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眼花繚亂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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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繚亂的賞賜
“御賜冕服一套,金花玉樹一尊,鎏金蘭草紋扁壺一方,紫檀夜宴圖屏風一扇……”
福滿公公在上面念著圣旨,都是皇上補償給二皇子的東西。
齊承明跪地接旨,心不在焉的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在心里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該不會以為他一個小孩子,些許身外之物就能把這么多年來的委屈打發(fā)了吧?
雖然小宋總管對舊事說的語焉不詳,但他聽出來意思了�;实劬褪呛退H娘有過一段孽緣,才導致了二皇子從小到大被刻意忽視,任人揉圓搓扁的掙扎到現(xiàn)在。這么多苦難他是沒辦法替原身諒解的,唯有幫忙報復。
皇上知道了這些真相后……這就是他的彌補態(tài)度嗎?
誰知道福滿公公頓了頓,說完了后面的重份量:“……賜一萬兩白銀,賜親王封號為‘瑞’,賜密折督查權。”
白胖的公公笑的慈眉善目,叮囑著:“瑞親王,還不起來謝旨?”
這些分量很重的東西,自然不是他一個老太監(jiān)可以做主的,必定過了御前的默許。可見皇上心中對自己虧欠的這個孩子還是在意的。福滿公公繃緊了精神,宣旨不見一絲疏漏。
“……?!”陪同齊承明跪在后面的太監(jiān)宮女們各個喜氣洋洋,偏偏還沒領旨,他們壓抑著喜意面面相覷著,笑容是憋都憋不住。
齊承明起來接了旨,聽得是糊涂又迷茫,忍不住試探的問:“公公……這密折……督查權,是什么意思?”
賜萬兩白銀他很滿意。
小德子和小宋總管這段時間來來回回的對賬,就是在發(fā)愁的計算出行到柳州的一路花銷。宗人府按郡王規(guī)格補貼的幾千兩安家銀子頂什么用,估計到柳州就耗沒了。置辦王府和養(yǎng)禁衛(wèi)軍,都得再找賺錢的本事。誰讓二皇子的底子太薄了,沒有母家補貼,也沒有一點私房錢呢?
齊承明再窘迫也不能指望著如今同樣艱難的威勇伯府,那太厚臉皮了。
現(xiàn)在有了萬兩白銀,終于解了燃眉之急。
估計他到柳州日子過得還是會緊巴巴,但好歹不至于擔心到地方連自己的府邸都置辦不起來了——那是連皇子最基本的臉面都踩地上了。
而且——他從郡王升級成了親王,還終于賜下了名號:
“瑞”這個字是極好極貴的,通用的含義是“吉祥”。齊承明想想他從小宋總管那里得知的,過去皇帝一直瞧他晦氣,對他不管不問,估計是嫌棄他是個災星。再想想現(xiàn)在皇上特地賜下的“瑞”字給他當補償……
怎么說呢,在別人眼里看著這補償自然是好的。
瞧瞧小德子,感動得眼眶已經(jīng)紅了。
但是在知道當年原因的齊承明眼里,只覺得諷刺好笑——好啊,你自己看不上的晦氣親兒子被磋磨十幾年,現(xiàn)在用一個吉祥的名號就打發(fā)了?別忘了,正常出宮就藩的皇子按規(guī)格本就會被封為親王,他從郡王被升成親王了,還得感恩戴德不成?而且皇上只字沒提改變他的藩地�,F(xiàn)在這個封字再好,他也得繼續(xù)去嶺南之地就藩。
嘖,pua。
所以齊承明謝恩的時候很冷靜,只是對于最后一個“密折督察權”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咀嚼著字眼。
難道皇上……想讓他時不時匯報柳州或者嶺南之地那邊官員的消息?那種艱苦之地能出什么事?還需要他監(jiān)管?
福滿公公一開口就讓齊承明意識到他想岔了。白胖公公束著手,湊進一步與他耳語解釋:
“當年華嬪娘娘的事……咱們陛下打算繼續(xù)深查下去,但釣魚還需平復水面后再撒餌料。陛下的意思是,二皇子是委屈了的人,不能再寒了心,便不瞞著殿下你,再耐心等候一些時日。這密折是等殿下去了藩地,可以隨時與陛下聯(lián)絡,繼續(xù)督查此事用的!”
福滿公公還小聲說了幾個在柳州府的驛站官員和密折投遞的方式,齊承明不動聲色的垂著眼簾,一一記住了。
——鴻仁帝當然不會說話這么好聽,這些都是福滿公公潤色后的話。
但意思總歸是歉疚和堅決追查的意思。
齊承明有些驚異:“……”
他對鴻仁帝的觀感很惡劣,覺得對方冷漠無情,沒有責任感事后又假惺惺。
但現(xiàn)在,至少對方在追查原身生母華嬪和二兒子晦氣名聲來源上還挺有魄力?沒有繼續(xù)裝糊涂,還試圖用“監(jiān)督權”委婉的表示一下歉意。雖然不清楚……鴻仁帝有多少決心是來自他自己也被愚騙十幾年的氣憤吧。
怎么說呢。
總之,還算是渣男中的優(yōu)質渣男了?
齊承明諷刺的被自己逗笑了。
……明面上,好處不占白不占。齊承明恭謹?shù)膽铝诉@些叮囑,做出了感動的模樣道了謝:“小德子,去送公公�!�
小德子機靈的應了,摸了摸揣銀兩的口袋,上前就送福滿公公出門,準備生疏的行個賄。
福滿公公本來提腳就走,臨走前又環(huán)視了一遍四周,見二皇子所里連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成穩(wěn)重人都沒有,看得直搖頭。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小德子討好的彎著腰送他出來,又提點了兩句:“……你回去好好對二皇子殿下分說一番,不要辜負了陛下的心意啊。”
小德子再跨進二皇子所的時候,就顯得心事重重了。
那些被流水一樣抬來的賞賜大件小件的,都被齊承明做主放在了正殿,正開箱一樣樣檢驗著,指揮宮人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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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繚亂的賞賜
其中最顯眼的,還是那扇華美無比的精巧屏風。
齊承明背著手欣賞屏風上暮青色的夜宴圖。針線繡的活靈活現(xiàn),是夜幕燈火前,一桌人觥籌交錯的熱鬧景象。稀奇的是,這宴上的男男女女看起來沒有分桌,并且小孩子也在,眾人臉上帶著笑,并且衣帶和裙擺的飄逸靈動之處,就像人物要呼之欲出,馬上要熱情的招攬人一同去畫中飲酒似的。
“真精美啊�!彼潎@著,“畫得好,繡的也好�!�
古代勞動人民凝結著心血的高級工藝品,終于也讓他這個土包子見識過了。就算他是個不懂藝術的門外漢,也看得出這大約是這時代畫功和繡工完美融洽的大成之作了,沒個六年做不出來。
——聽說都是皇帝私庫里批給他的,這能不是好東西嗎?
“殿下……”小德子卻走了過來,在齊承明欣賞過一遭后低聲的開口,“剛才福滿公公又叮囑了小的一件事。這次的賞賜除了親王冕服,其余的……都是華嬪娘娘用過的愛物,尤其是這扇屏風,據(jù)說是娘娘親自畫來又繡好的。”
齊承明在一瞬間懵了,大腦像是被重錘敲了一下。
二皇子的生母……畫技繡功雙絕?
這是個才女啊。
他沒有原身記憶,但因為對威勇伯府的外家親人有了好感,也愿意對原身那位逝去的生母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尊重。現(xiàn)在鴻仁帝愿意把一些華嬪舊物給他,示好之意不言而喻。
但齊承明得知后卻只有一個問題:
“我……娘的東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父皇的私庫里??”齊承明滿心疑惑的追問。
小德子和小成子對視了一眼,兩個小太監(jiān)也不過十來歲大,平時又封在二皇子所里與世隔絕。被問的支支吾吾,汗流浹背,誰都答不上來。
碧菽默默給齊承明倒了杯溫茶,大著膽子回答:“奴婢還在內務府的時候聽過,娘娘們宮里的東西都是御賜的,等到過身了還要還回內務府。若是愛物,會留給生養(yǎng)的皇子公主,要么還是內務府統(tǒng)一處置�!�
至于這其中的區(qū)別,全看得寵還是不得寵了。
齊承明再次沉默了:“……”
他有點想罵鴻仁帝真狗啊。
至少二皇子所里沒什么風格精細到像是華嬪留下來的物件。他嚴重懷疑:
該不會是華嬪一死,鴻仁帝嫌原身二皇子晦氣,把他草草扔到二皇子所找人養(yǎng)著。華嬪的御賜東西收回的收回,其余愛物就塞自己私庫里珍藏了吧?
……是一點沒念著華嬪的親兒子需不需要啊。
齊承明也顧不上罵鴻仁帝了。
結合今天補償他的所有東西來看,老皇帝現(xiàn)在的歉意是認真的,繼續(xù)不待見他也是真真的。這就是一個古代封建皇帝能想出來的最好方案了,也別管他怎么想,齊承明反正不內耗,該收就收,他以后的注意力只會放在他在意的人身上——左得他也沒法替原身原諒那個父親。
齊承明在焦急的招呼小德子和小成子:“快快,都過來幫我看看!”
幾個人探頭探腦的扎堆聚在屏風面前,齊承明屏著呼吸一寸寸的重新觀摩這副夜宴圖,他小聲的問:“幫我看看這宴上的人,這個最年長的,黑頭發(fā)的,像不像是我外祖父?”
“那這位就是威勇伯府老夫人了?”小成子眼神也好,看向了上座的一對中年男女。
他們的頭發(fā)還沒有發(fā)白,臉上沒有皺紋,精氣神很足,笑呵呵的被子女簇擁著坐在上面……看起來起碼年輕了二十歲啊!如果不是剛才小德子說的,再加上畫上人神韻間有幾分威勇伯府二老的感覺,齊承明都沒法把他們聯(lián)系起來。
“這兩位應該是我的舅舅和舅母�!饼R承明挨個辨認著下座一對眼生的男女。
再有,就是一高一矮兩個年幼的孩童,以及一個年輕姑娘。
兩個幼童也許是舅舅和舅母的孩子,齊承明那兩個已經(jīng)逝去的大表哥和二表哥、王朔的親兄長們。至于最后一個……
齊承明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個姑娘身上,懸在屏風上一寸沒有撫摸下來。
“她是……”碧菽的聲音驟然放輕了。
那女孩明眸皓齒,笑容燦爛,還舉著一只酒杯,一點都沒有齊承明想象中的“才女”、“溫婉”之類的刻板印象,寥寥幾筆勾勒,就描摹出了少女的氣質神韻,鮮活得讓齊承明舍不得移開眼。
只憑想象,齊承明都能想到當年華嬪還在閨閣中時有多自在快活,有多被父兄捧在掌心里寵愛著……所以她入宮以后,才會花費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做出這張飽含著情感與思念的夜宴圖,繪在屏風上日日陪伴吧?
而現(xiàn)在,斯人已逝。夜宴圖上畫的一派熱鬧也只剩下了孤苦的二老和華嬪未曾得見的三侄兒了。
‘母親�!�
齊承明閉了閉眼,心甘情愿的默念著這個稱呼,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挖掘調查當年的往事。如果有疑點,有仇人,我都會替你報的了。’
就從觀察這次宮中的動向開始。
齊承明冷眼看著。
——封宮搜查的第二天,各處解禁,鴻仁帝明面上對這件事的宣判結果也終于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