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劉局,我不敢保證,請給我十天,十天我要是沒破案,你把我辭掉!”
他說得慷慨激昂,劉局的臉色終于緩和了幾許:“行,記住你的豪言壯語!如果十天破不了案,到時我就報省廳下來調(diào)查。”
今陽市算不上大的市,在海江省,甚至排不上名號,下面八個縣普遍都比較窮,因此縣里派出所如果接了大案,也是要向市局匯報,轉(zhuǎn)到市局刑警隊。
而市里有大案,進展不利的,同樣需要省廳省公安廳派出專家下來協(xié)助調(diào)查。
劉局語氣嚴(yán)肅,和提到路鶴“刺激”他不一樣,這是軍令如山的話。
韓長林心里透亮,如果省廳下來協(xié)查,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什么豪言壯語啊,韓長林回去的路上感覺腿都軟了,他不過是意氣用事,十天?誰他媽才是兇手呢?
看著韓隊和二隊成員臉上的焦慮,孟思期的心里也變得焦慮了許多,她放在抽屜里的轉(zhuǎn)正申請書一直沒有遞交上去,這個時候,她做這些事情似乎特別不合適。
十天很快過去了兩天,這兩天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從前到后記下的線索和筆錄都詳細地過濾。
沒有什么任何遺漏之處,她用鋼筆將前前后后的細節(jié)都進行標(biāo)注,然而,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原本,她是可以獲得一些神奇的畫面的,但為什么這幾次她什么都沒有獲得,那么會是什么原因?
她鋼筆停留的位置,是朱工友家那次去現(xiàn)場的查看記錄,她發(fā)現(xiàn),她從始至終,并沒有見過朱工友女兒朱心婷的遺體。
她馬上合上筆記,快步走向了法醫(yī)工作室,陳杰蓉法醫(yī)是主解剖的法醫(yī),她相信能和她了解到一些情況。
說明來意后,陳杰蓉輕快答應(yīng)了讓她查看朱心婷的遺體。
[]滅門慘案9
在拉開尸袋的拉鏈后,孟思期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就有些崩潰,陳杰蓉為了讓她查明清楚,拉鏈拉到了底部,朱心婷的遺體全部展露了出來。
因為在冷庫,她的皮膚上已經(jīng)彌漫了一層冷霜,皮膚已經(jīng)沒有任何血色,呈現(xiàn)暗淡的灰色。
讓孟思期內(nèi)心失衡之處在于,朱心婷身上的脂肪組織好幾處被利刃切割,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創(chuàng)口。
創(chuàng)口位置偏黑褐色,邊緣因利刃切割在冰凍后皮膚組織格外生硬、清晰,兩種顏色相差甚大,給眼球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而右腿外側(cè)的一塊創(chuàng)口面積非常大,幾乎有將近十厘米長寬,也就是說,兇手在這塊地方切割了一塊最大的脂肪組織,最后扔進了鍋里。
孟思期這才想到自己右腿外側(cè)被荊棘劃出的口子,已經(jīng)留下了一條傷疤,她都發(fā)愁了許久,而這樣的傷害對于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是多么痛心,她生前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顏吧。
看過小姑娘的照片,是一個甜美可愛的女孩,然而此時,她卻躺在冰冷的金屬板上。
一向害怕尸體的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朱心婷,她并沒有一絲害怕。也許是因為陳杰蓉在這里吧。
陳杰蓉雙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正寧靜地觀看著這副遺體,她臉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樣,對于她來說,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然而又有不一樣,她能從陳杰蓉的眼睛里看出那種閃爍的晶瑩。
孟思期站了許久,也沒有想著再去看些什么,又或者再等待什么。
當(dāng)她緩緩移動目光,再次在她腿部最大的那個創(chuàng)口停留時,忽地有一陣眩暈襲來。
一副新的畫面突如其來,畫面里,一把明亮的尖刀正在皮膚上雕刻什么?血液正在白皙的皮肉上向下流動,就像無數(shù)細小的水蛭……
畫面轉(zhuǎn)瞬即逝,孟思期突然大口喘了一口氣,身子有些無力。
“怎么了?”陳杰蓉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緩了過來,忙說:“沒事,就是最近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都非常辛苦�!�
“好,蓉姐�!眱扇艘娺^幾面,關(guān)系并不生疏,孟思期自然叫得親切些。
回去的路上,孟思期反復(fù)在想,到底是什么,兇手在朱心婷身上畫的,是什么?那是一副什么樣的圖形呢?
她只記得那圖形像展翅的翅膀,或者是相交的樹葉,但是又不確定。
也就是說,兇手在朱心婷大腿上雕刻了這副圖樣,但是可能因為什么原因,他擔(dān)心被別人認(rèn)出來,又切割了下來,丟進了油鍋破壞?
這好像又不合理,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帶著各種疑問,她有些頭腦爆炸,為了不影響調(diào)查,她白天只能不去想這些,而晚上就在床上,拿起本子反復(fù)畫出她看到的東西,然而一遍一遍,她都覺得不是她看到的……
那到底是什么?
十一月底的夜晚,已經(jīng)有些微寒,今陽時新晚報記者文慧知忙完一天的工作,打車回到了公寓,她這個房子也是租借的,然而因為薪水尚可,她住的房子會比較好一些。
每天的習(xí)慣是進門前從樓下郵箱里看下有沒有郵件,她發(fā)現(xiàn)都是些廣告郵件的時候,也沒有再停留,但是職業(yè)習(xí)慣讓她察覺有一封郵件不簡單,這封郵件什么也沒寫,只有“文慧知收”幾個字,然而郵件中間凸起的形狀證明了里面是一個膠卷。
因為工作原因,有人會通過郵件向時新晚報舉報一些事情,而這些很可能是明日的頭條新聞,她連忙將信封放進了包里。
回到家后,她換下高跟鞋,連平時倒一杯紅酒的習(xí)慣也省略了,直接撕開信袋,拿著膠卷來到了沖洗室。
這是一間小型沖洗室,因為工作需要,她有時候會自己沖洗一些照片。
在微微光芒的屋內(nèi),她將膠卷放在眼前看了看,發(fā)現(xiàn)像是人的影子,并不確認(rèn)是什么,因此她更好奇。
在她熟練完成一切沖洗流程后,用鉗子小心取出容器里的底片時,那上面的人像頓時將她嚇得跌坐到了地上。
照片上面的人影其實是一個人,不,嚴(yán)格說是一具尸體,一個十幾歲女孩的尸體,而更觸目驚心的是,尸體上有被刀子切割的創(chuàng)口。
這樣的一幕讓她瞬間意識到,照片里的人是剛剛慘死的朱心婷,而這是她死后被人拍下的照片。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捏著鉗子的手一直在顫抖,她想到了,是誰會給她寄這些照片?絕不會是警方,那么是誰?兇手?
她突然渾身戰(zhàn)栗,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深深剜了一刀,將鉗子丟在了地上。
回到客廳后,一陣涼風(fēng)吹拂進半掩的窗戶,她猛地打了一個哆嗦,脊背發(fā)涼。
她住在四樓,平時,她會端著紅酒趴在窗戶看夜景,雖然這里不是正市區(qū),但夜景依舊很美,霓虹之下,有一條細長的燈帶,那是貫穿今陽市的一條江河,名叫溯江,在市區(qū)的一段尤其漂亮。
然而此時,她不過是瞥了一眼,用力拉上了窗戶,將所有霓虹都擋在了窗外,甚至在拉窗戶時,她都擔(dān)心兇手就趴在窗戶外,猛地探出頭來。
她將門窗全部鎖緊,而且推桌子抵住了房門,她反復(fù)思慮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難道兇手真的盯上她了?
她突然想起那個信袋,馬上從桌上拾了起來,全部撕開后,在紙袋的背面寫著一句話:為什么不繼續(xù)報道?
文慧知終于明白了,這就是兇手,兇手一定看過她對于滅門慘案的報道,因為當(dāng)時報道上確實寫過一句話,更多內(nèi)容明天繼續(xù)揭曉。
那則報道,發(fā)布了朱工友和游美華的慘死照片,但是并沒有朱心婷的照片,其實那天她根本沒拍到朱心婷,然而兇手卻寄到了她的手上。
她馬上拿起座機電話,準(zhǔn)備將這件事報給警方,然而這時候她停住了。
再次回到?jīng)_洗室,她顫顫兢兢地洗出了剩下的照片,除了朱心婷的三張不同角度的照片,最后一張照片讓她猛然冷汗淋漓。
那是她父母的照片,不過像是在某個角度對著院子偷拍的。
兇手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不報道朱心婷的照片,那么接下來,她的一家就將是下一個滅門案的受害者。
她突然記得曾經(jīng)有一個女警和她說過的話,也許你的報道刺激了兇手的情緒,下一個受害者會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甚至你本人!
雖然一向都十分堅強的她,在這個晚上卻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害怕、悔恨、潰敗的淚水幾乎不能自抑。
她蜷在沙發(fā)里,用毯子裹著自己,像蜷成一團的刺猬那樣,身體起伏不停,一夜未眠,她不敢給任何人打電話求救,更不敢走出這個家門……
第二天傍晚時分,孟思期下班后上了一輛公交車,由于往返局里和家里的公交班次較少,她幾乎每次上這輛車都是站大半站。
車廂前端擁擠,正當(dāng)她想往里找一個寬一些的空間時,過道里一個男人手上的報紙吸引了她的目光。
“朱心婷”三個黑色大字就像三道利箭刺進她的瞳孔,而標(biāo)題下面還配了三張照片,她又往他身邊擠了擠,試圖看得更清晰一些。
男人察覺到她的異常,并沒有收起報紙,而是覷了她一會,還有意將報紙打開了些。
在搖晃的車廂里,三張照片清清晰晰記錄了朱心婷死后的慘狀,雖然在特殊部位打了馬賽克,但是身上被割掉的創(chuàng)口卻清晰可見。
車子靠邊停下,車門哐當(dāng)打開。在撰稿人“文慧知”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秒鐘后,她拼命擠向了車廂中部的車門。
“哎,你慢一點……”
“慢一點……”被擠開的乘客開始抱怨起來。
眼看著車門就要關(guān)上,孟思期大喊了一聲:“師傅我要下車�!�
“下車就早點準(zhǔn)備啊!”
隨著乘客的抱怨,車門再次打開,孟思期沖了下去,她飛快跑向路邊找一個座機,而恰好路邊一個報亭就有電話,也許是為了銷量,朱心婷照片的報紙版面被擺在了顯眼的地方,忽地,她發(fā)現(xiàn)了很不對勁的地方。
在心里撲通跳動的時候,她撥通了局里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馮少民,孟思期馬上說明了報紙的情況,馮少民說:“你別急,我和韓隊說一聲�!�
“不是師父,”孟思期有些涔涔地說,“這照片是兇手拍的�!�
“什么?”
“有一張照片,朱心婷的身上沒有大塊創(chuàng)口,應(yīng)該是兇手在處理尸體前拍的一張照片�!�
“你等下,等下……”馮少民的聲音也急促了許多。
馮少民那邊應(yīng)該是放下電話,但沒有掛斷,不一會,她隱隱約約聽到韓長林又興奮又惱怒的罵聲。
還有那句響徹如雷的話,“兇手,他娘的是赤裸裸挑釁!”
兇手主動現(xiàn)身了!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預(yù)兆?
“小孟……”馮少民那邊重新拿起了電話,“你先回家,我和韓隊馬上去報社。”
“師父,我這離報社近,我先過去,一會見……”
“哎小孟……”
孟思期掛完電話,掏出五塊錢丟在報攤,“老板,我拿份報紙!”
“姑娘,給你找錢……”
她跑向路邊招手出租車,擔(dān)心文慧知離開了報社,那么變數(shù)就將變大。
上了出租車后,她又催促加快速度,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好在距離并不遠,不到半個小時,已經(jīng)到達那邊,剛下車,她就看見了文慧知,她正穿著一身紅色風(fēng)衣,站在路邊,招停了一輛出租車。
“文慧知!”孟思期大喊了一聲。
文慧知扭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現(xiàn)出一絲逃避,她還是打開了車門,坐進了車廂。
“你站��!”孟思期展開了百米賽跑從未有過的速度,風(fēng)一樣沖向了車頭。
就在汽車起步的剎那,她趴到了車前翼子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