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當(dāng)然要了。要是出了問題,比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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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保薦代表人可是要承擔(dān)刑事責(zé)任的�!�
“那這個項目你不得好好核查清楚?”
“肯定了,自從我們胡總說讓我來做保薦代表人,我這幾天數(shù)牛把眼睛都瞪圓了。恨不得把那牛臉都記下來。不過我看這個牛啊,長得還真挺像,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臉盲了……”
她這么自顧自說著,沒注意到陳撰那邊沉默下來,他的唇抿著,一臉若有所思。
“怎么了?”
夜晚的機場高速與四環(huán)路一點兒不堵,陳撰家住在北三環(huán)的一居室里,為了送盛以晴,特地繞了一圈,據(jù)他說馬上就在物色新居,籌謀買房。實現(xiàn)他口中的人生理想:找個一人居的公寓,孤獨終老。
陳撰的車在盛以晴小區(qū)門口停下,盛以晴正打算開門下車,卻見這家伙一臉好整以暇看著自己。
她索性逗他:“怎么了?今天臉上美貌太多了么?”
他被逗笑,偏頭看她,“嗯。所以你相信了,每一次靠近我都會有好運氣?”
“錯�!笔⒁郧鐡u頭,“不僅是我,你也會因為靠近我而有好運氣。”
“我不否認�!彼裢硭坪跣那闃O好,專注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說,“你坐著別動,我送你一個禮物�!�
“噢——”她笑,以為又是吻,卻見陳撰表情嚴(yán)肅了幾分,從兜里摸出手機來,打開相冊就開始翻視頻,仿佛猜到她想法似的,頭未抬,只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輕聲道:
“再親就上癮了。”
她一怔,臉頰發(fā)紅,好在陳撰總算找到了那個“禮物”,遞到她的面前,“喏,就在你們離開北河奶牛場的
他身上沒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精致地像個流通品
2021
年。
這周五下午,盛以晴沒去公司。
曲繁漪訂婚的那家餐廳距離公司大概十多分鐘車程,大家約定了下班后一起出發(fā)。這會兒投行部的幾個實習(xí)生恰好不忙,又趁著老板不在的大好摸魚時光,端著咖啡就湊在茶水間里閑扯淡起來。
大家七嘴八舌扯起這兩天的行業(yè)新聞:“你們看了沒?證監(jiān)會昨兒處罰了一批公司。”
“怎么了?證監(jiān)會哪天不罰款才奇怪了。”
其中一名叫做賀嘉嘉的實習(xí)生壓低了嗓子:“我聽說啊,紅葉證券的胡總進去了,好像是他上市過程涉及重大欺詐。他搞的那公司估值
100
多個億,事發(fā)后惹證監(jiān)會龍顏大怒,項目黃了連帶著幾方中介都得遭殃�!�
“紅葉證券?”有人想起什么,重復(fù)了一遍:“那不是……”
“對!“賀嘉嘉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就是咱晴姐之前在的那家�!�
“她之前紅葉的�。�!”有人瞪大眼,脫口而出:“紅葉能跳到咱合盛來,就,還挺牛逼�!�
合盛證券屬于內(nèi)資投行里的天花板之一,尤其是投資銀行部門,向來狼多肉少,是眾金融人眼中的香餑餑,這幾年別說社招了,就連校招名額都幾乎為零,七八個實習(xí)生眼巴巴實習(xí)了一整年,充其量只能在簡歷上添上一筆。
賀嘉嘉聳聳肩:“她兩年前來的。這種事情啊,時也運也。而且,我還聽說,她之前就是胡總團隊的�!�
“姓胡的我聽過,名聲很差,野路子。這兩年做的幾個項目都有點問題,他之前經(jīng)手的一個牧場項目,不是剛上市不到幾個月就退市了么?這回好了,直接進去了!話說咱晴姐可以啊,出淤泥而不染,還直接跳到了咱合盛。”
“運氣和實力并存唄�!辟R嘉嘉抿了一口咖啡。
盛以晴到
nugt
的時候,賀嘉嘉他們都已經(jīng)在了。
她沒想到曲繁漪訂來訂去,最后還是選了這家熟悉餐廳。秋恣寧在兩年前就辭了
nugt
的服務(wù)員職位,再后來幾篇文章流量暴漲,抓住最后一波文字媒體的東風(fēng),混成了知名情感博主。
上周末,這個名利雙收的死女人方與盛以晴抱怨:“最近行情不好,一條廣告只能收五萬塊,好在幸運的是,一個月多少能發(fā)布四五條�!�
曲繁漪似乎怕同事們不來,還在昨天特意拉了個微信群,提了一嘴,說在場的還會有許多優(yōu)質(zhì)單身男,歡迎大家前來社交。
投行女本來恨嫁,一方面是忙,而另一方面是眼高于頂。聽了曲繁漪這話,大家也難免熱絡(luò)起來,加上地點又在三里屯附近的胡同里,足夠
fancy,周五晚上跑一趟,也不失格調(diào)。
這會兒包場了的
nugt
歌舞升平。放著爵士小調(diào),除了男女嘉賓,還有幾個生面孔,穿著統(tǒng)一的服飾,井然有序搬運各種設(shè)備,應(yīng)該是工作人員。
今日的餐廳顯然和平時不太一樣,木桌子上鋪了白色桌布,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六個人一桌,桌子上甚至放置了小小名牌,就連餐廳的頂燈都被調(diào)整了,再往前,是平時樂隊現(xiàn)場演出的地方,被兩扇厚厚的橘色絲絨帷幕擋住。
舞臺對面是一張小桌子,桌布與別的桌略有不同,她猜測,那是一會兒曲繁旖和未婚夫就餐的地方。桌子右后方特意放了一盞氛圍燈,被一面古董鏡子反射。而在曲繁旖座位的正對面,則悄無聲息地坐滿了請來的攝影師,長槍短炮,默默守候。
賀嘉嘉見到她目光,湊過來,聲音擠了檸檬:“曲繁漪有點東西�。灺暡豁懽屪约杭蘖撕篱T。你知道
nugt
包場一次要多少錢嗎?我剛問了朋友——”賀嘉嘉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六位數(shù)!”
盛以晴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賀嘉嘉接著說:“不過錢還是小事,主要是花的心思和時間,你看看這些場地布置,還要找對應(yīng)的公司,盯著他們上工,麻煩要死。我發(fā)小之前搞了一個,花了大幾十萬就算了,累沒了半條命�!辟R嘉嘉看著這周遭嘖嘖感嘆:“果然啊,找男朋友還是得找有錢的。”
周遭的男士,大概就是曲繁漪口中的優(yōu)質(zhì)男,優(yōu)質(zhì)或許真的優(yōu)質(zhì),文質(zhì)彬彬中透露著被資本壓榨的疲憊,看人的目光嚴(yán)肅中帶有幾分拘謹,衣服品牌大多數(shù)是
s
與鱷魚之流,經(jīng)濟適用型,顯然入不了大小姐賀嘉嘉的法眼:
“被曲繁漪那丫頭騙了!”賀嘉嘉非常不屑,“都是普男�!�
還不等盛以晴回,小姑娘想到什么又問:“誒!對了,咱姐夫呢?”
盛以晴笑笑,“有事來不了了。下次見吧�!�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音樂變了調(diào)子,服務(wù)員端上開胃小菜,盛以晴下意識看了一眼之前空著的那張桌子——
果然,男女主角來了。
曲繁旖穿了一件藕色連衣裙,掐著腰身,一個月不見,瘦了一圈。冷色頂光當(dāng)頭澆下,反倒襯著皮膚閃耀,耳朵邊賀嘉嘉的語調(diào)高了八度,聲音又低了幾分:&ot;嘖,水靈了好多,果然,不上班以后。整個狀態(tài)都好了。工作是最讓人衰老的社會活動。媽的這個新郎竟然可以啊,你說曲繁漪難怪要大張旗鼓把我們弄過來,這擱誰誰不得炫耀三天啊!&ot;
耳邊人劈里啪啦,盛以晴卻沒應(yīng)。
她的目光被釘在了坐在曲繁漪對面的那個男人身上,男人看向未婚妻的目光小心翼翼,頗有幾分誠惶誠恐的味道。像是生怕自己的舉動出了差錯——這樣的目光盛以晴再熟悉不過,畢竟他曾經(jīng),也是這樣看著另一個女人。
遲威?!
我靠!
曲繁漪嫁的竟然是遲威?!!
當(dāng)然,還沒等盛以晴反應(yīng)過來,身邊的賀嘉嘉迅速撞了撞她的胳膊,“誒誒誒誒,有收獲有收獲��!看帥哥!!你看你看未婚夫后面那桌的那個男生,穿潮牌那個,好帥噢!你說我怎么才注意到他…日日日日他看我們了!”
盛以晴總算舍得將目光順著賀嘉嘉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幾米開外,自己幾日未見的丈夫,抬眸對她笑了笑。
“姐!他在對我笑��!”賀嘉嘉耳朵泛紅,“桃花桃花桃花!我的桃花到了!”
盛以晴捋了捋頭發(fā),試著解釋:“有沒有可能只是眼睛進沙?”
“這個長相是我的菜。衣品也好,氣質(zhì)好冷。你看他和別人說話的樣子,冷冰冰的,眼神像在看狗!好冷漠,好喜歡!姐——”賀嘉嘉轉(zhuǎn)過頭,“就他了。我的新目標(biāo)�!�
“哈?”盛以晴差點被嗆到,“有沒有可能人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呢?”
“結(jié)婚?!不可能!”賀嘉嘉搖搖頭,示意這一桌的同事們一起鯨吞陳撰身影,“欸,請問大家,你們覺得這個男人結(jié)婚了嗎?”
霎時一群投行女精英的目光嗖嗖打過去,片刻之后,各自發(fā)表結(jié)論:“肯定未婚。他太精神了!”
“精神?”盛以晴不太理解。
“已婚的人身上有一種松懈感�!逼渲幸蝗碎_口,“唔……類似晴姐這樣,當(dāng)然不是貶義詞,是指晴姐穿衣風(fēng)格非常松弛,怎么舒服怎么來�!�
盛以晴瞪大眼睛:“我這么邋遢的?!”
她環(huán)顧了周遭,好像只有自己今天一身寬松衛(wèi)衣搭配套頭牛仔褲和運動鞋,連妝都沒化,草草架了一副框架眼鏡。
“不不不,不是邋遢。是說你不會刻意緊繃自己,沒有迎合世俗審美。但擇偶期的人就不是這樣了,被凝視的人,多多少少會需要應(yīng)對審視,而不得不穿一些不那么舒服的衣服——緊身裙、高腰褲、細高跟鞋…俗稱,戰(zhàn)袍!”
“所以,這位……咳,男人…”盛以晴瞇了瞇眼睛:“你們覺得他處于擇偶期?!”
“太他媽擇了!”賀嘉嘉用力點頭,“他身上沒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渾身精致,這一看就是流通品。
”
盛以晴眼里殺氣閃過。下一秒,又被賀嘉嘉打斷,只見大小姐晃著盛以晴的胳膊,一臉虔誠提出:
“姐,你幫個忙,我想要他微信!”
人妻嘛,比較適合做僚機
“??!怎么幫?!”盛以晴瞪大眼睛。
“做僚機你知道吧!已婚姐姐最適合做僚機的,他對你沒有提防!一會兒服務(wù)員上菜,求你去幫我問問,他有對象沒有。”
盛以晴原本騰騰的殺氣瞬間滅了下去,化為一陣濃烈的悲從中來。
伴隨著慵懶的爵士樂,服務(wù)員一手托菜,一手背腰,穿梭在一桌桌白色桌布之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主桌上瞧上幾眼,好奇何時能夠進入主題。
身為女主角的曲繁漪這一頓飯形如擺拍。她緊緊繃直著后背,放平肩膀,擔(dān)心花了口紅,只是小小口地咬下叉子尖的一點點食物,再細嚼慢咽
20
下。
所有的女人在被求婚之前都會有預(yù)感。然而預(yù)感一旦變得清晰一些了,就會被她們迅速地否認——求婚應(yīng)該是一件驚喜,宛若穿越一場粉色的迷霧,在懵懵懂懂當(dāng)中,鮮花與鉆戒與誓言忽如其來地降臨,將她帶向光芒四射的幸福終點。
但此刻,緊張至極的曲繁漪忍不住開始回憶遲威求婚的那天——她照例帶著一盒熱氣騰騰的飯盒,在他的醫(yī)院等他下班,唯一不同的是,那天他們在醫(yī)院食堂吃完了飯,他驅(qū)車送她回家,月亮從一棵樹的梢頭滑向另一棵樹的梢頭,就在車子在她的小區(qū)樓下停下時,遲威熄了火,鎖了車門,開口對她說:“小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關(guān)系再更近一步?”
“�。俊�
曲繁漪愣了愣,當(dāng)然內(nèi)心迅速狂喜起來,她接著說:“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結(jié)婚,我是說,小漪,年紀(jì)也差不多了,我覺得你很合適,要不我們找個機會見見父母?”
曲繁漪愣在了原地。
他在向自己求婚,用一種世俗的、實在的而又疲懶的方式。
沒有粉色的迷霧,也沒有鮮花、鉆戒、單膝下跪與愛你一輩子的誓言。
當(dāng)然,甚至沒有一句“我愛你”。
于是曲繁漪搖了搖頭,“我很想嫁給你,但這個不是我要的求婚�!�
遲威一愣:“那你想要的是?”
“我想要盛大的求婚,那一天我會特別美,在一個莊重的場合,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你拿著鉆戒,對我單膝下跪,周圍有音樂,有掌聲,還有像雪花飄在我們的身上……”曲繁漪的眼睛很大,在訴說自己內(nèi)心最純真的幻想時,她的眸光在月色下閃爍,長長的睫毛伴隨著她的每一句話眨巴眨巴。
然而遲威笑著打斷了:“你這個想法啊。和舞臺劇一樣�!彼嗣」媚锏念^,“行!我答應(yīng)你!”
然而還沒等曲繁漪綻出笑容,就見面前的男人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喏,你自己看著準(zhǔn)備,一切就按照你想要的來。等到那一天我出席,一切聽你指揮,保證做一個完美的工具人!”
曲繁漪嘴角尚未出生的笑容被這番話一點點地凝固在了嘴邊,然而她的情商又迫使自己一點點地扯開結(jié)冰的嘴角,化成了一個逼真的假笑,她試著重復(fù)了一遍:“我呃……我自己準(zhǔn)備自己的求婚儀式?”
遲威摸了摸鼻子:“是啊。你不是很有想法么!哎呀,我沒搞過這個。你知道的,我就是一個直男,太忙了�!�
曲繁漪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