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進去她房間之后,甘卻圍在他旁邊,看著他從每一個塑料藥瓶里分出相對應(yīng)數(shù)量的藥粒。
“吃了這些就一定不會發(fā)燒發(fā)炎了嗎?”她托著腮,手肘壓在抱枕上,抱枕放在腿上。
“不一定,聽說這些藥對傻瓜不太起作用�!�
“真的�。俊彼Z氣擔(dān)憂地問,“那我是傻瓜嗎?”
“你說呢�!�
“那、你先告訴我,傻瓜是不是一個褒義的代稱?”
“至少不是一個貶義的代稱。”他的回答永遠(yuǎn)處在灰色地帶,叫人猜不透。
“那你喜歡這個代稱嗎?”
“我一般不會直接告訴別人我個人的喜好厭惡,”張存夜把裝有藥粒的瓶蓋挪到她面前,“全部吞完�!�
“哦……”她還在思索他前一句話,待低下頭看見藥,頓時苦惱得不行,“哇,這么多……”
他起身去洗手間洗手,出來時,正好見她剝開一顆糖,準(zhǔn)備往溫水杯里扔。
“喂�!�
“啊?”甘卻被嚇了一下,拐了個方向,趕緊把糖塞進嘴里。
他走過去,抽了張紙巾,邊擦手邊問:“誰教你的?”
“什么?你指剝糖紙嗎?”她吃著糖,聲音有點含糊。
張存夜垂下眼眸,站在那里無聲看著她。直到她被看得慌張,乖乖招來。
“就、藥很苦的嘛,放一顆糖在水里面,就能、變成糖水了呀,然后、吃藥就不苦了……”她眼神躲閃,不敢跟他對視。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無師自通的……”
“oh,”他彎下腰,在她面前問,“那我還要夸夸你?”
“嘻嘻,我會驕傲自滿哎。”
說是這么說,但她依然還低著頭,兩手反復(fù)揪著抱枕上的短絨毛,不敢去看他。
“吐掉�!�
“哦�!彼昧恕噶睢�,立刻起身跑開,逃命一樣。
甘卻當(dāng)然知道吃藥時吃糖會降低藥效,但真的是因為很苦呀,他有必要把氣壓降這么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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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小鬧鐘顯示時間為晚上十一點。
甘卻躺在床上,兩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掰著手指頭,如數(shù)家珍地數(shù)著她以前看過的連環(huán)漫畫給他聽。
張存夜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邊看書,長腿交疊,書被攤開在膝蓋處,偶爾敷衍她一兩個音節(jié)。
“對啦,張張,你看《阿衰》嗎!”
“沒看�!�
“那你知道它講什么嗎?”
“大概�!�
甘卻興致勃勃,翻了個身,面向他說:“那你一定知道阿衰愛吃臭豆腐啦,你吃嗎?”
“見過�!�
“哈?見過?”她抓著被子想了想,“‘見過’的意思是有吃過還是沒吃過呀?”
“沒�!�
“你是被它的味兒給嚇得不敢嘗試嗎?好像很可怕的樣子哎�!�
她回想著漫畫里對臭豆腐的夸張渲染,笑得眼睛彎起來。
但很快又有點失落地說:“我也沒吃過,其實我很想找來嘗嘗的,可是出來到現(xiàn)在,好像都沒見到過哎�!�
“中國有�!�
“中國肯定有啦,這個漫畫就是中國漫畫家創(chuàng)作的嘛�!�
甘卻雖然從小就接觸中國文化,但她對它的全部了解都僅僅來自于這些文化作品,她沒去過那個國度。
福利院里的其他亞洲孤兒,接受的都是完全西方化的教育。
她合起手掌,枕在臉頰下,看著他的書頁邊緣問:“張張,你是從中國來到荷蘭的嗎?”
“不是�!�
“可是你會說中文呀,你還知道很多中國的東西哎,你、你長得……”她的目光從他烏黑的短發(fā)移到白皙的面龐處,“唔,膚色不太像……”
張存夜無法理解她這個錯誤的認(rèn)知是怎么來的,“難道你以為,華人的膚色全都跟你一樣?”
“難道不是嗎?黃種人呀。”
她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跟他捏著書頁的那只手對比了一下。雖然她也沒有多黃,但一比較就有差別了。
“拿開,擋著我了。”
“噢……”甘卻縮回手,“所以你真的不是中國人呀?”
“是人就行了�!�
“啊?”她又聽不懂了,盯著他淺灰色的緊縮袖口發(fā)了一會兒呆,“那你以后會去中國嗎?”
他沒有立刻出聲,翻過一頁,才說:“會�!�
聲音很輕,像是另一個人替他說出來的一樣。
然而聽在甘卻耳里,卻等于一個美好的未來。
“真的呀?!”她半坐起身問他,“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她眼里的期待就要溢出來了。
“休息吧�!睆埓嬉购仙蠒鹕砣サ顾�。
這個問題問得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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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嘰里呱啦到有困意時,已經(jīng)過了零點。
他的書也又一次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張存夜入定了一般瞧著她,親眼見到了一個人慢慢闔上眼皮陷入睡眠的全過程。
他覺得有點好笑,還有點無法阻止酸酸疼疼,一點點從心底涌上來。
他從來沒有陪l入睡過。
幫她掖好被子,移開椅子,關(guān)燈離開。
希望明天拔智齒的時候,她不會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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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出發(fā)之前做好了萬全心理準(zhǔn)備的麻雀;
表示為了早日吃到想吃的美食而一定要打敗“智齒怪獸”的麻雀;
請求張存夜幫她見證一個即將經(jīng)歷完美蛻變的自己的麻雀……
真的到了拔智齒時,賴在診所門口不肯進去。
“張張,我、我可以試著自己把它搖下來嗎?”她蹲著,手抓著鐵門,問著天真的問題。
“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讓我用錘子幫你敲下來�!�
張存夜站在她面前,進出診所的人都對他倆側(cè)目,不知道的還特么以為他在欺負(fù)她。
甘卻哀哀怨怨地仰臉看著他,她怕的不是拔智齒這件事,她怕的是穿白大褂的人,還有那種,尖銳的針管扎進皮膚里的冰涼刺痛感。
他半蹲下來,問她:“食欲的天敵是什么?”
甘卻瞬間扁嘴,“天吶,為什么你不是醫(yī)生��?那樣我就不會怕了�!�
“就算我是,我也不會幫你拔智齒�!�
把她扯起來起來,張存夜帶著她離開診所。
十幾分鐘之后再回來時,張存夜拎著她衣服往里走。
她戴了眼罩,塞了耳塞,就差沒有把鼻子堵住了。
即使這樣,打麻藥的時候,還是不出意料地哭得如同豬叫。
張存夜簡直替里面的兩位醫(yī)生頭疼。
他敢打賭,要是今天沒有人陪她來的話,就沒有這么曲折了,她也根本不會哭。
有些人就是這樣,有依靠的時候才敢遵循自己的孩子本性,沒依靠的時候比誰都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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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晴天,無陽。
甘卻以自己禁食了太久為理由,情感真摯且態(tài)度積極地邀請他去逛街。
他剛起床不久,開了門聽完她所謂的‘簡潔’發(fā)言,靠著門框反問:“禁食這么久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了不起�!�
“是禁零食啦,不是、禁食,我說錯了嘛……”她不好意思地?fù)现^發(fā),一笑就露出小紅肉,“那所以,你要不要去呀?”
“一切費用你負(fù)責(zé)嗎?包括我的人工費�!�
“我負(fù)責(zé)就我負(fù)責(zé),反正我的零花錢都是你給的呀�!�
“也對,”張存夜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邊關(guān)門邊說,“那我就沒什么理由去了�!�
“什么!你、你怎么可以這樣?!”甘卻眼疾手快地往門縫里擠,成功制止他的關(guān)門動作。
“我?guī)闳フ液芎贸缘臇|西嘛,還有好玩的!而且、而且我今天保證不說那么多話!”
她舉著三根手指,作亂七八糟的保證。
在她星星眼一樣的注視之下,張存夜太陽穴都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