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這點意思掩蓋不了她的蠢。
手肘搭在自己腿上,他傾前身體,鼻尖差點碰到她鼻尖,語調似諷似笑:“沒看見桌上的便簽紙?”
“��?什么紙?”甘卻往后仰,努力回想,“我沒留意……”
她跪在他面前,一手碰著他膝蓋,一手抓耳撓腮,小動作不斷,“是你留下的嗎?說了什么呀?”
“既然你沒看,那就作廢�!�
“什么!你怎么可以這樣!你就、就不能現(xiàn)在說給我聽嗎?”
“不能,我懶。”他說著,從長椅上站起來。
“你這個不是懶!你就是故意的�!备蕝s拽住他的外套下擺,借著他的外力站起身。
“你是有扯人衣服的毛病嗎?”
“我沒有!誰讓你每天穿這種衣服……”
“oh,”張存夜垂眼瞧了一遍倆人的衣服,“這種衣服?怎么,讓你看著就很有扯下來的欲望?”
“……我就是隨口一說嘛,”她松開手,“對了,你給我口述一下呀,我出門太急了,根本沒注意桌子上有什么東西�!�
“你回去看便簽吧�!�
“我才不回去呢,等下你又不見了。”
“回去收你的東西�!彼D身往外走。
黑色休閑長褲,黑色夾克外套,身形高挑偏瘦,這么看著他,甘卻懷疑自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扯他衣服是欲望在作祟。
人內(nèi)心的欲望分成幾層?最里的那一層,是不是連自己都察覺不到?
“不對不對……�。∈諙|西?收了東西去哪?我、我是可以搬去跟你一起住嗎!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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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我以后要喊你什么呀?”
“隨便�!�
“真的呀?那我可以叫你‘十五歲’嗎!”
“你試試?”
前一句是無所謂的語氣,后一句又是威脅的調調。
這人,怎么喜怒無常呢?
甘卻緊跟著他,正是早上上班高峰期,中心市區(qū)的街道交通繁忙。
她在后面自言自語,掰著手指對一個個稱呼進行排除。
“嗯……‘小張’?不對,這個聽著像是店小二之類的無名小卒,不符合你�!�
“要不就‘阿張’?哎呀可是,好像跟‘阿貓阿狗’同類了唉……”
“‘大張’怎么樣?不行,這都差點諧音‘大壯’了……”
“‘十八張’嗎?有點奇怪唉,你又不會降龍十八掌……”
“……”張存夜聽得冷汗涔出。
“行了,”他側身斜斜看她,“張存夜。存在的‘存’,夜色的‘夜’。”
“噢……你的名字呀?”她笑顏逐開,露出粉色的小牙肉。
想了想,又說:“存錢的‘存’,一夜情的‘夜’,嘿嘿,你的名字跟我的一樣好聽哎�!�
張存夜聽不下去了,轉身加快步伐往前走。他需要清凈,需要暫時屏蔽掉她,去補一補被帶歪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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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我每次叫你的名字時、把我自己的名字、給比下去,我決定了……!”
他腿長,一旦走快點,甘卻就得小跑才能跟上。
她說話一向短促,像小孩的語氣,跑得氣喘的時候更明顯。
張存夜倒要聽聽她決定了什么,料想也不是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大事。
可惜身后的傻子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下半句。
一回頭,人不見了。
他在喧鬧的街頭站了一會兒,懶懶轉著黑色瞳孔,掠過四周人事物,最后靜靜地注視著街道的那個轉角。
上午的陽光裹在他周身,人間的樂趣突然砸中他的某些感官,此刻場景竟然透出某種愚蠢的、銘記的意味。
這本不是他的世界,也不該是他的世界。
若踏步失據(jù),則枝節(jié)橫生。
可他輕輕挑眉,往轉角走去,任時光洪流帶著他流浪。
轉角處果然有人在,她縮在粉色外套里,蹲成一團盯著地面。
張存夜斜倚在墻上,手臂交叉在身前,俯視著她的黑色腦袋,突然出聲:“玩捉迷藏呢?”
她被嚇得一驚,坐在地上,兩手撐著地面仰頭看身前的人,完全說不出話。
偏了偏頭,他發(fā)現(xiàn),她在望著他的同時,還分神去看另一個方向。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商務寫字樓下的一輛救護車,醫(yī)護人員有條不紊地把一位病患安排上車。
大概只是一個上班途中病倒的人,有什么好看的?能把她嚇到躲起來?
但這傻子,顯然陷入了驚恐情緒,一直坐在地上,連起身都忘了。
張存夜再偏了偏頭,試圖分辨出她具體在看什么,在恐懼什么。
良久,他淡聲問:“你害怕醫(yī)生?”
甘卻怔怔看著他,“我害怕、穿白色長衣服的、大人�!�
再素白的人,也有過往。
他輕咬唇角,白齒紅唇,臉上出現(xiàn)久違的認真思考的神情。
搭在右手手臂上的左手長指輕輕敲著,從尾指,到食指,幾度輪回,自成節(jié)奏。
爾后伸出左手給她,斜向下,掌心向上,長指微蜷,修長漂亮,細細顫抖。
“起來�!�
甘卻眨了眨眼,露齒笑,手在衣服上使勁擦了幾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進他掌心,緊緊握住。
“靠,別抓那么緊�!彼p皺眉頭,把她拉起來。
“��?那就……這樣?”她反手裹住他的長指,但是自己的手指太短,裹不全。
“或者這樣……”她換成抓住他尾指,“還是不好,你這樣很容易溜走�!�
“干脆這樣好啦!”她用中指和拇指圈住他手腕,躲在他身后,躲開視線里那些白大褂身影。
一手任她圈著,一手依然收在外套側袋里,張存夜漫不經(jīng)心地走,她嘰嘰喳喳地說。
“你是要跟我一起回旅館收東西嗎?待會兒、你在樓下等我就好啦,我只有、一丁點兒東西要收�!�
見他不說話,她又問:“還有,你的手掌為什么有那么多紅色的血塊呀?是皮膚過敏嗎?”
“你別說話�!�
“我摸到你手腕上的骨骼了,你好像真的很瘦哎。”
“安靜。”
“最、最后一句,我剛剛決定了,以后喊你‘張張’!是不是很親切、很寶貝呀?”
“不覺得�!�
“你怎么這么不會發(fā)散思維呀,你想一想嘛,親人之間的稱呼就是疊聲的,像‘爸爸媽媽哥哥————”
“不是說最后一句嗎?”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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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站在人群里等紅燈,放眼環(huán)顧,只有他跟她是亞洲人,周圍都是荷蘭人、印度尼西亞人、德國人、摩洛哥人等等。
張存夜突然起興,不顧這有點擁擠的人群,往前面走。
圈著他手腕的甘卻也被帶著往前,直到倆人站在紅燈路口最前面,車流緊張又有序。
“”低聲的英腔英語從他唇間跑出來。
“張張,你說什么?”她抬頭去看他。
他抿著唇笑了一下,含蓄又驕傲張揚的樣子,挑眉說:“我唱給你聽�!�
“�。砍裁�?”
“……”
他跟著自己腦中的節(jié)奏,小幅度點著下巴,少年音色有點清冷。
甘卻看見他的漂亮喉結和尖秀下巴處,有陽光在躍動。
“……”
停頓了一下,張存夜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來雙眼晶亮。
她晃了晃他的手腕,問:“這是一首歌嗎?你唱完啦?”
“不,這是伏地魔的怪叫聲。”
“怎么可能!明明很好聽,”她往他身邊挪了一小步,慫恿他,“你繼續(xù)唱呀,真的很好聽哎�!�
“唱了你給我演出費嗎?”
“………”小氣鬼。
“手放開�!�
“干嘛?”她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