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陳杰蓉那次和她閑聊,建議她以后一定來上�?纯�,到時候東方明珠竣工了一定很漂亮,她還說,外灘的風,吹在人臉上,能讓人忘記煩惱。
她沒有想到,路鶴都記住了。
一個小時后,在外灘廣場,孟思期站在江邊的護欄前,微風吹起她的秀發(fā),她感覺有一陣輕松,果真如陳杰蓉說的那樣,身上的煩惱好像頃刻間被風吹走,吹進了黃浦江,要不然江面上怎么會起皺呢。
路鶴站在她身旁,雙手插在夾克衣兜內(nèi),迎著江風,遙望黃浦江對面的高樓大廈,他靜靜地遙望,視線好像穿越了一整個城市。
“思期,路哥!”孟思期的耳畔,響起趙雷霆的聲音,“請回頭!”
孟思期回過頭來。
“咔嚓!”隨著快門的響聲,趙雷霆端著的相機拍攝下了她和路鶴同時回過頭來的照片。
孟思期不會想到,三十年后,這張照片,夾在她的筆記本里早已發(fā)黃,有些細節(jié)模糊不清,但路鶴的目光卻藏著簌簌的江風,沉著,堅定,看向的方向,是她。
[]惡魔在人間15
從上�;爻毯螅氟Q立即帶蔡雙璽梁云峰到看守所提審李牧驍。
李牧驍被提前帶入了審訊室,路鶴再次看到他,是他身穿囚服,下顎呈現(xiàn)濃密胡髭,面容滄桑的樣子。
法院還沒有給李牧驍定罪,目前還停留在調(diào)查重審階段,李牧驍也面臨著“侮辱尸體罪”等多項指控。
從他們進門起,李牧驍就用機警的目光注視著路鶴,即便他遭遇法庭審判,深陷各項指控,但他的底氣似乎并沒有被磨滅。
路鶴坐下,神態(tài)嚴肅,提問:“李牧驍,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李牧驍目光直直和他對視,“路隊,你想知道什么?”
路鶴斬釘截鐵地說:“你和阮夢櫻去過上海,阮夢櫻身患絕癥,不但她本人,你也知道這件事。阮夢櫻是自殺的?”
“我不知道�!�
路鶴始終注視李牧驍?shù)纳袂椋麤]有慌亂,一直都很冷靜,就好像是一片冷靜的湖水,他這種狀態(tài),路鶴能想到,他一直在“等待”。
就像阮夢櫻死前給路鶴送出的那份照片,她期許路鶴找到真相,同樣李牧驍也期待,所以他現(xiàn)在處在平靜的“等待”當中。
路鶴說:“你什么都不告訴我,你覺得我能找到真相?”
“夢櫻說,你會,你一定可以�!�
路鶴略顯意外,雖然他是刑警隊長,但是從不登報,他不知道阮夢櫻是如何斷定他能找到真相,因此他問:“她是怎么認識我的?”
“阮夢櫻說,她在壞人口中聽說過你的名字�!�
路鶴越發(fā)疑惑,壞人,是什么樣的壞人,難道是拍下照片的壞人,他是通過什么途徑認識的他,當然如果壞人曾經(jīng)和他打過交道,認識他的途徑很多。當然也不排除社會名人,對警局了解的人。
他問:“這個壞人,阮夢櫻知道身份嗎?”如果知道身份,他相信,李牧驍不會拐彎抹角,阮夢櫻和他都寄希望于警方的幫助,因此他不會做出隱瞞。
“不知道,其實我對阮夢櫻的故事也知之甚少。您還記得嗎?路隊,我和你說起的故事,那其實都是真的�!�
路鶴當然記得,那個故事里,李牧驍和阮夢櫻因為一個海豚布偶邂逅,彼時李牧驍裝扮成一個賣氣球和布偶的“小丑”,漸漸與阮夢櫻相識、相知,甚至,他以為,他們曾經(jīng)一度“愛”上了對方。
但是有一天,阮夢櫻和他借了一筆錢,突然不辭而別,從這個城市徹底消失,消失了一年。
路鶴認為,阮夢櫻借這筆錢,她當時很有可能是為了償還債務,償還那筆銀行漏洞所產(chǎn)生的高利貸,不過這筆錢可能根本就不夠。
因為李牧驍之前說過,阮夢櫻和他借了三千元,那幾乎是李牧驍當時全部的積蓄,而曾浩強也說過,阮夢櫻在銀行挪用的錢款約八千元。
對于曾浩強來說,那不是一筆巨款。對阮夢櫻來說,也應該算不上是巨款,她東拼西湊同樣可以還上。
但是路鶴猜測,阮夢櫻和父親關系不好,她沒有向家里求助。當時阮夢櫻被曾浩強逼迫,為了盡快還上這八千元,她可能鋌而走險借了一筆高利貸,而這筆高利貸可能害了她,從而被人勒索、軟禁,拍下了那組照片,消失的一年,她應該是被人囚禁了。
李牧驍說:“她消失的一年我一直在找她,后來我真的見到了她,那是去年底,我還是穿著小丑服,在香江大酒店的門口見到了她,不過這一次她很瘦,像是生了一場病,我看到她的樣子就心疼。我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臉上很蒼白,對我笑了笑,告訴我以后別來找她,她會想辦法把那筆錢還我�!�
“其實當時我確實很氣憤,我后來找到了她的住址,但我沒有殺她。我希望她告訴我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什么都沒說,說是會還錢,叫我等�!�
“后來有一天深夜,她突然給我打了電話,她的聲音很痛苦,我跑去了她的租房,她抱著肚子在哭,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連忙帶著她去了一家急診所,醫(yī)生沒檢查出什么毛病,給她開了止痛藥,叫我上大醫(yī)院看看�!�
“夢櫻吃了止痛藥休息,我趴在她床頭睡著了,夢櫻又一次消失了。我又一次找她,三天后,這一次又是她給我打的電話,她說能不能陪她去趟上海。”
李牧驍嘆息道:“她似乎知道自己得了絕癥,那次在上海,她確診了。我當時在博物館工作了一段時間,有一些積蓄,我想給她治,她沒同意。后來我們又回到了今陽,我嘗試給她做點有營養(yǎng)的食物,勸她接受治療。”
“夢櫻說,她希望我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要總是對她好,這不值得。那段時間我上門看她時,每次她都精心收拾了自己,臉上掛著微笑。但我知道,她在我不在的時候,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痛苦�!�
“直到有一天,”李牧驍眼睛紅潤得厲害,染上憤怒,“她給我看了那組照片,我問她是誰?誰這么對她?她告訴我,她不認識他,對方一直帶著白色面具,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是誰?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年她被關在哪,她沒有描述太多,她太痛苦了。她只是告訴我,像她這樣的女孩不止一個�!�
李牧驍?shù)难蹨I流淌了出來,他再次回憶那段場景,依舊像是被阮夢櫻的痛苦染濕。
“很快到了博物館開幕的前一天,阮夢櫻叫我送一份東西給他弟弟,我照做了,等我回來以后,是凌晨四點多,我擔心她出事,去了她租房,我走進臥室的剎那,我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地上有個盆,她的頭掛在床邊,血已經(jīng)流了小半盆……”
“我一開始不知道她是自殺的,在床頭,她留下了一張磁帶,我馬上聽了聽�!彼ь^,布滿鮮紅血絲的眼望向路鶴,“誰都無法理解她的痛苦和絕望,一個人自殺會給自己放完血……”
李牧驍終于泣不成聲,他用手掌抱著自己的臉哭了起來,哭得全身顫抖。
“如果我知道她讓我離開一段時間,是自殺,是選擇用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我一定不會離開……”李牧驍?shù)穆曇糸_始歇斯底里,他眼睛紅得可怕,就像是從地獄逃出的魔鬼,他此刻仍然鏈著鐐銬,但是劇烈抖動導致他的手腕都滲出血痕。
“阮夢櫻騙了我,我以為她有一個長期的計劃,她本來可以多活一兩年,如果有錢,她還可以得到救治,她的絕癥沒有到晚期,有錢是可以治愈的。但她似乎等不及了,她怕拖累我,怕我繼續(xù)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她怕惡魔提前找到我們,將我們滅口……”
路鶴的心情也從未如此沉重,他的眼中出現(xiàn)了酸澀,從警很多年,見過很多慘案,但在這一刻,他依舊無法聆聽這樣的故事。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阮夢櫻的胃里出現(xiàn)了大量安眠藥成分,也許還有止疼藥,因為她怕疼,她是一個怕疼的女孩,她在自殺前一定很怕疼,她認為安眠藥可以緩解割喉的疼痛。
他開始理解李牧驍當時的心情,他那么愛她,但有一天突然看到心愛的人以這種不辭而別、極其殘忍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那種痛苦是多么的割裂,他做出抱著她的頭顱入眠,親吻頭顱的行為可能并不難理解。
李牧驍趴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哭了一陣,又堅強地抹去了眼淚,抬頭說:“路隊,其實我知道的就這么多,那些花是夢櫻自己買的,其中有兩盆花是她交代我去殯葬花店買的。那個手推車也是她找到的。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博物館,為什么會在法庭上翻供,我所做的一切是阮夢櫻最初的計劃。不過她喜歡花海,是我自作主張讓她最初的計劃升級了,得以滿城皆知,我也請你原諒我給你帶來的麻煩�!�
路鶴明白,阮夢櫻人生最后的計劃是什么?她想要討回公道,但是她已經(jīng)無能為力,她用殘忍的方式自殺,那也許是她唯一可以與惡魔作斗爭的手段。
李牧驍是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或許她利用了她,可她沒有別的選擇。
李牧驍定會真心地為她這么做,他找了她一年,再次找回她,他一定會珍惜她,為她赴湯蹈火。
路鶴知道,磁帶在身上,可能不安全,就像李牧驍在法庭上翻供,一定會引起犯罪分子的警惕和不安,所以那個磁帶可能藏在很特殊的地方,或者被銷毀。
就像阮夢櫻的弟弟被告知銷毀磁帶那樣,這些留下來了就會成為犯罪分子殺人的動機。
但是路鶴認為李牧驍沒有銷毀阮夢櫻最后留給他的磁帶。因為他覺得,李牧驍也有他的計劃,他在法庭上只陳述了阮夢櫻死亡的不在場證據(jù),一直對分尸的證據(jù)隱晦不談,寧愿遭受指控,就是因為他想將事情繼續(xù)擴大,也是為了保護他自己,他知道一旦離開看守所,可能會遭受不幸。
而那份磁帶無論出于證明他的清白,還是出于他對阮夢櫻的愛,都會留下。
路鶴覺得是時候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他語氣冷靜低沉:“李牧驍,阮夢櫻希望我為她討回公道,你也一定希望,能告訴我,磁帶在哪嗎?我想磁帶一定揭示了自殺和分尸的真相�!�
李牧驍一抽一抽地吸著鼻涕:“是,磁帶是揭示了真相,但是我希望路隊……不要現(xiàn)在就交給法院,我希望等案子結束,等阮夢櫻真相大白天下的那天,才公布磁帶的信息。”
路鶴的推測是準確的,李牧驍要繼續(xù)拖延事件,讓自己處于漩渦中心,即便代價是坐穿牢底。而且,他也要保護自己,因為他是現(xiàn)在唯一可以為阮夢櫻作證的人證。
路鶴點頭,“我答應你�!�
李牧驍抬眼看向路鶴,血絲殷紅的眼堅定而執(zhí)著,“磁帶在阮夢櫻的租房里,一只布偶里,小太陽布偶,我縫了進去�!�
梁云峰唏噓嘆息,插了一句話:“路隊,我想問李牧驍一個問題。”
“說吧。”
“李牧驍,你們有照片,這也是犯罪證據(jù),為什么不直接送給警方,送到路隊手上,這比你苦心設計這場案件要快捷。”
“我和夢櫻提起過,但是她沒有同意。也許她覺得,報警可能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路鶴做最后的推斷:“是不是那段時間,阮夢櫻的弟弟被毆打至殘?”
“對�!�
路鶴猜測,當時的阮夢櫻可能收到了惡魔的警告和威脅,這個警告就是她弟弟的生命,所以她沒有選擇報警。她可能也沒有掌握惡魔的任何證據(jù),因此她選擇了這樣無比絕望但能夠引起最大關注度的一條路。
而李牧驍也在堅持這條路,他一次次撒謊,就是要讓事件無限升級,讓犯罪分子不得安寧,很顯然,他做到了。
又問了幾個問題,確保李牧驍沒有遺忘的細節(jié)后,路鶴緩緩站起,“李牧驍,感謝你的配合,你一定要相信我們警察,相信虐待阮夢櫻的惡魔一定會繩之以法�!�
“夢櫻相信你,我當然也相信。謝謝你路隊。”李牧驍[]惡魔在人間16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梁云峰忽地說:“路隊,你看,這窗戶是不是被人打開過?”
路鶴朝窗臺方向望去,他很快明白梁云峰的意思,窗戶鎖栓銹蝕關不上,因此窗戶是可以從外面推開的。
窗戶緊靠著桌子,桌上的物品有被窗門推開時滑動的痕跡,如果有人從窗戶進入又從窗戶離開,他必然沒辦法規(guī)整物品,因此這說明有人進出過。由于房門被封鎖,他也只能通過窗戶進出。
路鶴上前推開窗門,外面一陣清風吹拂進來,窗外是樓房間的過道,這是五層樓高的房屋,每家窗戶都有短短的帽沿,如果有人爬上來,不是不可能。
梁云峰擅長發(fā)現(xiàn)細節(jié),路鶴當下說:“云峰,很好。你們再看看,房間里有沒有被翻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