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國中畢業(yè)后我依從家里的安排,去了意大利的黑手黨學校繼續(xù)學業(yè)。我說不會意大利語怎么辦,家人說你會日語就足夠了。到底日語什么時候變成了通用語,我竟然忘了。
關于我的第三個愿望,有天在射擊課上,我靈機一動決定棄武從文,搬了一套課桌椅到打靶場上,讓對面的學弟描著我的身形開槍罷!就當鍛煉心理素質了,家里開水產(chǎn)公司的學弟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已不記得當天的日期,只依稀記得亞平寧半島的天氣很熱,的開頭很難寫。這點倒是和人生有區(qū)分,人生的開頭是設定好的,擁有的只是在此基礎上的選擇。我的人生是從當家族的備胎開始的,但我打算當一個有文學素養(yǎng)的備胎。
一個星期后,我投筆從戎。
怏怏之余,我不由想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實在太少,世界上的家去哪兒了,都去賣鋼筆了嗎?
看來文具市場利潤蠻高的。
那一天我沒有讓本子空著,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交白卷不好看,寫個[解]也比不寫強,意識到的時候已經(jīng)抄下了一句老電影里看來的臺詞: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是的,我很懷念它。
[5月27日,天氣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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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下旬,我在出境大廳闔上日記本。廣播里傳來平滑的電子聲,通知前往日本的航班即將開始登機了。
趁著排隊的時間我起身買了一杯濃縮。我在意大利的導師銳評美式是洋基佬發(fā)明的污水,冰美式是韓國人發(fā)明的冰污水。喝它們不如喝你們國家的中藥。每回看到我點都要在杯子里下毒(提高耐受度,他解釋)。久而久之,我習慣了不稀釋的喝法。
去年夏天我從黑手黨學校結業(yè)。畢業(yè)論文名為《異能者在局部地區(qū)沖突中的作用》,其中一半以上的篇幅贊美了指導老師里包恩,他是一位德藝雙馨的槍械藝術家。
論文拿了第二,僅次于同年級的一位脾氣很大的學長。開始我十分不服。了解到對方已經(jīng)留級了十年,十年前是家庭變故輟學的,最近才因為爭奪家業(yè)失敗返校,我釋懷地笑了。給學長發(fā)了一條短信,贊揚他的求學精神。
學長一高興就炸了兩棟教學樓。溝通的時候(物理)我近一步了解到人家可沒弄虛作假,寫什么《我的彭格列校董父親》。他平時不修學分,大考的時候帶了一對雙槍,什么都沒說就勸監(jiān)考老師在空白試卷上打了滿分。
確實是一位精通以理服人的學長,我十分敬服,但是說好槍是最后的手段呢?
畢業(yè)到現(xiàn)在,我作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
同期里有的結婚,有的上大學有的繼承家業(yè)。
我選擇gap一年,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下開始旅行。
俄羅斯是我從學校出來后的第一站,也是我過去大半年逗留的地方。
這個月我到了俄國東部的城市海參崴,因為旅費告竭,暫時留在當?shù)刭u紀念品,以工換宿。我接待日本游客說空尼幾哇,接待韓國游客說阿吶哈塞喲,接待同胞說不要在我這里買,貴。
遇到我的一位朋友純屬意外。
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了。她是日本人,攢了年假正要借道游歷一圈西伯利亞和歐洲,因為機票便宜就從當?shù)剞D機。得知自己天真無邪的旅伴向我買了天價鹿茸酒,準備送給長輩當伴手禮,她打上門來退貨。
故人重逢,我除了[最近過得怎么樣],[沒有7天無理由],[打輕一點兒]和[其實我們這里不賣野味]好像也沒什么好說的,她擦了擦手:
“你呢,近況如何?”
“剛剛經(jīng)歷一段失敗的奔現(xiàn)網(wǎng)戀�!�
“你被騙錢了?”她猜測。
“不,”我說,“他偷我日記,我把他房子燒了�!�
朋友感慨了一句正經(jīng)人誰寫日記。
我的這位朋友和我年齡相仿,年少時一腔熱忱地入伍。我在搞校園霸凌(?)的時候,她被關在戰(zhàn)-犯看守所頂罪。是一個憑自己的力量掙脫倒霉命運的,真正堅韌的人,出來后找到了有編制的醫(yī)生工作。反觀我從異能組織的繼承人混成了小商販。當然了,我家里是不會承認的。
他們對外說我是亞太青年女企業(yè)家,留學完自主創(chuàng)業(yè)去了(倒也沒錯),對內說畢業(yè)的時候我只(重音)拿了第二,還不如一個大齡輟學的私生子。想不到吧,學長,你在我們老中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畢竟你一個庶出拿什么和我這個嫡女比。
看到朋友過得不錯,連打人都很有力氣我也就放心了。她邀請我一起踏上歐亞大陸的旅程,正好她缺一個拎包小妹。
我沒有說話。
沉默在我們之間發(fā)酵。
分別后,彼此際遇的代價,命運的南轅北轍,哪里又是幾句話能夠說清的。
“可是,晶子,”我輕聲說,“我不能走回頭路�!�
言盡于此。
“你哥哥的事我聽說了,”與謝野晶子道,“如果你要到橫濱來的話,就提前通知我吧,我會把家里的儲物間收拾出來給你睡�!�
這是非常晶子特色的示好,我問包吃住嗎,她說你不要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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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到此為止。
廣播里在用雙語催促沒有登機的旅客,我的名字聽起來失真而尖銳,這些洋人從來搞不定中文的發(fā)音。所以我每認識一位外國友人,首先手把手扶貧教他們我名字的念法,可惜常常會以希望從來沒教過告終——無論是友誼的小船破裂,希望他們忘了我罷;還是冥頑不靈,怎么都教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