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天方夜譚
死（二）
“大河啊……”
拉托比斯中士輕聲地感慨著，他先是揉了揉塞滿了石子和沙塵的衣服，然后拍了拍手掌，拿出一個罐頭，撬開，接著也不管里面食物的冰冷，便大口吃了起來。
他并沒有急著去咀嚼，而是先用舌頭慢慢的磨碎了一口口食物，然后再一點點地吞咽了下去，他的舌頭偶爾會在牙齒間的空洞上拂過，那是過往經(jīng)驗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后勤的那幫混蛋不到關(guān)鍵時候是不會發(fā)好東西的，罐頭里面有著什么讓人【驚掉大牙】的小驚喜簡直再正常不過。
中士撇過腦袋，吐出了一個像白色石子一樣的東西，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在確定了沒有任何東西之后，他才開始了咀嚼，從寡淡無味的食物中努力汲取著根莖與人造調(diào)料的味道。
“你不來點么，少尉？”
“你已經(jīng)很久都沒吃過東西了�！�
當(dāng)嘴里塞滿了糊狀物之后，拉托比斯模糊不清地開口，他轉(zhuǎn)頭看向了提格雷，卻發(fā)現(xiàn)少尉只是搖了搖頭，一心撫摸著自己胸口上的疤痕，那里原本應(yīng)該有一個被緊密照看的口袋，里面放著提格雷的家信，放著他與過去的聯(lián)系。
拉托比斯沒有多說什么，他打開了一個罐頭，放在了提格雷的身邊，然后又為自己打開了一個，把里面的食物盡可能的塞進了自己的口中，此時，他的心中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是的，輕松，安逸。
自從昨天晚上，他們原先防守的陣地被突破了之后，拉托比斯和提格雷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荒漠上奔逃，他們不敢走那些稍微平坦一些的大路，只敢在窮山惡水的地方艱難跋涉，兩個炮灰?guī)缀跏菦]黑沒白地逃著命，他們依靠著星星與風(fēng)的觸感勉強辨別著方向，稀里糊涂地吃掉了最后的食物和水，一起躲藏在那些巨大石頭的陰影中小憩，或者避開那些游弋在天上的冉丹戰(zhàn)機的搜尋。
終于，過了差不多十五個泰拉標準時，正當(dāng)拉托比斯考慮要不要把槍也扔掉來減少重量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那條大河，還有那座大橋。
中士幾乎忘了接下來到底發(fā)生什么，他依稀記得他們?nèi)缤偪竦囊叭艘话闩叵芟蜿嚨兀缓蟊惑@慌的守軍摁倒在了沙地上，然后就是無數(shù)個人，無數(shù)雙瞳孔，無數(shù)張嘴，接二連三地在他的身邊出現(xiàn)、閃爍、訴說，讓他本就不太清醒的腦子變得愈加昏昏沉沉。
等到他再次想起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坐在了一個房間里，對面坐著大橋的最高守備司令，拉托比斯甚至看到在房間的陰影之中站立著一個高大的戰(zhàn)士。
天吶，是死亡天使，他還是
死（二）
而這快樂僅僅持續(xù)了幾秒鐘。
因為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一架架奇怪的飛機出現(xiàn)在了視野的盡頭。
——————
【殺戮……】
不，決斗。
【屠殺……】
不，不……
【憤怒……】
應(yīng)該是榮譽，是體面的戰(zhàn)斗與死亡！
【啊，榮譽……】
卡門揉著腦袋，他感到了有些不適，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榮譽……】
【決斗……】
那聲音似乎找到了竅門，它開始低語著那些讓卡門無法否認的事情。
【霸主】陰沉著面色，它低著腦袋，聆聽著輔佐官的匯報：先鋒、戰(zhàn)機、炮兵陣地與科學(xué)部隊的部署。
但它全無在意，它的腦海與胸膛在不斷的低語所折磨著，不斷地渴望著揮動自己手中的利刃，有那么一瞬間，它甚至壓不下這種渴望。
【揮刀……】
【揮刀即可，讓獻血流淌�！�
有那么一瞬間，不管是它旁邊那個絮絮叨叨的輔佐官，還是前方那些炫耀著自己的可悲武力的傻瓜們……
誰都可以，它都可以殺死。
它可以殺死它們，殺死所有的活物，從戰(zhàn)士到奴隸，甚至是它的同胞……沒關(guān)系，舉起屠刀，讓鮮血流淌……
不，不，不！
不應(yīng)該是這樣！
【卡門，我的孩子。】
一股新的聲音蠻橫地闖了進來，那是【操縱者】在遙遠的戰(zhàn)斗月亮上意識到了自己最驕傲的作品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你怎么了，你的精神很不穩(wěn)定，我在你的意識四周看到了某些不太妙的東西�！�
【霸主】瞇著眼睛。
“不，父親，我沒事�！�
【你確定么？】
“是的，我沒事，我已經(jīng)重新控制住了我的身體與意志，就像之前一樣�！�
卡門的語氣是急促的，它很清楚，一旦它真的承認了真相，那么它的養(yǎng)父絕對會把它帶回到戰(zhàn)爭的后方去。
開什么玩笑！
【伱最好沒事，我的孩子，我現(xiàn)在沒有精力仔細思考你的話語�！�
【戰(zhàn)帥】的聲音中帶著疲憊，哪怕對于它這樣的巫術(shù)怪物來說，操控如此之多的個體依舊是一項艱辛的偉業(yè)。
【你聽到低語了么？我的孩子】
【如實回答，不要欺騙我�！�
“有過……但現(xiàn)在沒有了。”
低語依舊在卡門的耳邊環(huán)繞。
【……好吧�！�
它聽到了嘆氣。
【小心那些低語，我的孩子，那是銀河中最可怕的東西……我們種族的掌權(quán)者們曾認為自己能夠與那些虛空中的神明達成合作與友誼，但我見過它們最后的模樣。】
【如果感到不對，立刻回來�！�
【不要欺騙我，不要欺騙你的父親�！�
【我的卡門……】
它還想說什么，但是它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微弱了，卡門只是站在那里，安靜地等待著聲音的徹底消失。
“我知道了�！�
它說著，然后繼續(xù)聆聽著耳邊的低語。
它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不去討厭它們。
【榮譽……】
【決斗……】
【鮮血……】
它不討厭這些詞匯。
“準備進攻。”
【霸主】下達了命令，而當(dāng)它的兵團為了戰(zhàn)爭的咆哮而準備的時候，【霸主】只是安靜地撫摸著自己的左臂：那里有著一排整齊的刀疤，共有七處。
每當(dāng)一場偉大的，足以讓它感到滿足與喜悅的戰(zhàn)斗發(fā)生，它就會記下一道。
它希望第八道很快就會到來。
——————
【如果算上我的話，就是八個人，勝率也自然會高上一些�！�
【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
摩根在笑，她的汗珠在額頭與臉頰上反襯著晶瑩的光芒，濕噠噠的頭發(fā)貼在鬢角與脖子上，就像是一棵害羞的柳樹。
而暗黑天使只是看著她，沒回答。
“待在這里，等我們回來�！�
他說著，然后走了出去，只留下摩根端詳著滿屋子的反靈能裝置：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也許真的能讓一個阿爾法級如同凡人一般脆弱。
不過它們完全不影響摩根的思緒。
她能感受到，冉丹的大軍正如同饑餓的蝗蟲一般撲來，而它們要面對的是兩萬名駐守在堅固要塞的守軍，還有八個從泰拉走出來的暗黑天使：他們中的每一個都要比那兩萬名凡人加起來還要危險。
而在另一面，她感受到了四個小小的，讓她親切的氣息，他們正在狂風(fēng)之中極為艱難地跋涉著，看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趕到。
摩根點著下巴，開始思考起了是不是應(yīng)該隨意地插手一下，保證自己目前最愛的這幾個角色不要缺席這場大劇。
她正這么想著，卻突然感覺到了某種奇異的氣息，那是一種極度的危險與緊張感的尖叫，在不斷提醒著她，要求退避與放棄。
而她的本能在對著什么東西齜牙咧嘴地怒吼，那是一種處于恐懼而非憤怒的怒吼。
她瞇著眼睛，仔細看去，卻在靈魂的海洋之中看到了一股赤紅色的霧：它沒有目的與思想，仿佛只是被縈繞在大橋之上的戰(zhàn)爭與毀滅的氣息所吸引，從現(xiàn)實與虛無的裂縫之中接連不斷地涌出，發(fā)出一種如同公牛，又如同大獵犬一般的笑聲，就宛如一位最殘暴的國王在為了競技場上的鮮血淋漓而放聲大笑一般。
她甚至能夠看到那些霧氣慢慢地接近了她自己，如同蠻橫的蛇一般在她的四周環(huán)繞與炫耀著。
摩根冷著臉，她試探性地伸出了一支隨時可以切斷的靈能觸角，伸向了這些深紅色的霧氣。
然后……
然后它們嫌棄的繞開了她。
……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