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好。兩位樓上請。”沈松帶頭請兩人上樓。

    木樓梯踩出踢踢踏踏的響聲，這里曾經(jīng)龍善文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她有著優(yōu)越的生活，但又頻繁和曾經(jīng)的貧窮舊友聯(lián)系，她每次過生日說的那些“交換好運”的話是真的嗎，還只是隨口開的玩笑。

    在孟思期看來，龍善文這種條件，根本就無須向生活拮據(jù)窘迫的好友借運氣。

    因此那些話根本無法作為丁倩三人的殺人動機，她曾經(jīng)太妄斷了。

    走上二樓，沈松推開了主臥的門，這是一間朝南面陽的房間，里面光線極好，進入屋內(nèi)，給人一種舒適奢華的感覺。

    純歐式裝修，房間里的歐式風(fēng)尤其盛重，看來龍善文是喜歡這種精致高調(diào)的生活的。

    屋內(nèi)有女性的衣櫥，衣架，還有梳妝臺，顏色帶著一些粉白，說明龍善文在這個家有著一種主人公的地位，也說明沈松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

    她在同伴中吹噓自己美好的生活，老公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看來她并沒有撒謊。

    在臥室里，各種物品擺放整潔，除了多款掛在衣架上高檔的女式禮服和家居袍外，幾個精致裝扮的相框也吸引了孟思期的注意力。

    這里面有她和沈松的合照，有的看起來明顯年輕幾許，說明時間跨度是比較大的。

    但桌上一張并不起眼的相框卻讓孟思期的眼睛定住了。

    那張照片應(yīng)該是五寸左右，用一個普通木制相框鑲住，而照片面相有點發(fā)黃，一看就是比較久以前的照片。

    她之所以在意，是因為曾經(jīng)在孫園園的家中也看到了同款照片。

    照片里是四個女孩的合影，她們十分年輕，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有的扎著麻花辮，有的扎著馬尾辮，眼神里是稚嫩的光芒，也帶著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憧憬，她們當(dāng)時一定憧憬著未來生活的美好。

    只要隨意一瞥，就知道照片里誰最耀眼，照片里的龍善文明顯更漂亮，雖然那時的她特別清瘦，面色發(fā)黃，但仍然掩飾不了她的美麗。

    難怪丁倩她們都說，那時候的龍善文在廠里備受男孩子吸引，甚至有領(lǐng)導(dǎo)追求。在那個幾乎沒有化妝技術(shù)的年代，龍善文無疑是天生麗質(zhì)的。

    不過在看這張照片的時候，孟思期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眼球就像被什么輕輕一撥，她連忙拿起相框。

    相框里四個人都是穿著深藍色制服，那應(yīng)該是紡織廠的統(tǒng)一工人制服，然而在胸口的地方，有一個十分不明顯的標(biāo)識。

    她突然有種豁然開朗、驚喜若狂的感覺。

    她激動地將相框交給馮少民，“師父你看�！�

    []密室民宿殺人案10

    馮少民接過相框，湊近看了看，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秘密，制服胸口上寫著蒲公英紡織廠的小字，其實根本無法辨清，然而這個標(biāo)識卻尚清晰。

    那是一個圓圈，又從圓中心向下畫出一撇弧線的白色圖形，簡單來說，就是蒲公英的簡畫。

    這個發(fā)現(xiàn)其實需要一些特殊的聯(lián)想，人的思維很難跳出固定的模式，因為大腦總是從低信息量結(jié)構(gòu)中尋找生活中的已知模式，需要通過提示才能延伸出更多想象。

    馮少民首先反應(yīng)就是孟思期的思維非常跳躍，所以即便是對紡織廠有特殊感情的丁倩三人都不一定能聯(lián)想到蒲公英標(biāo)識，而畫下符號的龍善文呢，她可能同樣存在固有模式，認為一個圓就能代表蒲公英，或者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氣絕，沒有畫完這個符號。

    這個發(fā)現(xiàn)似乎讓偵破方向變得明朗起來，馮少民的內(nèi)心也不由產(chǎn)生一絲興奮。

    孟思期心里已經(jīng)在快速復(fù)盤，雖然丁倩三人都來自蒲公英紡織廠，符號指向明顯，但是她們絕不會把嫌疑引導(dǎo)到自己身上。

    丁倩三人的嫌疑開始變成最小的嫌疑，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沈總，這張照片能不能由我們警方帶回去？”馮少民向沈松提出。

    沈松一直站在門口，等待二人召喚，這時他的眼神卻猶豫了下，“這是善文很珍貴的照片�！�

    “你放心，我們只是暫時保管，等龍善文案子結(jié)束，我們會完好無損地歸還�！�

    “行�！鄙蛩牲c了點頭，“請你們帶回去吧。”

    后面的調(diào)查，兩人只是隨便看了看，因為最重要的線索找到了。

    回去的車上，馮少民說：“小孟，你眼力尖，這個符號看來就是蒲公英�！�

    孟思期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知道師父是在變著法兒夸她，他從來不喜歡正面夸獎別人，但是也會不吝夸獎。

    馮少民開車時沒有看向她，直接問：“你覺得龍善文想告訴我們什么？”

    孟思期明白，馮少民現(xiàn)在還以為符號是龍善文畫下的，實際上卻是兇手畫的，她不能將方向引導(dǎo)錯誤，理了理思路說：“師父，不管這個符號是誰畫的，我感覺，她一定有所指，她想告訴我們，龍善文的死和紡織廠有重大關(guān)聯(lián)�！�

    “你說的對，”馮少民頷首說，“除了丁倩三人，我記得還有一個服務(wù)員和兩個廚師，他們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排除，我們也要排查一下，他們是不是和紡織廠有關(guān)系，或者家屬有關(guān)系�！�

    孟思期也正往這方面想著，忙說：“師父你放心，我和趙雷霆明天去調(diào)查下這三個人的社會關(guān)系�！�

    “你聯(lián)系下他們所在社區(qū)，把家庭關(guān)系捋清下�！�

    “師父，我還想去蒲公英紡織廠看看�！泵纤计谟X得，要想真正探索其中的秘密，一定要回到那個原始之地，也許那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只不過被時間的塵埃淹沒。

    “可是，”馮少民暼了她一眼，“那家紡織廠在八年前就倒閉了，以那里的條件，現(xiàn)在應(yīng)該早被別的工廠代替，找到有用的信息可能不易……你們先去看看，碰碰運氣吧。”

    “好，師父，有進展我告訴你。”

    “嗯。”

    第二天，趙雷霆就從服務(wù)員石曉梅、廚師許亮和廚師郝春來所在的社區(qū)和村委要到了他們的社會信息。

    三個人和紡織廠都沒有關(guān)系，家屬親人也沒有關(guān)系。

    也就是說，這三個人的嫌疑再一次被動排除了。

    孟思期百思不得其解，兇手既然要將大家的視野投向紡織廠，那么他本人如果和紡織廠無關(guān)，他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也許只能走一趟紡織廠舊址了，雖然希望渺茫，但這一次不去也不行。

    二日清晨，趙雷霆開車帶她來到了蒲公英紡織廠曾經(jīng)所在的地址，在一條馬路邊停車，孟思期充滿信心推開車門。

    八年過去了，這里已經(jīng)被多次開發(fā)，現(xiàn)在一眼望過去是櫛次鱗比的小廠房，一個挨著一個，舊日的大廠早就不復(fù)存在。

    這些廠房大多數(shù)是服裝貿(mào)易工廠，因經(jīng)濟形勢好，這片地方，大量的服裝廠、鞋廠、皮革廠等等私營企業(yè)應(yīng)運而生，取代了舊時的紡織廠。

    這條馬路上人頭攢動，車輛混亂，有貨車、三輪車，還有摩托車，有來這里洽談生意的老板，有來這里進貨的小販，也有來這里闖蕩夢想的年輕人。

    一群群工人們走在清晨陽光揮灑的馬路上，他們由此分流，走向不同的廠房，制造著一件件衣服、鞋子、皮鞋、皮帶，以及各式各樣生活用品。

    這里就像一個大型批發(fā)中心，由這里的忙碌漸漸蔓延至全國繁榮的大街小巷。

    其實這么看一眼，孟思期也知道，蒲公英紡織廠早已成為過去式，這里的人們不會再記得過去還有蒲公英紡織廠，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里曾經(jīng)有過勤勞付出的紡織廠女工，更不會有人知道，那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故事。

    趙雷霆在路邊買了兩根油條和兩杯豆?jié){，塞了一份給孟思期，“先將就著吃一口，我們一會去問問�！�

    孟思期接過早餐，蹲在馬路牙子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早上起了大冒早，以為這一趟會有收獲，此時不免有些悵惘。

    她蹲在那兒，很快融入一起吃早餐的工人隊伍，樸素的談笑聲充盈在她耳膜，但沒有一句話，和蒲公英紡織廠有關(guān)。

    吃完早餐后，孟思期跟著趙雷霆一起走向其中最大的一家服裝廠，算是去碰運氣。

    趙雷霆走著走著給她遞來一張紙巾，“嘴巴有點油�！�

    孟思期的嘴唇因油膩顯得有幾分厚實和性感，她帶了手絹，吃油條沒敢用力擦，接過趙雷霆的紙巾用力擦了一下。

    這家服裝廠里面聲音隆隆的，一大片機器在運行，一排排的女工熟悉地踩著縫紉機，兩人穿過一片忙碌的身影，終于到達經(jīng)理辦公室。

    說明來意后，經(jīng)理很坦誠地說：“沒聽說過，我們這里一年不知道換多少廠，廠不行了，就倒閉了，新廠就來了，反正沒得空的。八年前，一個倒閉的廠，誰還記得。”

    是啊，八年前，早已塵封的往事誰還在乎呢。

    走訪了幾家，幾乎都是這種答案，看來這一趟辛苦無果了。

    馬路上，孟思期有種前路茫茫的感覺，趙雷霆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思期，我查了老廠長的住址，不知道有沒有用�！�

    孟思期接過來，老廠長姓歸，歸來的歸，也許廠長知道一些事情呢，她特意表揚了他：“趙雷霆，不得不夸你了，我們現(xiàn)在去問問吧�！北绕饹]方向，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方向了。

    趙雷霆滿臉興奮，“那行，出發(fā)吧�！�

    車子再次啟動，駛出這塊批發(fā)區(qū)，向一座比較舊的居民區(qū)進發(fā)，

    路上，趙雷霆說：“思期，你昨天提到紡織廠，我馬上查了一些信息，因為不全所以還沒來得及說�！�

    孟思期很感興趣，因為她知道，趙雷霆在調(diào)查信息這塊是一把好手，往往又快又準(zhǔn)，她不由地看向他的眼神也亮了幾許。

    趙雷霆露出滿足的微笑，又沉下聲說：“當(dāng)初紡織廠的主要領(lǐng)導(dǎo)，要么去世，要么什么都不記事了。他們的子女當(dāng)初都不在廠里工作，也不在廠里住，估計更不知道真相�！�

    “不記事”那可能是阿爾茨海默癥之類，那從他們身上估計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趙雷霆繼續(xù)說：“就老廠長，我還沒有查到具體消息，所以要是找到他，或許能問到一些真相�！�

    孟思期點了點頭，要想知道紡織廠倒閉的真相，找到那段塵封往事的內(nèi)核，那么必須找到與之相關(guān)的重要人物，老廠長無疑是最合適的。

    車子順利到達一座老式居民樓旁邊，這里屋型比較舊，屋前屋后的繩子上晾滿了被子衣物，說明也住著不少人，一路走進去都比較熱鬧，老人小孩都在小區(qū)里曬太陽。

    問了幾個老人，沒人認識老廠長歸文進，兩人只得往社區(qū)辦公室問去，社區(qū)管理員查了資料說：“這里曾經(jīng)是有一戶歸文進的業(yè)主，但是幾年前去世了�！�

    “去世了？”趙雷霆面色微僵。

    重要線索斷了，孟思期咬了咬嘴唇，馬上問：“歸文進有沒有子女��？”

    社區(qū)管理員又查了一會，回答：“有，有一個兒子，但具體信息不知道，可能不住在這邊�！�

    “能不能把他的信息抄一下給我們�！�

    “可以。”社區(qū)管理員抄了一張紙條遞給孟思期。

    孟思期接過一看，紙條上寫的是“歸向陽，男，歸文進之子”。

    走出社區(qū)辦公室，孟思期疑惑：“歸向陽會不會知道一些紡織廠的事情？”

    趙雷霆看著紙條半晌，步子突然停住，驚喜說：“思期，我記起來了，歸向陽曾經(jīng)也是蒲公英紡織廠的一名領(lǐng)導(dǎo)，雖然不是核心管理層，但好像是廠辦領(lǐng)導(dǎo)�！�

    他很興奮，繼續(xù)說：“按照歸文進的年紀(jì)，歸向陽當(dāng)時也應(yīng)該有二十五六吧，那時候紡織廠肯定有房，歸文進一家住在廠里，他兒子又是廠辦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廠里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歸向陽不管是聽他父親說起，還是廠辦內(nèi)部消息，他都應(yīng)該知道。”

    “趙雷霆，你太厲害了，”孟思期使勁夸了他，她也很激動，“我們走訪了不少紡織廠老工人，誰也無法說清楚紡織廠倒閉的真相，但是歸向陽一定可以。紡織廠倒閉這件事，歸向陽一定知道�！�

    “對，如果那個符號和紡織廠有關(guān)，紡織廠倒閉可能就是重要線索，歸向陽一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思期，我們得去和韓隊申請，傳喚歸向陽問話。”

    “好�！泵纤计谠俅纬錆M了信心，如果能夠解讀紡織廠倒閉真相，或許這個符號的真相就會迎刃而解，而歸向陽就是這道題的解題思路。

    回到警局辦公室后，兩人發(fā)現(xiàn)韓長林不在，趙雷霆說他先去信息科查一下歸向陽的身份。

    孟思期有了一些進展，走向馮少民，想將信息先匯報下，“師父，蒲公英紡織廠廠址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老廠長歸文進也已經(jīng)過世了，但我們找到了老廠長兒子歸向陽的信息�！�

    “歸向陽？”馮少民表情一頓，“給我看看名字�！�

    孟思期總覺得馮少民知道什么，馬上將紙條遞給他，馮少民接過，眉宇微皺，又抬眼問她：“你們找過他嗎？”

    “還沒有，我們還不知道他具體身份�！�

    馮少民將紙條對折，謹(jǐn)慎地說：“這件事情必須請示韓隊。”

    孟思期越發(fā)不解，總覺得馮少民有什么話沒有告訴她，她正想問時，韓長林走進了辦公室，大聲說：“老馮，小孟，龍善文的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