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樹上積雪速速落下,在纖塵不染的地面上留下斑駁的水漬。
積雪不斷從樹枝上落下,有些甚至被風吹落到孟頑的發(fā)間,思緒紛飛連她都未曾注意到頭上落了不少的雪。
直到男子修長有力的手替她拂去頭頂落下的雪,她才猛然驚覺,二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何時已經(jīng)如此之近。
不過瞬間,孟頑便回過神來,迅速地后退一步,側(cè)過頭避開了男人的觸碰。
“郎君,自重。
”孟頑警惕的看向?qū)γ娓叽蟮哪腥�,自昨夜她便瞧著這人奇怪,不僅同她說的話奇怪,對她的態(tài)度也很是奇怪,似乎待她很是親近。
可算上這次,她也不過見過這人三次,又何來的親近?李翊瞧著孟頑那雙因為震驚而瞪大的眼,輕笑一聲,可笑完又覺心中落寞,手指輕輕指了指孟頑的發(fā)髻。
今日醒來身邊無人,這發(fā)髻是她自己梳的,她不會長安中盛行的繁瑣發(fā)髻,烏黑的長發(fā)被她隨意的挽了一個雙環(huán)髻。
李翊這一指,她還當是今日的發(fā)髻沒有打理好,急忙轉(zhuǎn)身摸了摸自己的發(fā)髻。
這一摸她才發(fā)現(xiàn)頭上已落了不少殘雪,手指的溫度融化了發(fā)頂?shù)难�,盯著shi潤的指尖,想到自己方才警惕的模樣,她又誤會了男人。
臉頰一紅,她剛才那般激烈的反應,會不會讓人誤會是她太過自以為是,那人分明并未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是丟死人了!悄悄打量了一眼李翊的神色,見他神色平靜,似乎是并未將剛剛的事放在心上。
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是小女失禮了。
”孟頑有些別扭的對著李翊行了一禮。
見孟頑這樣,李翊心中卻很是憋悶,她這樣知禮,見誤會了自己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這明顯便是對他無意。
李翊并未應聲,直直的看向面前秀麗的少女,低頭的動作露出一節(jié)白皙的頸子,雙肩瘦弱,隱隱露出脖頸后一節(jié)節(jié)的骨頭。
她太瘦了,李翊在心中如是想到。
身為天子,他若用強這世間怕是無人敢反抗,更何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不如將她直接帶進宮中,哪怕初時她會反抗,但日子就連他總能讓她心甘情愿。
只是瞧見孟頑纖細瘦弱的身姿,他卻狠不下心逼迫她。
她的日子總是不如意,若是連自己都用強權逼她就范,如此下來他怕孟頑受不住。
更重要的一點便是,他舍不得,舍不得讓孟頑受到半分委屈,哪怕那個人自己都不可以。
罷了,他們來日方長。
李翊轉(zhuǎn)過身去,不再去看孟頑,白玉扳指不停在指尖轉(zhuǎn)動,抬頭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今日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外頭的雪已經(jīng)清掃,孟家那邊想必都在等你了,還是早些回去罷。
”聞言,孟頑并不覺得李翊在趕人,反而松了一口氣,因為方才的事,她是不敢看李翊的,現(xiàn)在想起來她還是很是難為情。
見李翊這樣說,她爽快的應了一聲,提起裙擺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輕快的腳步回蕩在耳邊,李翊只覺得這一下又一下的腳步都落在他的心上,心中難受的緊。
她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嗎?李翊不免又想起昨夜,她也是這般急著想要離開。
索性轉(zhuǎn)身不再去看,生怕他再多看一眼,自己便要反悔。
綠煙昨日早早就睡下,可今日睡到日上三竿還未醒來,孟頑在塌前喚她許久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眼睛都未睜開,就被孟頑催促要快些離開。
兩人離開的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靜謐的禪院中卻很是清晰。
“圣人,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宮了?”李翊坐于窗邊,透過窗子正好可以看見孟頑離開的背影,直到人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手中的奏疏他都不曾被他翻看一眼。
聽見馮士弘的聲音,李翊隨手將奏折丟在幾案上,道:“回宮!”說完站起身大步離開。
馮士弘連忙應聲,一邊小跑著跟上李翊,一邊還不忘吩咐人趕緊去準備圣駕回鸞。
雪后的慈濟寺萬籟俱寂,昨日本就因貴人來此,并未多少香客,僅他們孟鄭兩家得以入寺參拜,一場大雪更是無人外出,人煙稀少。
昨夜天黑時孟怡才被李景和送回,二人在外等了許久,好不容易見雪下得比之前小了許多,二人這才這才得以離開。
他本想將孟怡送回后就悄悄離開,不必驚擾他人,可楊氏卻一直派人守在院外,二人一出現(xiàn)楊氏就得到了消息,隨意披了一件外衣便急忙迎了出來。
“怡兒!”瞧見楊氏,孟怡心中一喜,乳燕投林一般撲到楊氏懷中,窩在阿娘溫暖的懷中方才的寒冷。
將孟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見她并未有不妥之處,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母女二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想起孟怡身后的李景和。
“阿娘,這位是平陽王世子。
”孟怡羞澀的看了一眼李景和,臉上的紅霞在夜色中也明晃晃的。
楊氏朝著李景和行了一禮,道:“今日多虧世子,否則怡兒還不知受多少苦呢!”“孟夫人過譽了,不過舉手之勞。
”李景和回了一禮,很是謙遜。
他面上很是溫和有禮,可心中早已不耐煩,但他早已習慣了帶著一副假面維持他溫和矜貴的世子身份,即便心中再如何他也不會露出。
于楊氏虛與委蛇許久,他也越發(fā)的不耐,隨意敷衍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昨夜這一遇,楊氏今早仍是一臉喜色,就連孟頑從外頭回來她也不曾理會,若是平常楊氏早已命人責罰孟頑了,可如今反而喜氣洋洋指使著婢女小廝收拾東西。
待孟老夫人收拾妥帖后,眾人便啟程返回。
本以為孟老夫人會詢問自己昨夜未歸之事,老夫人卻只字未提,只是關切的和孟頑閑聊了幾句。
昨日事情多,孟老夫人本就體弱,加之昨晚睡的并不安穩(wěn),說了幾句話便有些力不從心,合眼靠在車壁上養(yǎng)神。
見孟老夫人閉目養(yǎng)神,孟頑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雖說在府中她與孟老夫人姑且算得上親近,可她仍是不知該如何與孟老夫人相處。
如此她反倒更輕松,不必絞盡腦汁想各種話同老夫人交談,又怕一不小心惹了旁人不悅。
和孟家的任何一個人待在一處都讓孟頑很不自在,孟老夫人或許待她有幾分真心,但這其中的假意只怕要勝過那僅有的真心。
孟頑盯著自己的手指陷入了沉思,僅僅是昨日一天就發(fā)生了許多事,她也很是疲憊,尤其是無意間瞧見孟怡同他人私會,她便想清楚了楊氏為何會同意讓她靠近鄭持盈。
不過是想讓她替孟怡擔下污名,好讓她的女兒清清白白的嫁入高門。
能讓楊氏這眼高于頂?shù)娜�,都趨之若鶩,此人只怕出身非同一般。
孟頑想的入神,馬車卻突然猛地顛簸了一下,馬車外傳來喧鬧聲,可不過片刻便安靜下來,整齊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悄悄掀開一角簾子,她轉(zhuǎn)頭朝外向外看去。
十幾名黑衣侍衛(wèi)各個英武挺拔,身騎駿馬分列于馬車兩側(cè),腰間的寶劍尚未出鞘便勢若龍吟,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馬蹄行走的噠噠聲,有規(guī)律的傳來。
可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馬車周身并無明顯徽記,也并無特別之處,這群侍衛(wèi)的襯托下反倒不落下風,更顯其威儀不凡。
孟頑是認得這輛馬車,畢竟那日就是這輛馬車將她送回孟府的,車中此刻坐的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心中莫名緊張,她似乎是惹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孟老夫人也聽見動靜睜開了那雙稍顯蒼老的眼,往日溫和的雙眼有了幾分渾濁,不過片刻便恢復了從前的和藹慈祥。
“外面發(fā)生何事了?”孟頑有些心虛,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什么大事,只不過是與別家的馬車碰在了一處,我們只好暫且停一停讓對方先行。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孟頑初回長安,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是這路上相遇是我退還是他退,就有很多門道。
若是對方官職地位高于自己,自然是讓其先行,可若是反之,則是自己先行。
這些孟頑不懂,可楊氏不該不懂,如此可見對方身份必是高于他們孟府。
如此想著孟老夫人又側(cè)頭看了一眼孟頑,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想必是認識對面馬車上的人。
孟老夫人臉上的神色越發(fā)深不可測,隨后再次輕輕合上了眼,不再言語。
楊氏是最先發(fā)現(xiàn)來人身份貴不可言,想到昨夜遇到的李景和,她掀起車簾,輕輕招呼婢女上前一步。
“將這金鈴炙送去給貴客,就說是謝貴人昨夜相助。
”還不等婢女點頭應諾,孟怡便先一步出聲,“阿娘,只送這一牒金鈴炙會不會太過寒酸了?”“傻孩子,這牒糕點自然是寒酸的,但最貴重的是你的心意,你要讓他知曉,你心中是記掛著他的!”楊氏笑的溫柔,循循善誘的同孟怡說道。
見女兒似有所悟的模樣,楊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又轉(zhuǎn)頭催促婢女快些將糕點送去。
馬車周邊的侍衛(wèi)瞧著就嚇人,婢女端著點心惶恐不安的朝著馬車走去。
果不其然,還未走近她便被人給攔下。
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劍橫在就橫在她的脖子上,將她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來者何人?”“奴奴婢是孟侍郎府上的,我家娘子特意吩咐奴婢將這碟金鈴炙送與郎君。
”“說是感謝郎君昨夜相救。
”小婢女聲音顫抖的將楊氏吩咐的話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
話音剛落,馬車中便伸出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招了招,那侍衛(wèi)便將手中的鋒利的寶劍收了起來。
隨后一面白無須的中年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將她手中的糕點接了過去。
將夫人吩咐的事做成了,小婢女狠狠地松了一口氣,麻溜的回去復命去了。
李翊武藝高強,自是耳聰目明,將馬車外的動靜一字不落的聽了個明明白白。
看著馮士弘呈上來的金鈴炙,心中很是舒暢,輕輕捻起一塊放入嘴中,眉頭一皺。
有些過甜了,不過想著是孟頑送來的,他還皺著眉頭將這些金鈴炙給吃了。
“算她還有些良心!”李翊吃完最后一塊金鈴炙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