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剛才怎么就那么不淡定呢?可能這個男人帶給人的感覺總是帶著些審視的味道吧。
將案卷交回以后,孟思期大致也了解了現(xiàn)在案件的進展,男性死者朱工友是一家鋼材公司的財務經(jīng)理,今年下半年七月份財務室突然失火,朱工友還來局里接受了調(diào)查。
當時負責這起縱火案的就是二隊,朱工友的供詞是炎夏辦公室電線老化引起的火災,后來二隊確實去這家鋼材公司檢查過其他辦公室的電線現(xiàn)狀,確實有引發(fā)火災的可能,因此這件案子就沒有繼續(xù)查下去。
如今朱工友突然在家中遇害,那么這起發(fā)生在不久前的失火案就無法不讓人產(chǎn)生許多聯(lián)想,到底是不是和朱工友的死有關聯(lián)呢?
韓長林再次安排了任務,讓馮少民和唐小川去朱工友的公司了解情況,讓趙雷霆和孟思期再次到死者小區(qū)周邊了解情況。
上午,趙雷霆帶著孟思期在小區(qū)周圍轉了轉,孟思期手里拿著地圖,邊走邊做了些記號,她發(fā)現(xiàn)這小區(qū)有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而死者家靠東,也就是說,兇手如果圖便捷,大概率會從東門進入,那么東邊就要做具體排查。
兩人詳細詢問了附近商店、住戶這幾日有沒有發(fā)現(xiàn)特別可疑的人,但都沒有問出什么線索。
中午回去以后,孟思期又把上午問詢的材料整理了一番,下午,她打算再把排查的范圍擴大一些。
坐在靠門位置的她,一抬眼正好看見唐小川疾步走進辦公室,手里拿著一份報紙,像是有什么急事,徑直走向韓長林。
不一會,她突然被韓長林暴跳如雷的聲音鎮(zhèn)住:“他媽誰��!這也是能發(fā)出來的?”
立即放下手里的鋼筆,孟思期朝那邊望了望,韓長林額角青筋暴起,憤怒的表情正落在她的眼里,看起來他這次是極度生氣了。
下一秒,她就看見韓長林拿著那份報紙氣洶洶沖出門,后面唐小川跟了上去,“哎,韓隊消消氣�!�
趙雷霆正好從洗手間回來,一臉不解,問孟思期什么情況,孟思期只得搖了搖頭,她猜測報紙上刊登了什么消息,可能和警局現(xiàn)在正在調(diào)查的案子有關。
果不其然,幾秒鐘后,隔壁的辦公室就傳來拍桌怒吼的聲音:“是他媽誰讓記者進去的!”
“都她媽裝死是吧!”
隨著幾聲咆哮,終于有人承認錯誤:“韓隊,昨天那個女人穿著法醫(yī)的制服,當時我們確實沒有留意到,她進去拍照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就沒收了她相機,哪知道她偷偷把相機換了�!�
“都是吃干飯的!”
不一會,隨著急促的腳步,韓長林回到辦公室,他怒氣未消,將報紙重重放在趙雷霆桌子上,“趙雷霆,你馬上和孟思期去報社找這個記者,無論如何將剩下的照片都給我追回來!”
“好,韓隊,我們馬上出發(fā)�!�
車上,孟思期打開了報紙,這是今陽時新晚報,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就發(fā)布了,而有一整版面,刊登了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報道。
“滅門慘案”四個紅字赫然入目,有些觸目驚心,而報紙內(nèi)還刊登了兩張現(xiàn)場照片,一張是俯拍男性死者朱工友臥在血泊里的照片,一張是遠拍女性死者游美華的照片。
雖然都是黑白照,血液顏色變淡,畫面在報紙上還有一些失真,但是肉眼可見的,令人發(fā)怵。
而在這篇報道的最后面,還寫了這樣一句話,更多現(xiàn)場情況將在明天繼續(xù)揭曉。
所以韓長林認為還有照片沒有發(fā)出來,因此讓二人去追回。
兩人到達這家報社,直接說明來意。報紙上有撰稿記者和校對人的姓名,沒有攝影師姓名,可能這撰稿人和拍照者是同一人。
十幾分鐘后,孟思期猜得沒錯,這個撰稿記者就是拍照人。
在報社樓下的會客室里,一身紅色精致西裝,微微卷發(fā),紅唇似火的二十七八歲左右女人,抽著一支煙,漫不經(jīng)心地說:“對,是我拍的�!�
“文女士,你知道你的行為已經(jīng)構成了惡劣的影響嗎?”趙雷霆很嚴肅地警告她。
叫文惠知的女人將煙蒂掐進煙灰缸里,反問:“年輕同志,我不清楚我哪里造成了惡劣影響,我們單位和你們警局一直是有合作關系的,我這樣做合情合理啊�!�
趙雷霆義正辭嚴地說:“冒充法醫(yī),私自進入警戒線禁止的刑事現(xiàn)場,偷拍被害者隱私,你覺得你的行為合情合理?”
文慧知舔了下厚實的嘴唇,“如果要罰款的話,我愿意花錢買那幾張照片�!�
趙雷霆差點翻了一下白眼,和孟思期對視了一眼后,他站起身,以不輕不重的語氣中警戒:“文女士,那你還是和我們回警局一趟吧�!�
“不是,”文女士突然激動起來,“我有什么錯,知情權是我們每個公民合法的權益,廣大民眾獲得真實性報道也是知情權……”
趙雷霆被駁得一時啞口無言,喉結急劇滾動了下。
“文女士!”孟思期將報紙推上前,提醒了一句,“你覺得這也是真實報道?”
她的手指壓在文章的一處,文章是文慧知自己寫的,想必她很清楚寫的什么,報紙上,文慧知聲稱死者朱工友是鋼材公司財務經(jīng)理,生前有可能因經(jīng)濟上的原因結識了仇家,所以才有仇人上門尋仇。
文慧知看著報紙,有些不卑不亢地說:“我們當記者的,肯定要對案情做一些分析,不然我們豈不是失去了文化自由的精神。今年夏天,朱工友所在的單位財務室失火,你覺得那只是巧合嗎?從種種跡象表明,朱工友如果在單位結識了仇家,這也沒什么不合理�!�
“你可知道破案要講證據(jù)?”趙雷霆猛地坐下,椅子發(fā)出嘎吱一聲,看樣子他已經(jīng)有一些無可奈何了,特別是面對這樣口舌伶俐的女士。
面對趙雷霆的斥問,文慧知反而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在厚實紅唇的映襯下顯得更為明顯,她有條不紊地從口袋摸出金色盒子,用纖長的紅指甲抽出一支細細的香煙。
“我冷靜下,抽支煙,不要緊吧�!蔽幕壑唤�(jīng)心地拿出打火機。
孟思期卻很平靜,文慧知點煙時,她不急不慢地說:“文女士,也許你的頭腦風暴或者逞一時口舌,宣傳了你所謂的文化自由,但是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兇手是不是也在讀這份報紙,讀你寫的報道,也許就因為你的某些話刺激了他們的情緒,讓他們選擇更極端的行為,從而又一次制造新的慘案!”
文慧知吐出一口煙圈,煙蒂夾在手里停頓住,她像是在認真聽,眼眉微微低垂。
孟思期正色說:“而新的慘案,或許受害者是你的朋友,你的親人,甚或是你本人!你生活在這座城市里,還是一名知名的單身女性,你認為兇手會不會認識你!”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鏗鏘有力,文慧知的面色從剛剛的傲慢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慢慢吞咽了下,似乎再無任何反駁的跡象。
趙雷霆不由得朝孟思期看了一眼,眼底里閃出一絲贊許。
過了一會,文慧知點了點頭,但語氣仍舊有些不服輸,“對,你說的是沒錯,這篇報道我可以暫時收筆。”
她說的是“暫時”,也許只是迫于警察的追究,做了一些短暫的讓步。
趙雷霆連忙說:“希望你把昨天拍的所有照片交給我們�!�
“我就拍了那兩張照片。而且,你們還把我相機拿走了�!�
趙雷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再想一想,真的就那兩張照片。如果你配合,相機自然會還給你。”
文慧知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卷成一團的紙團子,放在桌上,“這是膠卷,都已經(jīng)曝過光了,你們可以帶走�!�
趙雷霆收了起來,“好。我們回去會檢查�!�
回去路上,趙雷霆一邊開車一邊抱怨:“這個文慧知,就是缺點教訓!”
孟思期懶懶地說:“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說白點,她也是身不由己,但總歸……有點太自負了�!�
趙雷霆看了她一眼,笑著說:“我怎么覺得,你教育文慧知那番話還真行啊,有點水平!”
“怎么,你還真覺得我什么都不會?”
“不不,你可會的太多了,真的,我特樂意給你打下手,為你馬首是瞻,為你實現(xiàn)人生偉大的理想�!�
“得了吧您!”孟思期忍不住笑了出來。
趙雷霆開車時很認真,孟思期側過頭,正好看見車窗外陽光映照下他的側臉,一頭精神短發(fā),心型面相,有一點點娃娃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
他很陽光,笑起來有酒窩,很能讓人聯(lián)想起學校里非�;钴S的體育委員,而且他鼻梁高,眼睛亮,屬于帥氣類型。
“我有個問題,”趙雷霆側過半邊臉,正好對上孟思期的目光,他有些遲疑,看向前方時才問,“你怎么知道文慧知是單身女性?”
“女人的直覺�!�
“切!”
[]滅門詭案3
當天晚上,二隊所有成員一起圍在罪案板前,罪案板上已經(jīng)貼滿了不少信息。
孟思期仔細觀察,死者一家三口,男性死者朱工友,三十八歲,乾坤鋼材公司的財務經(jīng)理;女性死者游美華,家庭主婦,三十七歲;女兒朱心婷,是今陽二中的學生,只有十四歲。
看著朱心婷那張可愛美麗的照片,孟思期的心底有一陣難言的唏噓。
唐小川依舊介紹了下目前調(diào)查的基本情況。
根據(jù)創(chuàng)口情況,法醫(yī)鑒定出兇器大約是刃長13厘米、刃寬3厘米的單邊利刃,但是現(xiàn)場并沒有找到兇器。
男性死者朱工友的致命傷在胸口,臟器破裂導致大量出血身亡;女性死者游美華喉部氣管被割開,血液吸入支氣管和肺內(nèi),因吸入性窒息而死亡;死者朱心婷頸動脈被刺,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根據(jù)痕檢檢查,兇手應該是在客廳殺死朱工友后,又潛入主臥殺害游美華,然后沖進浴室殺害朱心婷。
唐小川補充說,根據(jù)現(xiàn)場痕跡,那天晚上電視機應該是打開的,兇手離開時關掉,電視機電源鍵上遺留有血跡。
結合馮哥的走訪調(diào)查,晚上八點左右附近有人家裝修,電視機和裝修聲音都很大,因此兇手行兇過程沒人察覺。
“等一下,”韓長林一邊對著尸檢報告一邊說,“男性死者的顱骨頂部插進一顆釘子?”
唐小川回答:“對,法醫(yī)檢查結果是一顆約五厘米長的鐵釘。但是是在死后被釘入的�!�
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些不解,不過確實會有些兇手有那種奇怪的嗜好,譬如對受害者存在仇恨導致的心理扭曲。
韓長林問:“這顆釘子有沒有可能是線索?”
唐小川回答:“韓隊,是一顆很普通的家具釘,有一定銹蝕,估計很難從五金店找到線索�!�
韓長林疑問:“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顯然他不單指男性死者頭顱釘入鐵釘,而且還指女性死者被割舌,女孩被割下皮膚組織油炸。
所有人都在思考,沉默了會兒,唐小川說:“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仇恨,兇手有沒有可能就是想折磨受害者,即便受害者已經(jīng)死了�!�
“也不全對,”趙雷霆搖頭說,“我看一些國外電影,有人會用一些特殊的殺人手法來宣揚點什么。譬如開膛手杰克,88年還拍過電影�!彼U述問題時瞳孔微亮,又會看向大家尋求認可。
其實孟思期并沒有看這類電影的愛好,因此趙雷霆看向她時,她就抿唇回應了下。
趙雷霆的說法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每個人又進入了新的思考。
“其實,我傾向于你們兩個觀點的結合�!瘪T少民突然說。
像是被認同了般,趙雷霆舔了舔唇,目不轉睛看向馮少民。
馮少民說:“兇手殺人有可能是仇恨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如錢財、利益等等。但在殺人后他卻故布謎團,利用一些奇怪的行為來迷惑警方。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兇手享受一些非于常人的樂趣,心理呈現(xiàn)一定扭曲�!�
馮少民說罷,大家都默默點了點頭,這個分析好像是比較完整的答案了,至少現(xiàn)在大家還沒有新的線索來佐證兇手行為的意義。
韓長林示意繼續(xù)講解。
唐小川展出一副圖形,上面有三組簡化的小人,分別對應三次行兇的現(xiàn)場。
他說,模擬兇手和男性死者搏斗的痕跡,以及兇手對三人構成的創(chuàng)口位置推斷,兇手確定是一人,男性,身高大約在170到175厘米之間。
韓長林問:“在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兇手應該特意進行了規(guī)避。但是為什么沒有足跡?大家想過這個問題沒?”
孟思期想起,她和趙雷霆那天去現(xiàn)場,在門口玄關處特意觀察過,有的家庭會放一個鞋套柜,客人進屋換上鞋套,這樣就不會留下足跡,但是這家人明顯沒有這個習慣。
趙雷霆見她沒有回應,就主動提出了這個發(fā)現(xiàn)。
馮少民緊接著說:“兇手可能進屋前對鞋子做了處理,或者離開后對地面做了處理,但是現(xiàn)場血跡斑斑,我相信事后的處理會比較麻煩,所以我更傾向兇手事先做了準備。如果是事先準備的話,結合門窗完整無破壞這種情況,那么兇手可能是特殊職業(yè),譬如送煤氣工、送水工,進屋前戴上鞋套。”
這好像是很重要的線索,一般來說,如果兇手借助這種身份,那么很容易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真實身份。
“可惜的是,”馮少民補充說,“死者家煤氣罐和飲用水都不是新?lián)Q的,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煤氣更換和家用水更換的線索。不過我們還是有必要調(diào)查兇手借助類似職業(yè)隱蔽身份的可能。當然,不排除兇手是死者熟悉的人�!�
大家都點了點頭,目前來看,馮少民的分析基本能涵蓋現(xiàn)場的細節(jié)問題,這對調(diào)查方向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