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是因為你喝了三杯新加坡司令�!�
這間店的餐后雞尾酒居然也是免費的,限量三杯,年份既高成色又好,兌的果汁也新鮮。誰不喝才是傻瓜。我問酒保先生:“為什么不讓再喝了,我可以加錢�!�
酒保是從附近的一家深夜食堂臨時抽調(diào)來頂班的,眼睛上有條疤,但脾氣非常之溫和,舉止里透出閱歷的從容,毫無爭議地給我倒了一大杯。我心想,總算有人看出了我拖鞋和背心下,有錢人家女兒的身份,沒把我當作女傭。出門晶子才笑話我:
“那不過是蘇打水兌的石榴汁�!�
吃完飯時間接近十點,算上小食和酒水七輪菜吃了三個鐘頭。亂步表示下次還來這家,雖然沒吃飽,他想再收藏一些漂亮的貝殼洗干凈帶走,被店員追出門說:“尊敬的客人,您把餐具帶走了�!�
我們?nèi)ネ媪送尥迿C,還拍了大頭貼。亂步抱著我給他抓的豆豆龍玩偶,欽佩道:“原本以為我的[超推理],晶子的[請君勿死]已經(jīng)夠舉世無雙了,想不到你的[神之右手]也不容小覷。有興趣加入偵探社嗎?”
之后由于地鐵停運,我們不放心亂步一個人回家,生怕他迷路到了東京,或者米花市。晶子索性一同收留了我們。
第二天接近中午我頭痛欲裂地醒了。我去廚房倒水,亂步正在用餐刀往吐司上抹大顆粒的花生醬,他問我睡得如何。
“頭疼,”我說,“嗓子也疼,但是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你有頭緒嗎?”
“哦,到家以后你們倆換了睡衣,晶子也喝上了酒。她罵一個名字像樹的男人,你罵你哥。你們倆罵了一個小時的男人和他們或統(tǒng)治或拯救世界的愚蠢夢想,就睡著了,她還沒醒呢�!�
我思來想去,名字像樹的男人應該指森醫(yī)生(不會真在港-黑混得不錯吧)。我是堅決抵制亂步的[始亂終棄]說法的,頂多他是魚,我把他放生了。費佳曾經(jīng)說我有收集癖,收集對象是人,美的,惡劣的,純粹的…
“…你都欣賞得來,真是花心,”他不咸不淡道,“最喜歡的特質(zhì)居然是可憐,越像喪家之犬你越喜歡。你以為他們真的可憐嗎,不過是想賴上占便宜,別太看重你和他們的關系了。”
我說這不是花心,只是喜歡家里開水族館。
壞了,我怎么又想起了那個討嫌鬼。決裂的那天,我們站在他燒成白地的鄉(xiāng)村別墅面前,費佳眼里盛滿了濃稠的惡意,仿佛能滴下來。這似乎是我們遠東人的通病,愛和恨都強烈,厚重。當然他經(jīng)常煮的早餐麥片粥也很厚重。
我的一生怎么老遇見壞男人?改天要去淺草寺請住持替我排個日歷,會碰到壞男人和堵車的那天我就不出門了。
“只是暫時的分別,”費佳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我會在記憶的宮殿一直纏著你,一直�!�
如果他接受好聚好散,我或許會留下兩句臨別的贈言和三百盧布的分手費,幫助他重建新家。但他一定要表現(xiàn)得病嬌,變相將我往受欺負的好女人形象上湊,我也只好告訴他:
“不,我有魚的記憶,雖然不只有七秒,但也不會超過三個月呢�!�
費佳就破防了。
他說你確實只有金魚的大腦和河馬的胃口,問最多的問題是[中午吃什么],沒有格局,膚淺得不愿意看見世界的真相,只在乎眼前看見的東西。我說我的視力非常好,有12。
費佳大概還說[你知不知道得到的是誰的愛],[很多年前我就該知道你是個撒謊精],之類的。
天地良心!我認識他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此前從未和俄羅斯人有交集,除非是去池袋某個壽司店吃飯。推特上有個很火的話題叫[文化挪用],典型的例子是白人扎臟辮。但我想柬埔寨人賣越南河粉,俄國人捏壽司,應該也是算的。
等我回過神,亂步坐在吧臺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隔著玻璃看一尾遲鈍的金魚,用手推一下才會動的那種。
他的眥角圓鈍,五官柔和,這股孩子氣襯托得他天生的智慧驚悚。世界對他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洋蔥,他輕松就可以剖開。但他說不定一個洋蔥的食譜都想不到,也不知道洋蔥會辣得他流淚。
“哦,”亂步說,“還有一個。”
我:“???”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繼續(xù)咬吐司,過了一會兒禮貌道:“你能幫我跟2號要麥片粥的食譜嗎,我喜歡厚粥。”
怎么還排上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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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亂步:“報紙和牛奶一起送過來了嗎?”
他指了指吧臺。
我照例先看國際板塊。
并非我有全球視野。我的舊識要么搞事能力特別強,要么家里惡勢力特別強,出事上新聞的概率很高。社交圈臥虎藏龍,我能有什么辦法。
唯一讓我眼熟的名字是菲茨杰拉德,他是北美異能組織[組合]的人,對外宣稱的身份是酒店集團老總。因為又給大學捐了兩個實驗室而登上報紙,我酸溜溜地想,明明我前面的人生也受精英路線培養(yǎng),現(xiàn)在好了,地攤都擺不成,變成橫濱市無業(yè)游民了,學費在我身上算打了水漂。
看完翻到私人登報的板塊,我手抖了一下,把牛奶潑在晶子新買的手工餐墊上。亂步瞥了我一眼,說不想被發(fā)現(xiàn)的話,還是快點藏起來吧。
我已經(jīng)不去想他是如何推理出結果的了。
但我知道他不只在說餐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