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瞧你這話說的,我與你成婚多年,對你的情誼如何你難道不知?”孟珈按住突然暴起的楊氏,他也是知曉楊氏一來對孟頑的惡意,不過是因為他的情誼,算起來也是他對不住楊氏,這才有了孟頑,讓她受了委屈,所以這段時間她對孟頑的磋磨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對楊氏心懷愧疚一直以來并未插手內(nèi)宅中的事情。
楊氏眼中噙著淚,撇過頭不去看孟珈,孟珈本就是她從沈湘君手中奪來的。
初見孟珈時他不過是個落魄小吏,官職也不高,他這種品階在長安城中一抓一大把,如果娶了自己他哪來的今天!可也是因為這樣,她面對孟珈時心中是矛盾的,這是她自己也未曾發(fā)現(xiàn),但這種矛盾卻讓她高傲又自卑。
高傲的是她出生高貴,乃弘農(nóng)楊氏之女,祖上又是前朝文帝一脈,便是到了本朝祖父也從官至宰相,嫁于孟珈乃是下嫁,在面對孟府的眾人她自有貴女的傲氣。
可她又是理虧的,這段姻緣是她用了低劣的手段奪來的,未出閣時她最是瞧不起那些以色侍人的妾室,可到頭來她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弘農(nóng)楊氏的出身讓她絕不會委身他人做妾,所以便求去父親做主這才得償所愿。
并非兩情相悅的婚事,也讓她心中不安,面對孟珈時總是溫柔小意、體貼入微,身為貴女的傲氣又不允許她如此做,二者相爭她的脾氣也愈發(fā)暴躁。
這股氣她不能放在她的夫君與婆母身上,便只能發(fā)泄到沈湘君留下的一雙兒女身上。
“夫君待我自是極好的。
”楊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xù)說道:“可事關(guān)咱們怡兒的終身大事,我難免著急幾分。
”“你也只是怡兒的終身大事,還需你我仔細琢磨琢磨,我也是怕孟頑那逆女毀了怡兒的良緣。
”孟珈在楊氏身側(cè)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神情鄭重,不似作假。
見此楊氏心中這才好受了幾分,不怪她小體大作,畢竟沈湘君是在她與孟珈成親半年后才懷上孟頑的,這其中的各種糾纏,她怎會不疑心孟珈心中仍放不下這沈湘君。
孟珈長嘆一聲,將楊氏攬進懷中,“我知你心中委屈,可孟頑終歸是個變數(shù),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那你可不準偏袒孟頑。
”“這是自然。
”聽見孟珈的保證,楊氏這才放心,有了孟珈這話在只要不太過分,他都不會插手孟頑的事情,她此舉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今日來不過是試探一下孟珈的口風,孟頑在他心中到底是何地位。
畢竟自孟頑回府后,除去壽安長公賞菊宴那日,孟珈因著怡兒的事責罰過孟頑,余下的日子他都不曾有過什么反應。
今日看來,孟珈對孟頑也不過如此。
瑤瑟園中被這二人謀算的孟頑正坐在窗邊一臉憂愁的托著腮看向窗外。
她怎么也沒想到慈濟寺一行竟惹出諸多麻煩,先不說孟怡的事,就單是她遇到的那位郎君便讓她愁的頭都大了。
想到那人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心中總是有種怪異之感,可若說是懼怕,又算不上。
孟頑非常不喜歡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正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控。
幽幽的嘆了嘆了一口氣,她怎么就這么命苦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她索性不再去想,起身合上窗戶,坐回書案邊,原本答應了長離每日一篇大字,可昨日在慈濟寺耽擱了一日,便落下了。
好在她昨日稀里糊涂的睡了過去,這才逃過一劫,今日可就不好糊弄了,還是抓緊將落下的補上才是上策。
這一寫孟頑就寫到了暮云合璧、落日融金。
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脖頸,孟頑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已是夕陽斜照,難怪手腕如此酸痛。
云苓此刻也從外頭走了進來,溫聲詢問道:“娘子,時候不早了可要用膳?”將這幾篇字翻看一遍,孟頑越發(fā)惆悵,寫了這么久居然還有三分之一未寫,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時間,再過不久長離就該來了,她怕是無暇用晚膳了。
煩悶的擺了擺手,“今日就先算了吧!”孟頑白皙精巧的小臉上寫滿了憂傷。
云苓一聽孟頑這樣說,心中便很是不贊同,“娘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么能不用晚膳?”“我都多大了,還長什么身體。
”孟頑正低頭著寫字,卻被云苓的話給逗笑手上一個沒注意就寫廢了一個字。
她有些惋惜的拿起這幅字,寫錯了這一個,這一張都要重寫,這晚膳她注定是吃不到了。
“可在我眼中娘子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您太瘦了應當多吃一些才是。
”云苓來瑤瑟院也有些時日了,她也摸清了孟頑在孟府中的處境,起初對孟頑好不過是奉命行事,可日子久了她也不免生出了真心。
越是了解孟頑就越心痛她,就拿習字這一事來說孟頑的努力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從前她也奇怪,明明孟頑認得字,為何偏偏寫出的字如此的難看,甚至是毫無章法,只是單純的依葫蘆畫瓢。
那日她實在是好奇,便問了出來。
孟頑能認識字也是一個意外。
她自小被養(yǎng)在青州老家,只有一位婆子照顧她的起居,十歲后那婆子便病逝了,孟頑便成了孤家寡人。
與老宅隔著一條街住了一位舉人,他的娘子見孟頑可憐便時常關(guān)照。
雖青州城的人大半都不喜歡這位陳娘子,關(guān)于她的風言風語就未曾停止過,可孟頑卻覺得她是一位頂好的人。
有一日她來時不慎將剛抄寫好的《春江花月夜》落在孟頑處,再來時孟頑便好奇的問了幾句。
舉人娘子陳舒云見孟頑已經(jīng)年滿十歲卻還未啟蒙,心中憐惜更甚,索性閑來無事便教起她識字來。
孟頑的琵琶也是跟著陳娘子學的。
可好景不長,孟頑剛會背幾首詩,也只學了兩首琵琶曲,陳娘子便和他的夫君離開了青州,聽聞是陳娘子的夫君要參加明年的春闈,這才舉家搬去了長安。
臨別時孟頑哭成了一個淚人,陳娘子也是真心將孟頑當做是妹妹對待的,給孟頑留下了許多的書與琴譜。
并叮囑孟頑要好好學,待來日她回了青州可以考教她的。
孟頑乖巧的點頭,可她們都不知這一別,便是六年,待孟頑離開青州之時就也再沒見過陳舒云。
可她仍記得陳娘子的話,一日都不曾懈怠,拿著陳娘子留給她的那篇《春江花月夜》,一字一句的認全了字。
是以在寫字這方面,她是無人教導,直到遇見李翊這才有人教她。
想起這事,云苓是敬佩孟頑的,那樣柔弱的一個小人,骨子里居然這般堅韌。
“好了,這字哪有你的身子重要,要是被圣”“被老夫人知道該要責罰我了!”云苓咬了一下舌尖,這才沒有說漏嘴,悄悄看了一眼孟頑,她正懊惱的看著那個寫錯了的字,并未注意到她的失言。
心中松了一口氣,她直接將孟頑從書案上扶起,攬著一路走去外間用膳。
“可是我的字還未寫完!”孟頑轉(zhuǎn)頭依依不舍得看向自己的字,卻被云苓給壓到桌邊坐下。
將晚膳一一擺好,云苓開口道:“一日不寫,又不會出事。
”可是我是兩日不曾寫過了啊!孟頑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本想再掙扎一下,可看著面前香氣四溢的晚膳,孟頑瞬間便放棄了掙扎,投入了美食的懷抱。
溫飽思□□,吃飽后孟頑算了算時間,長離也是時候該來了,可她卻泛起了懶。
孟頑一邊糾結(jié)要不要將剩下的寫完一邊又吃了一大口炙蝦。
云苓瞧著孟頑用膳的模樣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麻利的將晚膳收拾下去,走至門口還不忘叮囑道:“娘子如今可以安心習字了!”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孟頑嘆了一口氣。
李翊一來就瞧見孟頑歪歪扭扭的癱坐在一邊,要是換做之前,他定會不悅的斥責。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剛收了孟頑送來的東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今夜他便由著她的性子來罷。
隨著瑤瑟院中人手多了起來,也銅鏡被人細心打理,如今光可鑒人,擺放的位置也甚是巧妙,剛巧可以讓他將孟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雖是夜晚,可他仍可以透過這面銅鏡清楚的看到孟頑。
今日他才有機會得以燈下看美人,卸掉了釵環(huán)首飾的孟頑非但不曾削弱她的美貌,反倒讓她如同空谷幽蘭,如墨的秀發(fā)隨意地散落在背上,一身素色衣衫反倒清極生艷,身姿纖纖。
未施粉黛的小臉越發(fā)素凈,卻不讓人覺得寡淡,在暖黃色燭光的映照下,靜謐又動人,皎若云間月。
她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隨意的翻看今日寫的字,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玉臂,手腕纖細,腕骨清晰可見,當真是皓腕凝瓊霜。
望著孟頑空蕩蕩的手腕,李翊忽然想到該送她何物當做回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