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青鳥與麻雀
林青鳥準備起身的動作停住了。
她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眼前這個謎一樣的小nv孩,那雙藏在厚重鏡片後的、疲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好奇。
「你說什麼?數(shù)字?聲音?」
小曦點了點頭。她從那個看起來有些陳舊的書包里,拿出那個被她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翻開了其中一頁。
那頁紙上,工工整整地,卻又帶著孩童特有的稚氣筆觸,寫滿了各種四位數(shù)的組合。而在那些數(shù)字的旁邊,還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素描—一個便利商店的招牌、一個有著小鳥圖案的紅綠燈、一節(jié)捷運車廂,還有一個……看起來熱氣騰騰的、有著笑臉的紅豆餅。
「0438、1205、9527……」小曦用小小的手指,指著那些數(shù)字,輕聲地念著,像在念誦某種古老的咒語,「還有叮咚—歡迎光臨的聲音,和嗶—嗶—嗶—的聲音�!�
林青鳥徹底愣住了。
這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一個蹺課跑來法扶的小nv孩,一幅充滿絕望氣息的畫,還有一本寫滿了神秘數(shù)字和聲音符號的筆記本。
這根本不像是一場法律諮詢,更像是一部懸疑電影的開場,而她,一個疲憊不堪的公設(shè)律師,卻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其中。
作為一個被現(xiàn)實打磨得極度理x的法律人,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荒謬。這孩子大概是哪部偵探漫畫看多了,在這里玩角se扮演。她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某個電視臺的整人節(jié)目,正用隱藏攝影機在拍攝著她此刻錯愕的表情。
但她的直覺,那份屬於頂級律師的、幾乎快要被她遺忘的本能,卻又在心底發(fā)出微弱的警報。
那本筆記本,太真實了。上面有著反覆擦寫的痕跡,有著不小心滴上去的水漬,紙張的邊角因為經(jīng)常翻閱而微微卷起。那不是為了演戲而刻意編造出來的道具,而是一個孩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認真記錄下來的成果。
林青鳥的內(nèi)心,開始了一場理智與直覺的激烈交戰(zhàn)。
理智告訴她,這是在浪費時間。她應(yīng)該立刻打電話給這孩子的父母,讓他們把這個「問題兒童」領(lǐng)回去,然後繼續(xù)處理她桌上那些更緊急、也更「真實」的案件。那些關(guān)於家暴、債務(wù)、勞資糾紛的,屬於成年人世界的,丑陋而現(xiàn)實的難題。
但直覺卻在說:再等一下,再問一句。也許,你正在錯過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也許,這就是你一直在等待的,那個能讓你重新找回?zé)崆榈�,案件�?br />
最終,是那份深埋心底、幾乎快要被繁雜工作壓得窒息的律師本能,占了上風(fēng)。
「這些數(shù)字和聲音,是誰告訴你的?」她坐回椅子上,語氣變得異常嚴肅。
「是畫里的那個大哥哥�!剐£鼗卮�,指了指那幅灰se的素描。
「他親口對你說的?」
小曦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我……我能感覺到。」
「感覺到?」林青鳥的眉頭再次鎖緊。這個答案,又將整件事拉回到了「怪力亂神」的范疇。一個律師,最忌諱的就是這種無法被證實的「感覺」。
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剛才的期待有些可笑和天真。
「林默曦妹妹,」她決定用一種更直接、更具壓迫x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場鬧劇,「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知不知道你朋友的全名?知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麼事?b如,他被關(guān)在哪里?或者,是什麼時候被冤枉的?具t的地點、日期?」
她刻意使用了法律上的jg確詞匯,試圖用專業(yè)的壁壘,來擊退這個孩子的幻想。
小曦被問住了。這些問題,她一個都答不出來。她只知道阿哲很痛苦,卻不知道他痛苦的具t原因。她像一個拿著無數(shù)拼圖碎片,卻不知道最終圖案是什麼的人。
她的臉se變得有些蒼白,小手緊緊地捏著筆記本的邊角,顯得無助而渺小。
看到她這個樣子,林青鳥覺得,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
「好吧,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顾酒鹕�,語氣恢復(fù)了最初的疏離和冷漠,「我很抱歉,但我?guī)筒涣四�。我現(xiàn)在必須打電話給你的家長了。」
她再次拿起了電話,準備結(jié)束這場荒謬的午後奇遇。
就在她準備撥號的那一刻,小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急切地開口了:
「等一下!我……我想起來了!」
林青鳥停下動作,挑了挑眉,等著她的下文。
「我……我在他住過的房間里,找到過一張紙!上面有很多字,還有他的照片!」小曦急切地說,「可是……可是那張紙被我爸爸撕掉了!」
林青鳥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紙?有字?有照片?
這聽起來,很像是一份……法律文件。
「什麼樣的紙?」她追問道,聲音不自覺地有些急切。
「白se的,上面有……一個天秤!」小曦指了指諮詢室墻上掛著的法扶標志。
林青鳥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天秤……」她喃喃自語,「是判決書?還是起訴書?」
「那張紙上,還有照片,對不對?」
小曦用力地點頭。
林青鳥的呼x1變得有些急促。一個案子的所有基本資料,都會記錄在判決書或起訴書上。如果能找到這份文件,哪怕只是一份影本,她就能知道畫中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以及他所涉及的案情。
「你還記得那張紙上,除了天秤,還有什麼嗎?任何圖案,或者你認得的字?」
小曦努力地回想著。她腦海里閃過那張被撕碎的紙,上面扭曲的、黑se的字t。
「有……」她不確定地說,「好像有……邱……還有鍾……」
她會認得這兩個字,是因為她班上有個同學(xué)姓邱,隔壁班有個同學(xué)姓鍾。
「邱?鍾?」
林青鳥在腦中飛快地搜索著這兩個姓氏。在司法界,這兩個姓并不算罕見。
但緊接著,小曦又說出了一個詞。
一個,讓林青鳥渾身血ye幾乎凝固的詞。
「還有……」小曦輕聲說,「我爸爸說,那上面寫著車手�!�
「車手」。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林青鳥腦海中所有塵封的檔案柜。
邱。鍾。車手。
一個幾乎已經(jīng)被她遺忘的名字組合,猛地從記憶的深淵中浮現(xiàn)出來。
邱文和。人稱「邱快手」,以驚人的效率起訴詐欺案件而聞名,是地檢署的明星檢察官。
鍾志遠。人稱「鍾句點」,以果斷的速審速決著稱,最擅長處理的就是詐欺案件,經(jīng)他手的車手,幾乎無一例外都會被判刑。
邱快手起訴,鍾句點判決。這曾經(jīng)是薄霧之城司法界一條高效的「詐欺案處理流水線」。
而眼前這個小nv孩口中的所有線索—神秘的數(shù)字提款卡密碼?、地點的聲音at所在位置?、車手、邱、鍾—所有的一切,都天衣無縫地指向了那條流水線上,無數(shù)個被處理掉的、面目模糊的案件之一。
林青鳥呆呆地看著小曦,看著她那雙清澈得不見底的眼睛。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在面對一個ai幻想的小nv孩。
她是在面對一個來自過去的,幽靈的信使。
而這個信使,帶來了一樁她們所有人都早已遺忘的,被草率畫下句點的案件的,最後一絲回響。
她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電話。
她看著眼前這個抱著畫、像一只迷途麻雀般的小nv孩,心中那個早已si去、名為「青鳥」的自己,似乎正扇動著翅膀,準備破土而出。
「好吧,」林青鳥深x1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這一次,她的眼中,再也沒有了譏諷和不耐煩,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默曦妹妹,」她說,「我們,重新開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