那幕后之人若不是蠢到無藥可救，也決計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救人！
所以大理寺里最易設(shè)計埋伏的地方，就是那風波亭處！
那里才是他釣出那條幕后大魚的真正手段！
可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
為何這群身穿宮中侍衛(wèi)衣物的人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刺殺岳飛！
岳飛那句話是何意思？他根本就沒有安排人手在這里刺殺他！
想到這里，他頓時如墜冰窟！
根本就沒有什么劫持公堂！
《碩鼠》童謠裹挾民意，兩份證據(jù)是對方故意亮給自己的虛招！
恐怕從始至終，無論對手手上有沒有這份證據(jù)，他都不會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拿出來！
抹黑秦相，解救岳飛還是對方故意放給自己看的虛招！
將目的擺明，讓自作聰明的自己上套，從而落入對方早已布置好的天羅地網(wǎng)里！
明公殿外挑撥民意，誣陷陛下依舊是對方的虛招！
就連現(xiàn)在的劫持公堂，刺殺岳飛恐怕仍然還是對方的虛招！
對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能夠成功誣陷陛下，也沒有考慮過成功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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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huán)
對方的目的其實是要讓陛下徹底放棄秦黨！
這一層套一層，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局，就好像魯班鎖一樣，每當張澄解開一層，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這之下還有一層！
而當他此刻終于覺得自己已經(jīng)恍然大悟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
伴隨著岳飛委屈又憤怒的喊聲響徹明公殿內(nèi)外！
整個和寧門大街上已經(jīng)不能再用沸騰形容！
李澗拔出岳飛胸前長劍，默念一聲得罪，又是一劍刺下！
卻仿佛刺的不是岳飛！而是張澄！
大理寺內(nèi)的差役守衛(wèi)不知如何是好，周三畏正憤怒的站喊叫著，讓人抓住這些行刺的刺客。
而旁邊的督查欽差已經(jīng)被人一箭穿心，倒在了案桌腳下。
就連岳飛也在連續(xù)三劍刺入胸膛之后，徹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差役已經(jīng)攔不住明公殿外的百姓了，這些百姓眼見這位大宋的守護神先是受秦檜迫害，后又遭牢獄之災，如今就算秦檜死了，還要被秦黨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不惜公堂暗殺也要除之后快。
他們早已出離的憤怒！
“沖啊，去救岳將軍！打死秦黨奸人！”
有心之人的鼓動之下，他們沖破了明公殿的防衛(wèi)，沖上了殿內(nèi)，朝著刺殺岳將軍的那些賊人們沖去！
眼看如今情形，李澗收起長劍，朝著眾人喊道：
“走！”
便搶在民眾們沖到跟前時率先朝著大理寺外躍去。
臨走時，雖然趙瑗沒有安排，但李澗卻惡意至極的朝著張澄拱了拱手。
有眼尖的人混在人群之中見到了這一幕，他們立馬喊道：
“那刺殺岳將軍的人朝張澄拱手了！我記得他就是秦檜的黨羽之一！”
“我看到那些刺客出現(xiàn)時，這人偷偷叮囑了護衛(wèi)！那些護衛(wèi)根本就不攔著刺客！恐怕就是他想要岳將軍死！”
人群立即朝著張澄沖了過來！
周三畏見人潮洶涌如滔天巨浪，也嚇得渾身一抖，連忙躲了起來。
只留還在驚恐呆滯中的張澄一人留在殿上，嘴里不住的念叨著。
“我分明賭對了！”
“我就要當宰相了！”
“我到底從哪里開始猜錯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被憤怒的人群淹沒。
尋影衛(wèi)的動作其實已經(jīng)很快了。
他們埋伏在大理寺風波亭內(nèi)，離著明公殿有兩里路的距離，就算腿腳再快也要小半炷香的時間才能從風波亭趕到。
所以當他們察覺到異樣，趕到明公殿前時，就只見到倒在血泊里的岳飛，被人群活埋的張澄，以及跑得只剩下模糊影子的李晚舟一行人了。
偏偏這些尋影衛(wèi)身上還穿著和李晚舟一行差不多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被誰起哄，朝他們一指！
“那些刺客又回來了！”
就見已經(jīng)徹底發(fā)了瘋，喪失了理智的人群朝著自己涌來！
這些尋影衛(wèi)就算有天大的膽子，有圣上庇護，也不敢在臨安城里大開殺戒，連忙避開。
可饒是這樣，眼看著如今局面混亂不堪，張澄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暈死過去，尋影衛(wèi)也沒了主意。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倒是周三畏認出了這些宮中高手，躲在角落里安然無恙的他朝著尋影衛(wèi)首領(lǐng)大喊道：
“那些賊人是秦黨逆賊，為了不讓岳將軍活，故意假扮刺殺，好讓岳將軍死無對證，做實他謀逆的莫須有罪名！你們還不快去追！”
周三畏一番話就給此事徹底定了性。
混亂之時，有人能夠給出方向已是不易。
尋影衛(wèi)雖然聽出了周三畏口中之言與事先計劃好的并不一致，但眼下局面實在是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好好分析了。
這批尋影衛(wèi)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其中蹊蹺，至少去追刺客是不會有錯的吧。
于是匆忙甩開蜂擁上來的百姓，朝著李晚舟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路追至漕運碼頭，總算在李晚舟等人即將入水潛逃之前追了上來。
兩方勢力二話不說便戰(zhàn)到了一處。
尋影衛(wèi)畢竟是宮中內(nèi)侍高手，與李澗所帶來的一眾擅長大開大合招數(shù)的軍中將士們不同，這種捉對廝殺的場面十分拿手。
不消片刻便已經(jīng)將李澗等人打得連連敗退，退至了一處漕運面?zhèn)}之中。
這座面?zhèn)}為了防潮，四面只有一處出口，如今已被尋影衛(wèi)占據(jù)，李澗一行人根本就無處可逃，被逼退至了墻角，只能負隅頑抗，被徹底擊殺已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偏偏不知為何，李澗一行就算是退到了死路，也依舊沒有放棄抵抗，手中兵刃甚至發(fā)了瘋一樣，不要命的大開大合，將面?zhèn)}里成袋的米面撒得滿倉都是，讓倉庫之中布滿了粉塵。
這種情形讓尋影衛(wèi)心中疑惑不已，心中不安之感越發(fā)劇烈。
可惜他卻已經(jīng)來不及想明白這不安之感從何而來了。
因為李晚舟已經(jīng)吹響了一聲口哨，尋影衛(wèi)就見原本且戰(zhàn)且退的刺客一行人不知從何處抽出了一塊塊木板攔在身前，合成了一座盾陣！
這是戰(zhàn)場之上用來抵御箭矢的盾陣！
若是成陣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的壁壘，甚至能夠抵御一部分騎兵沖鋒的沖擊！
可在這小小的面粉倉庫里，何來的箭矢何來的騎兵！
這座盾陣簡直就是這群刺客最后的負隅頑抗而已！
這是尋影衛(wèi)腦海里閃過的最后一絲嘲笑！
他剛剛吩咐手下們徹底將這群刺客拿下不要手下留情時，他就看到盾陣之中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數(shù)道影子從那口子里被扔了出來！
尋影衛(wèi)還以為是這是暗器，舉劍格下。
可那些東西卻根本就沒有任何力道，被輕而易舉的擋到了一旁！
等他們定睛一看，這才在滿倉塵靄之中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街市上百姓常在夜間燃放用來噴射煙火以此慶祝的藥發(fā)傀儡！
那些藥發(fā)傀儡早就被點燃了信子，正滋滋作響！
然后
——轟隆！
一聲震天懾地的巨響響徹了整個臨安城內(nèi)！
一道沖天火光在漕運碼頭之上如狂龍一般，直沖云霄！
徹徹底底將天空云霞映照成了血紅的顏色！
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紛紛跪地，有人已經(jīng)哭喊了起來！
“是天怒啊！秦檜蒙蔽圣聽，陷害忠良，秦黨更是刺殺岳將軍！這是秦黨做的事情徹底惹怒上蒼！”
“上蒼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