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入劍
熟悉的卯時三刻，天光微熹，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天昭院的練武場已迎來今日份的雞飛狗跳。
慕青蘿抱著特制輕木劍，努力挺直身板站在場地中央，試圖在兩位“臨時仆從”面前找回主任的威嚴。
可惜，她因早起而呆滯的眼神與微張的哈欠，讓這份努力大打折扣。
左邊是軒轅玉珩四師兄，一身天昭院白衣穿得一絲不茍，高束的馬尾透著嚴肅。
此刻他臉色比青石板還僵硬，眼神放空，雙手握拳垂在身側，仿佛隨時準備拔劍砍向空氣以緩解窘迫。
右邊是風止戈風師兄，無相院的淡青袍子松垮地套在身上，頭發(fā)亂翹。
他耷拉著眼皮，腦袋一點一點，幾乎靠到軒轅玉珩肩上，嘴里含糊嘟囔：“卯時三刻……軒轅師兄，你們天昭院是跟雞商量好的嗎……”慕青蘿清了清嗓子：“兩位師兄，時辰到了，該開始今日的任務了。
”軒轅玉珩身體微抖，眼神聚焦，帶著“該來的還是來了”的沉重覺悟轉向慕青蘿。
風止戈被聲音驚得一個趔趄，差點栽到軒轅玉珩身上，后者嫌棄地挪開一步。
“哦……”風止戈揉著眼睛，有氣無力道，“開始吧。
小師妹，你要練什么來著，揮劍五百次？宋師姐說的，少一次我們倆分別得揮一千次……她真干得出來。
”“沒錯！”清亮又帶著冷意的聲音傳來。
宋云岫不知何時抱著佩劍，斜倚在練武場邊緣的石柱上。
她眼神銳利，掃過蔫頭耷腦的風止戈和僵硬的軒轅玉珩，最后定格在慕青蘿身上。
“老四，小耗子，”宋云岫下巴朝場地中央揚了揚，“愣著干什么？開始今日正題。
師妹，今日揮劍之前，就讓我看看你在晏緋那廝手底下訓練的成果。
別忘了宗主說的一月之期馬上要到了，別到時候真的狼狽的被趕出宗門。
”慕青蘿突然得意地晃晃腦袋：“師姐師姐，我今天要給你個驚喜。
"她深吸一口氣，拔出木劍站到場中央。
她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慕青蘿，根骨極差，靈力也依舊稀薄，但站在場中央的她早就沒有一月前她那‘想要逃跑’的心情了——因為她有著是一日復一日的努力訓練的足夠底氣。
“看好了，師姐。
”她大喝一聲，擺出起手式的架子，目光猛地一沉，深呼吸兩息后，慕青蘿猛地一氣呵成地開始行動。
動作不再是一個月前的磕磕絆絆、搖搖欲墜。
雖然談不上行云流水，力道也遠未達到收放自如的火候，但整套基礎劍訣十二式被她清晰地、連貫地演練了出來。
從“起手式”的沉穩(wěn)，到“撩云式”的上揚，再到“點星式”的迅捷……每一個動作的銜接雖然略顯生硬，卻都準確到位，帶著一種笨拙卻認真的力量感。
這進步，對她自己而言已堪稱脫胎換骨！終于，來到了最后一式“回風拂柳”。
這一式要求旋身、撤步、回劍橫掃，一氣呵成，最考驗平衡與手腕的柔韌。
慕青蘿左腳為軸，猛地擰身旋腰，木劍隨著身體的轉動劃出一道弧線向后掃去！她的身體在旋轉中微微晃動了一下，下盤明顯不夠穩(wěn)當，那橫掃的力道也顯得有些虛浮，遠未達到“拂柳”應有的輕靈與勁道。
“啪！”木劍最終穩(wěn)穩(wěn)定在了她身側斜下方，劍尖微微顫動。
她收住了勢子，雖然呼吸急促，小臉因為用力而泛紅，但木劍終究沒有脫手。
比起一個月前那個在師尊面前練這招時直接讓劍飛出去砸向師尊的“輝煌戰(zhàn)績”，這已是天壤之別。
然而，她所期待中的喝彩并沒有立刻響起。
短暫的寂靜后，風止戈揉了揉鼻子，帶著點看熱鬧的笑意點評道：“唔，架勢是有了，不過這力道軟了點，回掃的弧度也不夠圓潤，感覺像是……嗯……喝醉了酒的小貓甩尾巴？”他努力憋著笑，盡量說得委婉點。
軒轅玉珩則是一如既往地嚴肅刻板，眉頭微蹙，毫不留情地指出問題：“旋身時重心偏移，導致回劍不穩(wěn)。
撤步距離不足，影響了橫掃的發(fā)力距離。
最后定式，手腕下沉三分，劍尖未能指地。
這樣基礎的動作，你仍需錘煉。
”兩人的評價，一個戲謔，一個嚴苛，但都點出了一個事實：她的招式，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依舊粗糙，不過是堪堪達到了“能完整使出來”的水平，離標準甚至精熟還差得遠。
慕青蘿臉上的紅暈瞬間從用力導致的潮紅，變成了羞愧的赤紅。
她剛才還信心滿滿地說要給師姐驚喜，結果卻被兩位師兄精準地指出了這么多毛病。
那點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底氣，在師兄們直白的評價面前，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了下去。
她攥緊了木劍，頭微微低下，恨不得剛才什么都沒說過。
啊啊啊啊，都怪晏緋師兄，是他說自己要是能把這一套劍法揮出，師姐一定能夸獎自己的。
我怎么忘了，那位師兄是個愛捉弄人的個性！這哪是驚喜？分明是丟臉！就在她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胸口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夠了。
”宋云岫抱著劍，從石柱邊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掃過風止戈和軒轅玉珩，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讓兩人下意識地收斂了神色。
然后，她的視線落在垂頭喪氣的慕青蘿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宋云岫的臉上并沒有失望或責備，反而極其少見地浮現出一抹……肯定？她看著慕青蘿，眼神深處那份隱藏的嚴厲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一絲真正屬于師姐的暖意：“師妹，你做到了。
一個月，從零到有，你把這套劍訣完整地練出來了。
這份堅持和努力，至少我是看在眼里。
你確實給了我一個驚喜。
”她猛地抬起頭，眼眶有些發(fā)熱，看著宋云岫，用力地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師姐，萬歲！“但是！”宋云岫話鋒一轉，臉上的暖意瞬間收斂，重新變得銳利如刀，聲音也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驚喜過后，該清醒了！距離宗主規(guī)定的期限，沒剩幾天了。
僅僅是‘能使出來’，還遠遠不夠。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鞭子，掃過慕青蘿，也掃過另外兩人：“我認為要留在天昭院，最低要求是你起碼能夠‘靈氣入劍’。
讓你揮出的每一劍，都帶著屬于你自己的力量。
將靈力如同呼吸般自然地融入你的劍招之中，成為你劍道根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看你剛才的‘回風拂柳’，”宋云岫毫不客氣地點出，“只有蠻力，毫無靈韻。
動作僵硬，破綻百出。
若對手稍有眼力，在你旋身那一刻就能將你擊倒！你告訴我，這樣的劍法，如何能通過宗主的檢驗？如何能證明你有資格留在天昭院？”最后那句話，瞬間將慕青蘿從被肯定的喜悅中拉回了冰冷的現實。
是啊，僅僅是會了招式，在宗主眼里，恐怕依舊等同于廢柴。
危機感再次攥緊了心臟，但這一次，不再是茫然。
宋云岫的肯定給了她信心，而那迫在眉睫的期限，則化作了更強大的動力。
慕青蘿眼神中的喜悅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靜、更加執(zhí)著的堅毅。
她沒有辯解，只是用力握緊了手中的木劍，深吸一口氣，再次擺好起手式，目光堅定地看向宋云岫。
“師姐，我明白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決心，“再來五百次揮劍，我會把靈力融進去！”宋云岫走到她面前，皺眉道：“就像引氣入體那樣，試著將感受到的靈力灌注到手臂，再傳遞到劍身，哪怕只有一絲，別光靠蠻力。
”慕青蘿一愣。
這些天她能感覺到微弱的靈氣波動，也能引氣入體，但從未想過揮劍時運用。
她閉眼沉心，捕捉丹田處微弱的氣旋，嘗試調動氣流流向右臂。
氣流在經脈里左沖右突，難以控制。
她咬牙較勁，手臂僵在半空。
“蠢貨！氣隨意走，意守劍心。
你這么咬牙切齒，靈力早被嚇跑了。
”宋云岫訓斥道。
靈力的膽子還真是小，慕青蘿苦哈哈地想。
這時，慕青蘿腦海中響起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宿主靈力運轉滯澀，建議嘗試“意念引導法”——想象靈力是水，手臂是渠，劍是引流的管道。
專注水流路徑，而非強行驅趕。
】該系統(tǒng)出現的一如既往的初心突然，但這次慕青蘿沒有光顧著被嚇到，而是仔細琢磨了它說的話。
意念引導？想象？慕青蘿不再用蠻力“抓”靈力，而是想象丹田處有一小汪清泉，引導清泉中的水流沿手臂“溝渠”緩緩注入木劍。
這次，靈力聽話了許多，雖細若游絲，卻平穩(wěn)流過手臂匯入木劍。
嗡——一聲極輕微的劍鳴響起，慕青蘿揮劍時，木劍上短暫亮起一層朦朧的白色光暈，一閃即逝。
“咦？”風止戈率先發(fā)現異樣，瞪大了眼睛。
宋云岫和軒轅玉珩對視了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風止戈不是劍修或許不知道靈氣入劍的難度。
但他們兩可是清清楚楚，雖然說著簡單，可在所有劍修的人當中一輩子能夠成功將靈氣入劍的人不超過一半。
不是靈力厚薄的問題，也不是根骨強弱的問題，靈氣入劍靠的是對劍意的領悟。
當然要進入天昭院，這個要求是再基本不過的。
諸如江即白，他被譽為劍修第一天才的原因就是他第一次揮劍的時候，靈氣就已經入劍了，不需要任何聯(lián)系和講解，這就是來自天賦的碾壓。
可那是整個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天才，而慕青蘿則是真?zhèn)�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廢柴。
難道這小師妹雖然靈氣感知能力弱，根骨弱，可是對劍意的領悟能力強，可看她學招式，她的悟性也弱的離譜。
雖然悟性和領悟能力不是同一個東西，但兩者是相輔相成東西啊。
慕青蘿倒是不知道那么多，她只是呆住了，指尖殘留著奇異的感覺。
盡管只有一剎那，那微光也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轉瞬即逝。
但她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屬于她自己的力量感，清晰地從劍柄傳遞到掌心，再蔓延至全身。
“再來！”宋云岫快步上前，用力拍了拍慕青蘿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慕青蘿差點沒站穩(wěn)，但語氣卻充滿了鼓勵，“記住剛才的感覺，就是它。
繼續(xù)揮劍，目標不變，五百次揮劍。
每一次揮劍，都要試著去抓住一絲靈力，哪怕只有一絲！”慕青蘿用力點頭，眼神灼灼。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舉起木劍，不再去“抓”那難以馴服的靈力，而是專注地回憶著“水流”淌過手臂、匯入劍身的奇妙感覺，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丹田處那微弱的氣旋。
接下來的嘗試，十次里或許只有一兩次能成功引動那微弱的白色光暈，而且光芒稍縱即逝，需要屏息凝神才能勉強捕捉。
風止戈和軒轅玉珩也徹底投入了監(jiān)督的角色。
風止戈瞪大了眼睛，不再有絲毫懶散，每一次慕青蘿成功引動微光，他都忍不住小聲驚呼：“又亮了！小師妹可以啊！”軒轅玉珩雖然依舊板著臉，但銳利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慕青蘿的動作，每一次她動作稍有變形或氣息不穩(wěn)，他都會立刻出聲提醒。
聲音雖嚴厲，卻不再像之前那般帶著刻板的挑剔。
宋云岫抱著劍，靜靜站在場邊，她素來清冷的眼底，終于清晰地閃過了一抹濃烈的、幾乎要溢出來的驕傲。
然而，這份驕傲僅僅維持了短短一瞬。
當慕青蘿又一次揮劍失敗，靈力未能成功附著，動作也因疲憊而略顯散亂時，宋云岫的眼神驟然恢復了平日的銳利，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
她想到了宗主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想到了那迫在眉睫的“一月之期”。
“記住引動一絲靈力只是開始。
”宋云岫的目光如電，直射向慕青蘿，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距離宗主規(guī)定的期限，沒剩幾天了。
‘靈氣入劍’不是讓你偶爾成功一次就沾沾自喜的把戲。
它必須成為你揮劍的本能，成為你劍道根基的一部分。
否則，別說在宗門大比上站穩(wěn)腳跟，就是留在天昭院繼續(xù)做這個小師妹，都將是癡人說夢！”是啊，僅僅是偶爾成功一次，還遠遠不夠。
慕青蘿用力咬了下嘴唇，眼神中的興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靜、更加執(zhí)著的堅毅。
她沒有說話，只是更加專注地握緊了手中的木劍，再次擺好起手式，眼神牢牢鎖定前方虛無的一點。
這一次，她的動作更加沉穩(wěn)，每一次呼吸都努力與意念中的“水流”同步，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力求每一次揮劍，都向著“靈氣入劍”的本能靠近一點點。
宋云岫看著慕青蘿眼神的變化，那抹嚴厲深處，一絲更深的欣慰悄然滑過。
她知道，這小師妹，是真的開始不一樣了。
但前方的路，只會更難。
能否留下，全看她接下來揮出的每一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