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物是人非
爺爺終究還是沒熬過這個夜晚。
凌晨兩點鐘,許平川悲愴地哭起來,告知一家人那位老人的離世。
這個時候,許枳在床上還沒睡著,她回憶起白天的一切,越想越清醒,然后就聽到了許平川的哭聲。
匆匆合上外套,起身去爺爺?shù)姆块g,看到許平川拉著爺爺干枯的手,而他的臉,已經(jīng)化為平靜,并且永遠(yuǎn)不會再起波瀾。
許枳看到一旁跪在地上的許榆,也跪在他的身旁,垂著頭,聽著趕過來的唐紅鵑和奶奶也開始哭,自己的眼睛也忍不住濕膩起來。
臥床多月的爺爺終于離開了那張床,他的身體被許平川扶起來,開始整理遺容和穿上壽衣。
這個場面并不適合許枳和許榆在場,唐紅鵑讓他們回自己房間去。
一出房間,許枳就拉上哥哥的手,她不是有話想給他說,她就是想拉著他。
許榆一只手被妹妹握著,又用另一只手去擦妹妹面上的淚水。
“哭吧�!彼椭曇粽f,手摸著她的臉頰。
可鋪天蓋地的悲傷還沒有襲來,許枳現(xiàn)在還在消化爺爺走了的這個事實,曾經(jīng)做過的心理建設(shè),都在現(xiàn)實面前不堪一擊。她木木地透過水霧望向許榆,嘴里喃喃著:“哥哥,爺爺也走了。”
一如多年前許棣棠走后的那個晚上,似乎是為了讓自己接受現(xiàn)實,許枳陷入了一種虛無的狀態(tài)里。
到最后,許榆牽著許枳來到他的房間,緊緊抱住他,也如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溫柔地告訴她:“哥哥在。”
許枳在他的懷里終于哭出聲來,壓抑的悲傷找到了閘口,于是淚水決堤。
許是哭累了,妹妹在他的安撫下,沉沉睡去。
時隔幾年,十八歲的許榆和十五歲的妹妹又睡到了一張床上。
許榆看著許枳紅紅的眼眶和被打濕的鬢角,替她攬起落下的碎發(fā)。
他憑著月光望著妹妹皎白的臉龐,想起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看著她,出于對妹妹的愛,希望脆弱的她能多依賴自己一點。
而現(xiàn)在,他依舊想要她依賴著自己,心思卻在歲歲年年中變了味道,不再純粹。
他想起曾經(jīng)義正嚴(yán)辭教育她要把依賴和愛分開的自己,和妹妹不再緊緊依賴他后失落的自己,還有意識到自己對妹妹的感情并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般的自己。
最終嘆了一口氣,將許枳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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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榆早早就叫醒許枳,讓她回自己房間去睡,畢竟已經(jīng)這么大,總不能讓他們看到哥哥和妹妹晚上還睡著一起。
許枳揉著眼睛回了房間,而許榆則去找爸爸媽媽,看自己有什么能幫忙的沒有。
鄉(xiāng)下的喪葬流程很麻煩,而奶奶并不愿意送到縣殯儀館去完成。
入殮、封棺、吊唁。幾天下來,許枳不僅眼睛哭腫,膝蓋也要跪腫了。中間還因為神情恍惚摔了一跤,后面跪著的時候也是疼痛不止,不過這段時間,她沒時間去看膝蓋怎么樣了。
第五天凌晨六點半準(zhǔn)時出葬,由許榆往里面灑下一把土后,就要將新墳封好。
從此,她的爺爺將長眠地底。
用火燒了孝布之后,儀式差不多就結(jié)束了。
又過了幾天,高考成績就快要出來,許榆還得趕著回縣里查分然后查志愿書填報大學(xué)。
許平川就讓許枳跟他一起回去了,因為許榆的成績出來后不久,許枳的中考成績也就要公布。
許枳沒有推辭,她看了一眼奶奶,然后說了一句:“奶奶,我以后會常常回來看你的�!本透S榆去到鄉(xiāng)里坐客車。
望著許枳背影的奶奶,第一次把這個不被她關(guān)注的小孫女放在心上,連同牽扯出被她刻意遺忘的大孫女,佝僂著身子,不由得想自己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走出老宅后,許枳上前牽住哥哥的手。
她依舊握得很緊,不想讓他有甩開她的可能。
“累了吧�!�
爺爺只有許平川一個兒子,也只有哥哥一個孫子,農(nóng)村是這樣,這幾天大事小事除了許平川就是他在做。
“你才是,回去好好休息�!痹S榆抿了抿唇,回握住許枳,“眼睛都腫了,膝蓋也疼吧?回去我給你上上藥�!�
許枳愣住,欣喜哥哥回握了自己,悄悄貼近他的身子,想要和他靠得更近。
許榆裝作不知道妹妹的小動作,他承認(rèn),自己是在默許她和他的親近。
但至少在這無人的鄉(xiāng)間小道上,他不太想再約束自己。
或許真的如妹妹說的那般,自己是累了吧。
坐上了回縣的客車,許枳嚷著要和哥哥一起聽歌。
許榆無奈地笑了笑,將自己的有線耳機(jī)分她一半。
許枳紅著耳朵將耳機(jī)戴上自己的左耳,仔細(xì)地聽著他正在聽的歌。是一個溫柔又帶有沙啞的女音伴著吉他聲輕唱著。
“——你知道
你曾經(jīng)讓人被愛并且經(jīng)過
畢竟是有著怯怯但能
給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里
我最喜歡你”
許枳輕聲開口:“這是什么歌?”
“張懸的《喜歡》�!痹S榆說出“喜歡”兩個字后心就有些慌亂,他故意側(cè)過臉看著窗外,不想讓許枳發(fā)現(xiàn)自己表情的異樣。
許枳沒發(fā)現(xiàn)哥哥的動作,只暗暗記下歌名,然后在心里跟著輕哼。
隨著客車駛進(jìn)七拐八彎的山路,許枳又無可避免地難受起來,在許榆溫柔的拍打下,她靠在他的肩上緩緩睡去。
耳機(jī)依舊連接著他的右耳和她的左耳,又像連接著兩顆心。
許榆感受著自己發(fā)燙的耳廓,一邊覺得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一邊在思緒里漸行漸遠(yuǎn)。
有人說:同一副耳機(jī)不應(yīng)該分給兩個人聽,不然歌曲就從雙聲道變成單聲道,聽歌的二人聽的就是不完整的兩首不同的歌。
他望著窗外流動的景色,體味著妹妹壓著自己肩膀的感覺,想著:即使兩個人聽的不是同一首歌,可耳機(jī)線把兩顆心連結(jié)起來,就像是融為了一體,那這兩首歌,也理應(yīng)合成最完整的一首。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