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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jié)

    若是細(xì)柳去,她回來后也不一定會將什么都如實告知,但陸雨梧需要應(yīng)證他心中所想之事。

    “若他的目標(biāo)是細(xì)柳,箭矢不該對準(zhǔn)我,既對準(zhǔn)了我,又為何不直擊要害?”陸雨梧想了想說,“他不是真的想要我的性命。”

    “那是為什么?”陸驤不解。

    “警告�!�

    陸青山說。

    “什么警告!”陸驤眉頭皺得死緊,“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公子也是他們可以威脅的?”

    “公子,我看您還是暫且擱下那位細(xì)柳姑娘的事,咱們先回京……”

    “這并非只是她的事�!�

    陸雨梧神情未動。

    陸驤一愣,“那還有誰?”

    “為賊寇所殺的棗樹村一干人,為西北戰(zhàn)事籌糧運糧卻慘死此地的慶元府鹽商幾十余人,還有……”

    陸雨梧忽然一頓,鹽商之中一定有絕不尋常的內(nèi)因,這個內(nèi)因也許趙知縣知道,但他不會說,那么細(xì)柳呢?

    她一定知道今夜來刺殺花若丹的那些江湖人究竟是受誰指使,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滅口,那么,她知道鹽商之死的內(nèi)因嗎?

    陸雨梧低眼看著掌中的銀葉,他神情一頓,這才想起懷中的東西,他取出來那一支玉兔珍珠銀簪,再看向窗外,對面廊內(nèi)燈火已滅。

    他緩緩道:

    “他們的性命遠(yuǎn)在永西的侯之敬擔(dān)不了,眼前這趙大人不肯擔(dān),可總要有人擔(dān)�!�

    霜降(十四)

    “你們是沒看見縣尊老爺他提溜著人頭,大腿肚子都在打顫,一張臉皺得跟什么似的……”喬四兒跟著幾個串子兄弟才跨出縣衙大門,就向他們形容起方才趙知縣在后衙院子里的丑態(tài)。

    “老爺這膽子比耗子還小吧?”聞言,一個瘦高年輕的串子笑道。

    “他們這些官老爺平日里就知道將那生死簽子往地上一摔,”黧黑的漢子說著做出一個往地上摔東西的動作,說道:“菜市口劊子手砍人頭的情形,他們還沒咱們見得多呢!”

    幾人說著又笑了起來。

    “聽說那位陸公子是陸閣老的嫡孫,四哥你如今跟著他,可比以往好太多了,”一個串子感嘆道,“縣尊老爺哪里將我們這些串子放在眼里過呢?哪怕是衙門里正經(jīng)的三班衙役,他只怕也沒正眼瞧過。”

    陸閣老。

    那可是在燕京朝堂上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們這些人連堯縣也沒出過,一時想破頭也想不出燕京到底是什么樣子,一個年紀(jì)只有十幾歲的串子憧憬道:“四哥,你以后會跟著陸公子去燕京嗎?”

    會嗎?

    喬四兒臉上的笑容微頓,說:“我又不是公子跟前的人,如今也只是時常跑個腿而已,哪里就能去得燕京了?”

    “四哥,”

    瘦高串子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是咱們中最有出息的,你好好跟著陸公子做事,說不定真能跟著他去燕京呢!到那時,你可不要忘了咱們這些兄弟才好��!”

    喬四兒哈哈笑,應(yīng)聲:“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我喬四兒哪里是那么健忘的人?燕京我是不知道我去不去得,眼下倒是能請你們到我家去燙一壺?zé)峋瞥�!�?br />
    “好!四哥今日得了陸公子的賞錢,不如再請咱們吃一只醬燒鵝!”

    “你當(dāng)是大白天呢?”

    喬四兒推了他一把,低著聲音:“才出了那樣的事,夜市早關(guān)了,我讓我二姐燒個魚也是一樣的�!�

    夜里宵禁,本不容人亂走,但喬四兒他們是從衙門里辦完事出來的,巡街的捕役只將他們幾人盤問過一番,便讓他們趕緊回去。

    秋夜風(fēng)重,喬四兒幾個提燈鉆入一條窄巷,正說著話,燈籠鋪出去的薄光隱約照見戴著斗笠的幾人飛快閃過巷子口。

    “四哥,那是……”

    瘦高的串子抬手一指。

    喬四兒心中生怪,他立即回頭低聲道:“滅燈。”

    聞言,提燈的串子聽話得將燈籠滅干凈,一時間窄巷里只剩一層淡月的光,他們才貼著墻根兒躲好,方才從巷子口過去的幾道影子又走了回來。

    喬四兒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幾道濃影,他們似站在那兒沒動,像是在無聲地脧巡巷子內(nèi)的一切。

    不過片刻,他們又朝著原來的方向飛快去了。

    喬四兒心中越發(fā)疑惑,他當(dāng)即回頭對幾人道:“咱們跟上去�!�

    串子們沒什么異議,心說這幾人鬼鬼祟祟的,萬一是什么逃犯,他們也好抓住了討衙門里的賞錢。

    喬四兒幾人悄悄跟在那些人身后往東面的巷子里去,巷尾是一間民宅,門口一棵掉光了葉子的樹被風(fēng)吹得枝椏亂顫。

    “四哥,這不是儺戲班子落腳的地方嗎?”年紀(jì)輕輕的小串子小聲說。

    喬四兒這幾日跟他們幾個沒少出入這里,這兩進(jìn)的院子是附近張員外專門給儺戲班子這幾日住的。

    眼看那幾人進(jìn)去,那道大門合緊,他立即輕手輕腳地跟幾個弟兄跑到院墻底下,疊羅漢似的,一個撐著一個,將喬四兒與那小串子送到墻上。

    喬四兒一把按下小串子過分冒高的頭,這才小心地看向院內(nèi),那儺戲班子的壇主是個五六十歲的老漢,身上常年穿著一件百家布縫成的多色披褂,他此刻癱在地上,頸間被兩把刀交叉抵著,動也不敢動。

    “四哥……”

    小串子看那些人脫了斗笠,燈影月輝交織,那幾張人臉?biāo)荒吧�,“是那幾個乞丐!”

    儺戲班子因為封城而人手不夠,找了不少人來撐場面,夜市里那些鬧事的殺手有好幾個也是混在儺戲班子里的,除了他們,當(dāng)日跟喬四兒幾個一塊兒被選中的還有一些穿著破布爛衫,臟得臉都看不清楚的乞丐。

    底下那幾個洗臉的水還是小串子打來的呢。

    “看來是陸公子封城逼得這些生臉孔沒辦法,戴著儺面他們才好行事,”喬四兒嗤了一聲,冷聲說道:“一個二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時,底下一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面一個人走出來,他腿腳似乎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約莫三十余歲,看起來天生不愛笑,但鼻翼底下卻有兩道極深的溝壑,使得他面相更露兇光,他操著煙桿子吸一口,銅管里火星子閃爍。

    “康二哥�!�

    幾人恭敬地喚。

    “事都辦得怎么樣了?”康二哥聲音粗啞。

    “已經(jīng)問過了,”

    一人低頭,說:“再過幾個時辰衙門里有貴客離開,到時城門一開,我們就有機(jī)會出去�!�

    康二哥點點頭,這些天所受的刑折騰得他眼窩凹陷更深,他一手扶了扶肩背,瞇了下眼睛:“若有機(jī)會,老子真想將那巡檢司殺個干凈,還有在青石灘詐我的那個小子,老子是上了他的當(dāng)了�!�

    喬四兒并不識得此人,但聽見“巡檢司”,“青石灘”,他便猛地記起他被驚蟄下毒那日所發(fā)生的事。

    他立即抬腳拍了拍被他踩著后背的兄弟,臉孔黧黑的漢子立即將他放下來,幾個人縮到一塊兒,喬四兒對年紀(jì)最小的小串子道:“線兒,你現(xiàn)在趕緊往縣衙去,記住不要找縣尊老爺,直接去后衙求見陸公子,你就說,那日在青石灘追殺他和細(xì)柳姑娘的賊人就在這兒�!�

    他又轉(zhuǎn)頭對那瘦高的串子道:“興子,你和大武兩個去將巡夜的都引過來。”

    “那你呢四哥?”

    興子問道。

    “我怕他們殺了老壇主,”喬四兒對他們?nèi)齻道:“即便今晚的儺戲演砸了,他也還是給了咱們錢,再說咱們這些天在這兒吃的飯哪頓不好?他是個老好人�!�

    “不行,四哥你一個人在這兒可不成,”

    大武拍拍胸脯:“我跟你一塊兒,讓興子去找捕役過來也是一樣的。”

    四人一說好,便各自散開去,喬四兒再踩著大武的背上去,院子里方才那幾人似乎已經(jīng)入屋去了,余下來一人揚刀,對準(zhǔn)老壇主的頸子。

    喬四兒眉心一跳,他往院墻上爬去,瓦片落地,脆生一響,舉刀之人手上動作一頓,猛地抬頭。

    老壇主手腳被捆,嘴也被塞著破布,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漢嚇得眼淚鼻涕橫流。

    喬四兒被人抓住衣領(lǐng)子,跟大武一塊兒狠狠摔下去,那道門打開,那個一瘸一拐的男人走了出來,他身后是那幾個扮過乞丐的家伙。

    “是你們兩個。”

    他們也將喬四兒和大武認(rèn)出。

    畢竟這幾日都一塊兒待在這個院子里。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喬四兒抱著摔疼的腿,齜牙咧嘴,說:“我還想問你們呢?這是干什么?老壇主也沒給你們工錢?那也不至于將他一個老頭捆得跟大螃蟹似的,在這院子里吹涼風(fēng)吧?”

    線兒聽了喬四兒的話就趕緊往縣衙趕,好不容易到了縣衙大門外,守門的衙役又將他攔在外頭不讓他這個小串子大夜里往里鉆。

    不知是跑的,還是急的,線兒胸腔里的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他學(xué)著喬四兒平日里撒潑耍賴的功夫,往地上一躺:“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我四哥如今是為陸公子做事的,陸公子有要事交代我四哥,要是你們耽誤了陸公子的事,看縣尊老爺如何罰你們!”

    幾個衙役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這小串子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們還在猶豫,線兒卻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抓了他們腰上的錢袋子掄圓了膀子往夜幕里一扔。

    丟了錢袋的衙役反應(yīng)快得多,他們沖出去追錢袋的身影也比平日里矯健得多。

    就這個當(dāng)口,線兒一下子跑進(jìn)大門里,他一邊跑,一邊將手里還留著的一個錢袋子打開,里面的銅板碎銀被他往后頭胡亂撒一把。

    又是好幾個蹲下去撿錢的。

    線兒見縫插針?biāo)频�,好不容易跑到后衙,他一下撞到一人身上,抬起頭才看清面前這名穿黛袍的侍者。

    線兒滿腦袋都是汗,他氣喘吁吁地開口:“我四哥,喬……喬四兒讓我來找陸公子,有很重要的事!”

    幾乎是在院中亮燈的時候,細(xì)柳便醒了過來。

    她披上外衣,推開窗,對面廊內(nèi),那道門開著,她看見一名黛袍侍者領(lǐng)著一個跟驚蟄差不多大的少年進(jìn)去。

    “陸公子!”

    線兒進(jìn)了內(nèi)室里,便跪下去,“四哥讓我來找您,我們……”

    他嗓子灌了風(fēng),話說一半就咳嗽起來。

    “陸驤,倒一碗熱茶給他。”陸雨梧坐在床沿,說道。

    陸驤不多時便將一碗茶遞來給線兒,他咕嘟咕嘟牛飲下去,終于順勻了氣,陸雨梧看著他,問道,“你四哥是喬四?他讓你此時來找我,到底有何要事?”

    線兒連忙答:“四哥讓我來跟您說,那日在青石灘追殺您與細(xì)柳姑娘的賊人如今就在城中!”

    “什么?”

    陸雨梧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真的!他們當(dāng)中有幾個人前些天還假扮乞丐,與我們一塊兒到儺戲班子里掙工錢,我認(rèn)得他們,他們還管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叫什么康二哥,如今正在儺戲班子落腳的院子里。”

    線兒一股腦兒地將自己知道的都往外倒。

    “公子,那姓康的不是被張巡檢抓住了嗎?”陸驤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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