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開的八月桂零落成泥，雨水的土腥味里氤氳著濃郁的花香。

    陳雁珺眼尾略微上翹，清亮的眸子藏起凌厲。

    廖美鳳看著對面的女孩，莫名有些氣短心生畏懼。

    她是厭惡她的，從來都是。

    陳母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

    陳老大看媳婦沒有說話，便張嘴：“我早上也碰到了知青辦的余干事，她說再有四五天下鄉(xiāng)的知青就得走了，讓咱們趕快報名。

    ”陳父：“知道，她也跟我和你媽說了，還是沒辦法啊。

    ”陳老大：“爹，你聽我說完啊，余干事也知道咱們家心疼孩子，現(xiàn)在聽說有一個建設兵團的也要知青，還給開工資呢，不比當工人的少，除了離家遠點，其實和城里沒什么區(qū)別。

    ”陳老四：“建設兵團，我同學的哥哥去的建設兵團是在邊疆呢。

    ”陳老二：“我報名這個也行，我一個男人，遠點就遠點，不怕啥的。

    ”陳老大不是沒有遺憾。

    廖美鳳噗嗤笑了，說：“那可不行，國泰，你大哥說的這個只要女孩兒，你去不行，得雁珺去。

    ”陳老四：“大嫂，你啥意思啊，跟我姐有什么關系，是我二哥下鄉(xiāng)。

    ”廖美鳳：“怎么能沒關系呢，他倆都高中畢業(yè)，誰去不是去？”陳老二：“我去，雁珺留城里接媽的班兒，早就說好的，這個不要男的，我就報名下鄉(xiāng)了。

    ”廖美鳳可不能答應：“這有有工資的你們不去，非要去下鄉(xiāng)，也不知道你們怎么想的，老三也不小了，十五了，去建設兵團鍛煉鍛煉也好，省的在家這不高興，那不高興的，天天寡著一張臉。

    ”陳老四激動地人都站起來了，“不行，我姐不下鄉(xiāng)，二哥說了他去。

    ”他知道下鄉(xiāng)有多苦，他姐受不了那個苦，誰去都不能讓他姐去。

    陳母：“唉，老四這個給工資呢，你二哥下鄉(xiāng)就沒有工資了。

    ”陳父也說：“是呀，老四，這個畢竟有工資。

    ”陳老四：“那我姐也不去。

    ”陳老二：“都不要說了，下午我就去報名。

    ”陳父陳母拗不過：“行，行，依著你們，是老二你非要去的啊，爹媽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唉，可怎么整。

    ”陳老二扒拉扒拉飯碗，紅薯飯還剩下大半兒。

    陳老四才罷休。

    但是廖美鳳下一句話驚地他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晚了。

    ”陳老大扯著她胳膊，示意她不要說話。

    然后陳老大笑的討好，“早晨，我碰到余干事，聽說有這好事兒，就想著別錯過了，到時候報名滿了，雁珺報不上名怎么辦？”他按住自家媳婦的手，不讓她動，“我就讓美鳳拿了媽屋里的戶口本，已經給雁珺報上名了，現(xiàn)在改不了了。

    ”陳母在無人在意的地方，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握住陳父的手，“那可咋整啊，你們咋能不和我們商量呢？”陳老四：“陳老大，你說什么，你們偷著給我姐報名下鄉(xiāng)了？”陳老大擺手：“不是，不是偷著報名，老四，我是怕雁珺錯過這個好事兒，想著你們都能同意，就提前報名了。

    ”陳老四：“好事，誰說是好事？”廖美鳳騰的站起來，“老四，咋就不是好事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錯誤的思想啊，為國家做貢獻建設邊疆不就是你們年輕人應該干的嗎？”陳老四：“廖美鳳，你別扯，是不是好事，你心里清楚，是好事你們怎么不去呢？”廖美鳳：“我們又不用下鄉(xiāng)。

    ”陳父：“老四，說話就好好說，叫大哥大嫂，你叫陳老大、廖美鳳像什么樣子？”陳母：“老四，聽你爹的。

    ”陳老四：“爹媽，我姐都被他們兩口子報名邊疆去了，你還在這跟我說什么該管他倆叫啥，哪頭急你看不出來��？”陳父：“我沒教你說話做事不要急躁嗎？咱們聽你大哥大嫂詳細說說，有啥話都好好說，慢慢解決，著急有用嗎？”陳老四被父母安撫住。

    陳老大：“老四，你聽大哥跟你說，這個建設兵團，真的挺好的，比別的兵團工資給的多，余干事說了，條件也好，除了遠沒有別的。

    ”陳老二：“遠不遠，有多好，雁珺都不去，下午我去報名，大嫂你和我去一趟，把雁珺的名字改掉。

    ”陳老四，既心疼他姐又心疼他哥，但是說什么，他姐都不能下鄉(xiāng)，留在身邊他天天都不放心呢，走那么遠，有啥事怎么辦？而且，他姐還……陳父陳母：“行，你們兄妹商量好了，都定下了，那就聽你的老二，這幾天就把下鄉(xiāng)的東西準備好。

    ”廖美鳳彷佛看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她的麥乳精、大白兔奶糖、還有臨時工的工作。

    她都想好了，等她有了臨時工的工作，去上班以后，就讓老四和老五一人幫她帶一個孩子。

    像她坐月子的時候那樣。

    老二接陳母的班兒，沒那么忙，以后也能做飯。

    過個一年半載，送點禮找找關系，盡量將臨時工轉正。

    到時候她也是個正式工人了，以后生老病死都有國家管了，光是想想都美。

    現(xiàn)在說陳雁珺不去了，她可不能讓。

    陳老大：“爹媽，余干事說這是支援邊疆任務，報了名就不能改的。

    ”他咧著嘴，好像好心辦錯事，很為難的樣子。

    陳父：“怎么還不能改呢？”廖美鳳：“人余干事說了，這是有理想有抱負、愿意為國家的建設做貢獻的行為，現(xiàn)在要改，是不是說，這個人不想為國家建設出力��？那就是思想有問題了，是犯錯誤。

    ”陳老四氣的臉都煞白，剛坐下又要站起來和她理論。

    陳雁珺輕輕拽住他，平聲細語地對廖美鳳說：“別人偷著給我報名，這種是什么行為啊，是惡意報名嗎？還是弄虛作假？這些流程合乎規(guī)矩嗎？其中涉不涉嫌違規(guī)操作�。渴遣皇菙_亂了正常秩序，影響了知青下鄉(xiāng)動員任務？”“還有這個余干事，一個干部，為了自己的工作，就能說謊話欺騙工人階級的孩子，強人所難，這些都是什么行為，是不是犯錯誤，是不是思想有問題呢？”陳老二、老四還有老五，簡直滿懷欣慰熱淚盈眶。

    雁珺今天說的話比過去幾年都多，她終于有了正常人的情緒，好像每天除了上學吃飯就是看天兒的小姑娘突然之間就恢復了正常。

    老四：“姐，你好了，你……”老五：“姐……”二哥：“雁珺，好了就好，好了你就留城里，二哥去下鄉(xiāng)，二哥不會讓你去吃苦的。

    ”廖美鳳“嗤”一聲，“老二你現(xiàn)在說也晚了，報了名人家就不讓改。

    ”她就說陳雁珺沒有病，三兄弟堅持說她是病了，一家子都得小心翼翼地哄著，不哄著她，那三個就不答應，照她說就是矯情。

    也就陳家愿意慣著她，他們兄弟把她當成個寶兒似的，比養(yǎng)他們家的兩個兒子都費勁。

    陳老四又從他們嘴里聽到改不了報名，徹底怒了，“廖美鳳你他媽給我閉嘴，改不了，就讓你去下鄉(xiāng)，反正是你報的名，你自己去吧。

    ”廖美鳳拍桌子站起來，指著陳老四的鼻子質問，“我是你大嫂，你一個當小叔子的，你怎么和我說話呢，誰他媽呀，那是你該說的嗎？我娘家媽怎么說也是你長輩，讓你罵的？”陳老四不服勁兒，“我說的就是你，你敢給我姐報名下鄉(xiāng)，你以后就不是我大嫂，陳國平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以后你也不是我大哥，除非你們把我姐的報名改掉。

    ”陳父：“陳國安你說什么呢，好好說話不行嗎？”陳老四：“爹，你讓我好好說話，你看他們兩口子辦的什么事兒啊，還說去建設兵團是好事兒，那戶口本給我，我明天就去你們廠子給陳老大報名去大三線支援，小三線也行，反正他們說是好事，就讓他去呀，別光說不練的，都是支援邊疆建設，陳老大你自己去感受感受到底有多好？”廖美鳳“啪啪”兩下，桌子震得碗和盆都挪動了地方：“憑啥呀，我家國平在城里待得好好的，憑啥去大三線、小三線？”陳老四：“你不是說那是好事兒嗎？好，你們就去��！”廖美鳳：“我家國平又不用下鄉(xiāng)，對你姐你哥要下鄉(xiāng)的來說就是好事兒啊，你跟我犟什么犟？陳雁珺這大西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不用再裝病，啥事都讓老二、老四替你出頭，下鄉(xiāng)你都讓老二替你去，那是你的親哥，家里的男娃，你怎么就狠的下心呢？”陳老大：“別這么說，雁珺不是那種人，我們都是親兄弟姐妹？”廖美鳳撇嘴，“是不是那種人，可不好說，親兄弟姐妹因為下鄉(xiāng)互相算計的多了，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裝病，老二心疼她，就非要自己去。

    ”陳老四：“你他媽給我閉嘴，廖美鳳你他媽才裝病，你說話給自己留點口德，我姐不下鄉(xiāng)，我二哥就是心疼她，就是自己要下鄉(xiāng)，我們幾個的事和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廖美鳳：“跟我沒關系，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么對老二，老二是老實不假，你們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吧，老二以后你就留城里，我看他們能怎么樣？”陳老二斜眼看她：“你很喜歡自說自話啊！”廖美鳳：“老二，我可是為你說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