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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連幾日,鳳鳴都沒有見到宋玦的身影,聽說他忽然得了風寒,病得很嚴重。

    “奴婢想,讓那賤人歇歇也好,免得帶病伺候,感染陛下就不妥了。

    ”懷安殷勤地給鳳鳴端茶送水,從前最看不上的活兒,也做得樂在其中。

    “你有那么好心?”分明是怕自己的地位被宋玦取代。

    他叫苦不迭:“陛下,您誤會奴婢了……”“下去吧,孤現(xiàn)在用不著伺候。

    ”鳳鳴手里把玩著劍穗,緩緩站起來,凝視著水榭遠處艷麗的海棠。

    還沒有等來宋玦病愈的消息,太后便先找了過來。

    “哀家聽說陛下近來睡得不太好,可是還在想先前刺客的事?”鳳鳴喝著裴后送來的參湯,濃密的羽睫掩去眸底神色。

    “兒臣無礙,”她微笑道,“多虧了舅父,當場就把人收拾了。

    ”裴后神情凝滯,有些心不在焉。

    許久,她才道:“陛下以后還是多帶些護衛(wèi)吧……哀家叫御醫(yī)調配了些食補的方子,你多用幾天,便好睡了。

    ”鳳鳴見狀,便知當天的事另有隱情,說不定太后知道的比她還多。

    裴季方這么火急火燎地處置刺客,鳳鳴很難不懷疑這件事與他有關。

    可惜原著對這部分劇情一筆帶過,她如今也只能是猜測。

    裴后看著鳳鳴把參湯喝完,環(huán)顧四周,半晌,才道:“陛下沒再讓趙太子來伺候?”“他這幾日偶感風寒,兒臣也怕被他傳染。

    ”裴后漠然淺笑:“既然如此,就讓他多歇一陣子吧,免得傳出去,對陛下的名聲也不好。

    ”鳳鳴清清靜靜地呆了幾日,偶爾會去聽韓玄鼓瑟,兩廂無話,她坐不了多久就走了。

    其實,在她看來,自己跟韓玄是一樣的人。

    韓玄被“鳳鳴”困在宮中,不得自由。

    她亦被系統(tǒng)困在這個世界,一言一行,都不能隨心所欲。

    鳳鳴有心放韓玄出去,卻因系統(tǒng)屢屢阻止而失敗。

    她總想著,若有任務完成那一天,找到機會,便還他自由吧。

    再見到宋玦時,鳳鳴有些驚訝。

    她并沒有傳召他,返回殿中時,便見宋玦站在門口等候。

    許是大病了一場的緣故,他好不容易養(yǎng)回來的身體,一下子又變得瘦削許多。

    俊挺的面龐蒼白得不似活人,雙眸漆黑,平靜如水,望向鳳鳴時,卻讓她莫名感到一陣徹骨寒意。

    如芒在背。

    “參見陛下。

    ”鳳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免了……你的病,好些了嗎?”“罪臣不敢?guī)Р∵M前,如今已痊愈。

    ”他的語氣與從前無異,鳳鳴只道方才的感覺或許是自己多心了。

    “既然好了,就回來伺候吧。

    ”劇情也該繼續(xù)走了。

    鳳鳴頭也不回地移步殿內,身后的宋玦望著她的背影,眼底空洞而冰冷。

    宋玦這次回來,讓懷安更加嫉恨。

    原因無他,宋玦比從前表現(xiàn)得更加殷勤了。

    鳳鳴有時看奏折看得起勁,忘了用膳,他便主動端過來勸她吃。

    太后囑咐人每日燉的參湯,宋玦總是比宮女們先一步提醒鳳鳴喝。

    他知道她每天下午都嘴饞,總是準備好不同的點心,有時蜜餌清茶,有時又是金絲糕和如意羹。

    至于每日跪下來幫鳳鳴脫鞋這類事,更是做得行云流水,絲毫沒有半點馬虎,比宮人們還貼心。

    仿佛他天生就是來伺候鳳鳴的。

    久而久之,不僅懷安覺得不滿,連鳳鳴也覺得不對勁。

    從前她打罵宋玦,有時還會獲得一個譏諷或者仇恨的眼神。

    如今她再按照系統(tǒng)提示折辱宋玦時,他卻已經(jīng)沒有絲毫反抗或者不滿了。

    比如上次,按照原著劇情,鳳鳴懷疑他偷了自己的金印,逼宋玦脫光衣服給她檢查。

    宋玦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全部脫掉。

    少年人瘦削卻充滿力量感的身體就這樣驟然出現(xiàn),嚇得她連忙轉身,惱羞成怒地叫他滾。

    鳳鳴再召見他時,宋玦神色如常,似乎還有些慶幸:“陛下尋到金印就好。

    ”她有些受不了他這個樣子,猛然站起來,冷笑道:“你少給我裝。

    ”宋玦垂眸不語。

    “怎么不說話?”“臣怕惹惱了陛下。

    ”鳳鳴一時竟笑了:“你如今是越來越會頂嘴了。

    ”“你去,把珠珠帶進來,”她按了按腦袋,“再叫懷安準備擺駕雨清臺。

    ”珠珠是她最近得的一只小狗,從晉國來的,通體雪白,毛發(fā)光滑美麗。

    最重要的是,還特別通人性,鳳鳴說什么話它都有回應。

    宋玦把珠珠抱進來,這只小狗顯然并不喜歡他,一直沖他大聲吼叫,撕咬他的衣襟。

    “珠珠,過來!”鳳鳴一喊,它便歡天喜地,立即跳下來,一頭扎進她的懷抱,叫聲也變成了撒嬌。

    鳳鳴發(fā)自內心地喜歡珠珠,她在現(xiàn)代時就想養(yǎng)一只自己的小狗,可惜媽媽對動物的毛過敏。

    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她倒是機緣巧合遇到了珠珠。

    “帶你出去玩好不好?”鳳鳴揉著它的小腦袋。

    珠珠興奮得搖尾巴。

    與此同時,系統(tǒng)又開始催促她例行公事了。

    余光瞥見立在那里的宋玦,鳳鳴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連只狗都會討孤歡心,有些人,只會令孤厭惡。

    ”宋玦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周身氣壓都變得有些陰冷。

    鳳鳴見狀,移開視線抱起珠珠:“咱們去玩嘍。

    ”“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懷安憎惡地看著宋玦,又把目光投向不遠處逗弄小狗的皇帝。

    “你看,在陛下面前,你連條狗都不如。

    一國太子淪落至此,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

    ”宋玦早已習慣這些冷言冷語,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湖面。

    不遠處開了一片清麗的蓮花,楚國氣候溫暖shi潤,連秋天也有百花齊放的盛景。

    “懷安——”鳳鳴忽然沖這邊喊。

    “奴婢在!”懷安連忙跑過去:“陛下有什么吩咐?”“我看這小東西腿癢得很,是想跑兩圈玩,”鳳鳴看了看四周,“可有大點的空地?”她不常來雨清臺,先帝過世之后,這邊就和沉香殿一樣冷清。

    只不過這兒種了很多奇異花草,她便想帶小狗來玩玩,卻發(fā)現(xiàn)樓閣亭臺建得九曲回腸,連個平坦點的地方都見不到。

    “奴婢記得后面有一片花園,那兒還挺大的。

    ”鳳鳴便帶著小狗溜達過去。

    一大群人跟著實在麻煩,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懷安和宋玦。

    珠珠一見到遠處成片成片的繡球花,便興奮地跑起來。

    鳳鳴興致勃勃地追過去,但只是轉眼間的功夫,小狗便沒了身影。

    她邊跑邊呼喚它的名字,卻不見有任何回應。

    鼻尖盡是濃郁的花香,夾雜著水汽,楚國多湖泊沼澤,連宮殿周圍也全都是水。

    鳳鳴的神色漸漸變得焦急。

    “陛下別急,這邊草木種得高大,一時看不見也是有的……”“快去找……等等!回去多叫些人來找。

    ”“諾!”懷安匆匆跑過去叫人,鳳鳴便讓宋玦與自己分頭行動,四周尋覓小狗蹤跡。

    與她紊亂的步伐相比,宋玦可謂不緊不慢,一直跟在鳳鳴身后不遠處。

    鳳鳴想著周圍地勢復雜,心中著急,根本沒有閑心注意身后的人。

    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水榭樓閣越來越陳舊,她在無意間,踏進了雨清臺最荒蕪的地方。

    天色漸暗,宮人侍衛(wèi)們的腳步聲、叫喊聲在遠處此起彼伏。

    章華宮實在太大了,鳳鳴穿越過來這么久,也沒有走遍過整座宮殿。

    她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已經(jīng)不屬于雨清臺的范圍。

    而是楚宣皇時期,那座建了一半就爛尾的廢宮。

    鳳鳴只覺天色越來越暗,周圍的空氣也愈發(fā)冰涼。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怪異的感覺,頓住腳步,準備轉身回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珠珠的叫聲在前方響起,似乎是一陣微弱的嗚咽。

    若不是這里寂靜得恐怖,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這樣的聲音。

    鳳鳴頓時緊張起來,連忙喚了它一聲。

    黑暗中傳來珠珠的回應,果真是它。

    鳳鳴松了口氣,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快步上前搜尋,終于在幾片殘破的舊瓦旁,找到了蜷縮著的珠珠。

    它沒有受傷,但不知是不是玩累了,沒精打采地蜷著身子。

    鳳鳴摸摸珠珠的腦袋,也不見它再出聲,只是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來不及多想,只想趕快帶著小狗離開這個地方。

    待把珠珠抱起來時,鳳鳴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出太遠了。

    宮人們的聲音已經(jīng)消失不再。

    后方是只建了一半的破敗宮殿,布滿了蛛網(wǎng),雜草叢生,高大而殘破,在暮色中顯得有些猙獰。

    四周則全是些高大密集的草木,空氣中彌漫著森冷的泥土氣息。

    她皺了皺眉,準備原路返回,小狗卻忽然跳下她的懷抱,向前跑去。

    “珠珠!”鳳鳴連忙追過去,剛跑了幾步,腳下卻猛然一空。

    霎時間,她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憑著最本能的求生欲,拼命攀住周圍的草木,卻被刮刺得衣衫凌亂,渾身是血。

    鳳鳴悶哼一聲,整個人懸在半空中,雙手死死攀附著那棵瘦弱的樹。

    沒過多久,在重力的作用下,樹根漸漸松了,鳳鳴害怕得想往上爬,周圍卻其他可以攀的東西。

    宋玦隱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掙扎。

    他眸中一片陰寒,充滿了嗜血殺意。

    鳳鳴所在的位置看不見他,他就這樣望著這個惡毒的蠢女人,如何一點點失去生的希望。

    杜淵曾經(jīng)勸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等到有朝一日回到趙國,東山再起的那一天,再滅楚國殺鳳鳴,則天下皆為他囊中之物。

    但,宋玦失去耐心了。

    他要她馬上死。

    就像她殺蓁蓁那樣。

    思及此處,宋玦的眸底一片猩紅,朦朧夜色下,俊美的面龐變得愈加冰冷可怖。

    他故意藥倒那條蠢狗,就是為了引她過來。

    如今,便再送她一程。

    宋玦拔出匕首,準備割斷那棵搖搖欲墜的樹。

    鳳鳴的雙手因為用力而充血,上面布滿了被荊棘刺傷的血痕,掌心火辣辣地疼。

    她咬緊牙關,試圖用力蹬上去,卻眼見樹根一點點斷裂。

    宋玦見狀,露出嘲弄的笑意,匕首往前伸去。

    忽然間,他渾身一震。

    只見鳳鳴凌亂的衣襟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月光映著她玲瓏光滑的鎖骨,上面有一個淡淡的紅色印記。

    蝴蝶的形狀。

    ……“這是我的胎記……”少女指尖的溫度依稀還留在他掌心。

    宋玦的腦海中似乎有什么東西驟然崩開,記憶翻江倒海,瞬間將他淹沒。

    與此同時,樹根徹底裂開,在冰涼的夜風中,鳳鳴墜落黑暗。

    就死在這里,結局會不會太潦草?她還沒有完成任務……她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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