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陌生女孩的一生在他面前展開,朝生暮死,形如蜉蝣,最后丟了腦袋,成為鬼下亡魂。
時透空洞的眼中透著不解,天音夫人為何要跟他講這些,他不會為這女孩哀悼。掙扎虛無的一生,在他的心中留不下任何水紋。
啼血夜鶯是在作繭自縛,美好逝去是天道輪回。人活不活得下去,都跟他的意志無關(guān)。
時透無一郎拒絕了天音夫人要他去救一個女孩的安排。那頭的伊織也自知能力弱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絕了主公要她去做無一郎繼子的提議。
站在線條兩端的人,命運(yùn)的羈絆早早開始,但這一刻卻選擇同時后退。
天音夫人對無一郎的否決,早有預(yù)料,聲音優(yōu)雅素敬:“無一郎,你認(rèn)識這個人的�!�
“她是誰?”
“她叫伊織�!�
時透的記憶總是錯亂斷線,但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雙倔強(qiáng)堅毅的眼睛。眼白一片赤紅,全是人間極致的哀愁苦恨,畏懼卻又堅定地拉住了他。在無人的深處,女孩眼中猶如梅雨泛濫,落著一場永生永世的潮濕。
她這一輩子都會活在這一天了。
“我們是同類了。”時透望著忍住淚水的伊織,此時的他記不得有一郎,記不得父母,卻接收到了這個令他哀絕的消息。
這殘酷沉淪的時間,渡不過苦恨,求不來同情,只能為他送過來一個同病相憐的人。
時透甩開了女孩的手,卻又去而復(fù)返。他最終將伊織帶到了無人村,親手為她斬殺惡鬼。
時透無一郎如今又得知這般掙扎求生的人,只配得到這么一個命運(yùn)。他一時有些失神,拒絕的話沒有再說出口。
屋內(nèi)的主公溫和地開口,墓園里的天音夫人看向時透無一郎。
“我相信你能救他�!�
“我相信你能救她�!�
娓娓余音回響,他們都知彼此命數(shù),注定糾纏一生。
一瓣殘月,日復(fù)一日。
時透無一郎抬頭看著房間里的月光,痛得冷汗淋漓,他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他等不到伊織了。
時透大腦轟鳴,帶著心悸般的痛楚,赤著腳跑了出去。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外頭燈火漸熄,空無一人,只有時透無一郎的腳步聲在夜里輕響。
他奔在石板上,玉壺的毒刺仿佛又挑破了皮膚,冰涼與炙熱在腦中攪動,時透無一郎失了冷靜,雙目泛紅。
他以為他在海之濱救下了伊織,伊織就能夠無病無憂地活著,主公讓他帶伊織同去,也是這個原因。
天音夫人說:“那里有她的命數(shù)和劫難�!�
為何他現(xiàn)在還會覺得伊織已經(jīng)成為那無首的尸體,沒有擺脫固定的命數(shù)。
多年前天音夫人的話像讖言,壓迫在心間,逼得他在這看不到盡頭的等待中,亂了心神。
樹林紛亂纏結(jié),心中升起濃郁的黑暗,螢火蟲在墓碑間起舞蹁躚。
時透無一郎一路奔到了總部的墓園。
無云遮蔽的月亮清純潔亮,箭似的輝光投向地面,投在了一塊塊墓碑上。
時透無一郎穿梭在墓碑之中,一塊一塊端詳查看,他害怕這其中有伊織的名字。生于絕望的斷念,讓時透無一郎不知道還在期許什么。
月亮仍然皎然,就如與伊織初見的那一刻,無辜的鮮血沒有留下污痕。
時透的臉在月光下變得蒼白透亮,陰影的動人之處為他加冕。
那里立著一塊墓碑,立碑時間是昨天。上面寫著詳細(xì)的生卒年月。
只是那名字,又熟悉又陌生。
“伊織凜”
“女”
“年二十”
“死因:斷首”
時透無一郎的心就像粼粼閃耀的水波,永遠(yuǎn)不知道何時晃動,何時平靜。此刻卻奇異地死寂下來,沒有一絲動靜。
他這一生都在徒勞地尋覓。
厭倦
“無一郎,這樣的安排你接受嗎?”天音夫人坐在上席處問道。
現(xiàn)在的柱合會議都由天音夫人代為主持,主公大人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了。九柱列席,時透無一郎坐在最下手方的角落。
天音夫人和其余人齊刷刷地看著時透無一郎,時透點(diǎn)頭,平和恭敬地答道:“接受。”
昨日來報,白阜鄉(xiāng)有鬼出沒,先前派去的鬼殺隊分隊解決不了,需要柱的增援。那惡鬼攻擊速度極快,隱在黑夜里,根本獵捕不到。
霞之呼吸的劍招是最克那鬼的,讓時透無一郎前去很合適。
但天音夫人還是有些擔(dān)憂,于是詢問道:“需要實彌同你一起去嗎?”
風(fēng)柱隨即大聲附和:“我跟無一郎一起去�!�
時透無一郎搖頭,雖然看著前方,卻感受不到他視線的所在,他靜靜候著,后說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
“那好……”天音夫人欲言又止,“凡事小心。”
天音夫人如慈母的眼神,讓時透的內(nèi)心有了一點(diǎn)觸動。他避開了這份注視,低頭垂首,恭敬道:“好的�!�
秋日已逝,凜冬再臨。
天音夫人溫柔憐惜地看著無一郎,祈禱著他能早日走出那地陰濕沼澤。
那日無一郎再醒來,已經(jīng)不在墓園了。他渾渾噩噩地呆坐在床沿,盯著那白燭看了半宿。看著那燭淚消融,最后一抹光亮也于搖曳中熄滅。
唇齒之間,滿是血腥氣。
時透無一郎被迫接受了伊織去世的消息,自那以后,他總是很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