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但細(xì)柳一點也不關(guān)心她嘴里哪一句真哪一句假,“陸雨梧已經(jīng)答應(yīng)帶我們一起上京�!�
“真的……答應(yīng)了?”花若丹面上浮出一絲驚愕。
細(xì)柳頷首,隨后看著她道:“花小姐本是千金之軀,驟然喪父失了怙恃,又一門心思要上京為父伸冤,本就十分不易,對人警惕些也是好事�!�
她頓了一下,又說,“正如你所懷疑的那樣,在南州之時我答應(yīng)護(hù)送你上京的確不是因為錢財,但并非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想要你的命或是你爹的玉蟾�!�
花若丹眼底神光微動,“那先生是為了什么?”
秋風(fēng)輕拂細(xì)柳黛紫的衣擺,她腰間銀飾在日光底下閃爍冷光,“花小姐只需要知道,有人想殺你,自然就有人想要保你�!�
“你心細(xì)如發(fā),卻應(yīng)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細(xì)柳說罷,繞開她推門入房。
花若丹只聽銀飾輕響,隨后便是房門開合的聲音,倏爾靜下來,她在廊上坐著,慢慢垂下眼睛,髻后玉色絲繩隨風(fēng)而蕩。
細(xì)柳在房中才換過藥穿好衣衫,驚蟄便從外面回來,他掀開簾子,見細(xì)柳在疊那件縫補(bǔ)過好幾處的衣裙,“都這樣了,扔了吧?”
“你愿意破費(fèi)?”
細(xì)柳將衣服放到一邊。
“……你連買衣服的錢都沒有?細(xì)柳,看你這窮酸樣!好像紫鱗山?jīng)]給你錢花似的!”
驚蟄笑話她道。
細(xì)柳坐在床沿,目光往他腰間荷包幽幽一掃:“你替陸公子辦了一趟差,應(yīng)該賺了不少辛苦費(fèi)�!�
驚蟄一下捂緊自己的荷包,“這可都是我憑本事賺的!”
“那幾個人如何了?”
細(xì)柳問。
“還說呢,你給人身上劃拉的那血口子老長,”驚蟄這一早上一口水都沒喝,這會兒才一屁股坐到桌旁倒了碗冷茶灌了一口,又道,“失血過多,救是沒救了,我索性給他們用了點癢癢毒,死前到底也交代了點有用的�!�
那幾個都是跟著康二的手下人,為避開趙知縣耳目,都安置在喬四兒那里,驚蟄善用毒,自然也通些藥理,為免聲張,陸雨梧便讓人請了他去。
“什么?”
細(xì)柳看著他。
“羅寧山那么大一座山,那何流芳是真會藏,聽說是藏在一個什么什么洞里,大概的路線那喬四兒都畫下來了�!�
驚蟄說著,撇撇嘴,“不過那賊窩子里可有兩千人,就縣衙這么點人,即便再加上一個堯縣巡檢司,撐死了也不過快三百人,真不知道那陸公子要怎么跟他們斗?”
他索性擺擺手:“反正也不關(guān)咱們的事,我們都要走了!”
說罷,他掃了一眼床榻上,“你怎么不收拾包袱?我都收拾好了!”
細(xì)柳端坐,淡淡看他。
“……你不是又要說走不了吧?”驚蟄一看她這副神情,便覺得真被自己猜中,“為什么?咱們再耽擱,不知那花小姐又要生出什么心思來!”
“這回不想走的是她�!�
細(xì)柳道。
“她怎么又不想走了?”驚蟄擰起眉頭,十分費(fèi)解。
“她向陸雨梧交代了身份,請陸雨梧帶她上京。”
驚蟄一聽,冷笑,“我知道她根本就不相信你我,可她知道那陸公子的身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么偏偏這會兒才去向陸公子坦白身份尋求他的庇護(hù)?”
“陸雨梧先是幫我作證,如今又對羅寧山反賊之患一管到底,她觀察良久,終于肯信他的確是一個可以相托實情的正人君子,至少比你我要更值得她相信。”
“她僅有一條命,也僅有上京這么一條路可走,謹(jǐn)慎一些也無可厚非,”細(xì)柳說道,“我看她未必也是真想擺脫我們,而是想給自己再添一重保護(hù),畢竟陸雨梧身份尊貴,她若能在我們與陸雨梧兩方之間求得庇護(hù),知鑒司就是再想要她的命,也會生出幾分忌憚�!�
從南州來的這一路上,花若丹常是沉默的,但她的沉默便是她異于常人的敏銳,她始終警惕,也始終在權(quán)衡。
細(xì)柳平靜道:“她很聰明�!�
“那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驚蟄道。
“若我此時不順著花若丹的意思,難免會引人猜疑,”細(xì)柳垂下眼睛,緩緩道,“我們在陸雨梧面前只能是普通江湖人的身份,他心思深,我們稍不注意便會被他察覺端倪�!�
驚蟄聽罷,嘆了口氣,“那看來咱們只能跟他一道走了。”
“這也沒什么不好,”
細(xì)柳側(cè)過臉,看向窗外,“他既有心思亦有手段,且都用在正途,我們與他一道,實則是我們撿了便宜,反倒少了許多麻煩�!�
秋陽朗照了大半日,堯縣城樓上那顆頭顱血都流盡了,快到黃昏,大片的夕陽余暉被陰云掩蓋,隱隱又有要落雨的架勢。
陸青山從外面回來,入了內(nèi)室便俯首道:“公子,驛館從縣衙接了札子,有馬往定水縣去�!�
“這是給他的上官報信呢�!�
陸驤說。
定水縣就是這安隆府的府衙所在,那府臺大人不就是趙知縣的上官么?
陸雨梧沒說話。
陸青山又道:“還有,公子,喬四的二姐想見您,說有話告訴您�!�
“快請�!�
陸雨梧說。
門外一個年輕婦人進(jìn)來,她跟喬四兒一樣舉止局促,到簾內(nèi)聽見陸驤喊她坐,她才小心地坐下去,又想起來自己沒見禮,便又趕緊起來行萬福禮,“喬香兒見過公子。”
“不必多禮,坐吧�!�
陸雨梧看她坐下,才問,“喬四有話為何不親自來說?”
“四兒他說他趕著出城,讓妾來跟公子您說,他明白您的打算,這便去辦差了。”喬香兒如實說道。
“什么打算?”
陸驤聽得一頭霧水,“公子,您交代他什么了?”
陸雨梧心中生異,站起身,“你過來時他們可走了?”
“還沒�!�
陸雨梧聽罷,立即道:“青山,你跟二娘子去攔下喬四�!�
“是�!�
陸青山帶上幾個侍者和喬香兒走了。
“公子,怎么了?”
陸驤見他們一行人出去,才問。
天色沉悶,有些發(fā)灰,陸雨梧嘆了口氣,“喬四大抵是聽了我今晨說的話,所以才去羅寧山探聽虛實�!�
“那種賊窩子……他就不怕有去無回?”
陸驤真是對那小子有點刮目相看。
這時,門外又有侍者道:“公子,有客至�!�
外面飄了一點冷雨,細(xì)柳臨窗而立,看見草木飄零的月洞門處有一行人近了,他們風(fēng)塵仆仆,簇?fù)碇晃荒贻p公子。
天色此時又暗了些,細(xì)柳沒太看清那人的容貌,只觀其身形頎長,氣宇軒昂,門內(nèi)陸雨梧忽然走出來,淡青的衣擺拂動。
年輕公子劍眉星目,一身玄錦銀流水暗紋圓領(lǐng)袍,腰束白玉鞶帶,在階下站定,笑喚:
“陸秋融,你多大人了還逃家?”
立冬(五)
“修恒�!�
陸雨梧站在階上,“你怎么來了?”
檐廊外冷雨如滴,落在那年輕公子的衣袍上化為看不清的濕潤痕跡,他幾步上階,卻好似忽然察覺到什么似的,他轉(zhuǎn)過頭,天色晦暗,對面有一道清瘦身影臨窗而立,燈燭昏黃,他隱約看見她鬢邊銀飾閃爍微光,身形似是一個女子的輪廓。
細(xì)柳“砰”的一下合上窗。
陸雨梧看見窗前那道影子走開,他微微一笑,將面前的人請進(jìn)屋中。
對面房門一合上,細(xì)柳便吹滅桌上燈燭推門出去,她敲響驚蟄的房門,驚蟄還未入睡,聞聲便來開門,一見細(xì)柳,他問:“干啥?”
“陸青山他們出去了,我們跟去看看。”
細(xì)柳方才便見陸青山他們跟著一名年輕婦人急匆匆跑出去。
“……我們?nèi)ジ缮�?�?br />
驚蟄咬一口蘋果,“這都下起雨來了。”
細(xì)柳瞥他,“你還想不想早日離開這里?”
“去!這就去!”
驚蟄幾口咬干凈蘋果,果核往雨地里一丟。
對面房中,那披雨而來的年輕公子才由身邊的扈從脫下外面的披風(fēng),見陸雨梧要見禮,他連忙擺手:“你干嘛?咱倆還興這個是吧?”
陸雨梧笑笑,“五皇子殿下,禮法不可廢�!�
“……你少來,”姜變坐下,接來一碗熱茶,“只怕你還不知你老師讓人給你捎了東西,我這趟一并給你帶了來�!�
他話音才落,一名扈從便上前來,恭謹(jǐn)?shù)貙⒁恢恍∶薏寄曳钌稀?br />
陸雨梧接來,燈燭之下,布囊里露出半截紅透了的干番椒,他愣了一下,抬起頭:“捎?xùn)|西的人可還有說什么?”
“他說這番椒走的時候還是新鮮的,路上怕壞了就干脆曬干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姜變笑著說,“我只帶了這一些給你,剩的都在你書齋里�!�
“鄭先生閑云野鶴,只是他既捎給你這些東西,怎么卻連一句話也不讓人帶給你?”
布囊里不止有番椒,陸雨梧嗅到一種獨(dú)特的味道,他伸手抓出來數(shù)�;ń�,“他要說的已經(jīng)說了�!�
“老師如今在蜀中�!�
花椒多產(chǎn)自蜀中,而這番椒遠(yuǎn)渡重洋而來,陸雨梧只聽聞西北有植,他手中這些,應(yīng)該是老師尋的種子在蜀中親手所種。
“修恒,”陸雨梧將布囊的帶子拉緊,“你來,應(yīng)該不只是為了給我捎?xùn)|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