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南下列車
林青鳥意識到，她必須立刻行動。
王律師那番話，雖然冷酷，卻也為她指明了唯一的方向。那支被遺忘的舊手機，是目前她能抓住的，唯一的，有形的救命稻草。它不像那些虛無縹緲的「感覺」或「顏se」，它是實實在在的物證。如果里面的錄音或簡訊還在，那將是最直接、最原始的證據(jù)，足以戳破那個「完美騙局」的第一層偽裝。
但這也意味著，她們必須要和時間賽跑。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也意識到這個潛在的威脅？如果他們先一步找到了阿哲的家人，銷毀了這份證據(jù)，那一切就真的完了。
她立刻做出決定：帶著小曦，連夜南下，去阿哲的鄉(xiāng)下老家。
她再次打電話給小曦的媽媽，用同樣的「藝術營」藉口，說因為活動需要外出寫生，所以這幾天會住在外面。小曦媽媽不疑有他，只是叮囑她們注意安全。
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林青鳥對小曦解釋了她們此行的目的。
「我們要去找阿哲的媽媽，」她說，「去拿回一件，阿哲留下來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阿哲的媽媽……」小曦輕聲重復著這個詞，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好奇與不安，「她會是什麼樣子的人��？她會…會討厭我們嗎？因為我們提起了阿哲，會讓她很傷心�！�
孩子的擔憂，單純而直接。她害怕，她們這次的冒昧拜訪，會再次揭開那位老母親早已結痂的傷疤。
林青鳥伸出手，輕輕地撫0著小曦的頭發(fā)。她們坐上了開往南部的夜行列車，列車像一條疲憊的鐵灰se巨龍，在黑暗的曠野上，發(fā)出「哐當、哐當」的、規(guī)律的呼x1。車廂里的燈光被調到最暗，大部分的旅客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幾個像她們一樣了無睡意的人，睜著眼睛，看著窗外那飛速掠過的、模糊的黑暗。
這是一趟，通往過去的列車。也是一趟，駛向未知的列車。
望著窗外那片無邊的黑暗，林青鳥的思緒也飄回到了那份冰冷的卷宗里。
「我想像過她�！沽智帏B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輕柔，像是在講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我想，她應該是一位，很堅強，也很溫柔的媽媽�！�
她開始，用她的語言，為小曦，拼湊出一個模糊的，卻又充滿了情感溫度的，母親的形象。
「我想像，她的手，一定很粗糙。上面，布滿了為了拉拔阿哲長大，而在田里耕作、在工廠打零工，所留下的，厚厚的繭�！�
「我想像，她的背，一定總是，微微地駝著。那是，被生活的重擔，和對兒子的思念，常年，壓彎的�！�
「在阿哲的筆記本里，」她說，「我看到，阿哲寫過一句話。他說，媽媽煮的筍乾爌r0u，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鼓欠輳木炀肿C物室里調閱出來的、阿哲的隨身筆記本影本，此刻就在她的包里。
「所以我想，她一定，也是一位，很會做菜的媽媽。她會把，對兒子所有的ai，都放進，那些，最家常的，飯菜里�！�
林青鳥說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sh潤。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在她決定要走上這條充滿荊棘的人權律師之路時，雖然嘴上反對，卻依然會在每個周末為她燉上一鍋她最ai喝的j湯的nv人。
母ai，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共通的，語言。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身處高樓或鄉(xiāng)野。
「那…她為什麼會生病呢？」小曦又問。
「因為，太辛苦了�！沽智帏B嘆了口氣，「卷宗上說，她有很嚴重的，風shx心臟病。這種病，需要長期的靜養(yǎng)和治療，不能太勞累。但是，為了阿哲的學費和生活費，她從來，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
「阿哲，就是為了，快點賺到錢，給她治病，才會，那麼輕易地，就相信了，那個叫陳經(jīng)理的，騙子�！�
說到這里，林青鳥的聲音，充滿了深深的無奈。
這是一個，關於「ai」的，悲劇。一個兒子，為了ai母親，而走上了歧途。一個母親，因為ai兒子，而耗盡了自己所有的生命。
小曦安靜地聽著。她沒有再問話。她只是，從自己的小書包里，拿出了畫板和蠟筆。
然後，在這搖搖晃晃的、黑暗的車廂里，藉著窗外那，一閃而過的、微弱的光，她開始畫畫。
她畫的，不再是那些充滿了憤怒與悲傷的畫面。
她畫的，是一個小小的、鄉(xiāng)下的院子。院子里，種滿了翠綠的蔬菜。一個瘦弱的、駝著背的老婆婆，正站在院子里，抬著頭，望著遠方，那座高樓林立的，灰se的城市。
在小曦的眼中，老婆婆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混雜了「思念」的紫se，和「擔憂」的深褐se的光芒。但從她的心口，卻透出了一絲代表著「母ai」的，溫暖的，永不熄滅的金hse。
而在遠方的城市上空，有一朵小小的烏云。烏云里，有一個看不清面孔的年輕人的身影，正在奮力地掙扎著。他的身上，被灰se的鎖鏈緊緊纏繞，但他卻努力地，朝著家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這幅畫，沒有任何文字。但它卻說盡了這對母子之間，那遙遠的、無法言說的，共情，與，牽絆。
林青鳥看著小曦的畫，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她知道，這個孩子，用她的天賦，看見了連她這個閱卷無數(shù)的律師，都無法觸及的，靈魂的最深處。
天，漸漸地，亮了。
火車，也終於，緩緩地，駛入了那座被時光遺忘的、空氣中混雜著泥土和青草芬芳的，南部小鎮(zhèn)。
她們，按照地址，穿過蜿蜒的巷弄，來到了一棟有著綠se木門的、低矮平房前。
林青鳥，深x1了一口氣。
她知道，門的後面，等待著她們的，將是這個故事里，最沉重，也最溫柔的，一顆心。
她伸出手，準備，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