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鳳鳴帶著劍穗回宮，對著干將劍發(fā)了許久的呆。
終于以假身份取得了宋玦的信任，本是好事，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接下來的幾日，鳳鳴與另外兩個(gè)君王宴飲時(shí)，都沒有再召過宋玦。
慕容尉曾問過，鳳鳴只淡淡道不想掃了大家的興。
慕容尉盯著她瞧了許久，唇邊劃過一抹不知是嘲諷還是什么意味的笑。
鳳鳴對他無甚好感，也不多做解釋，只和徐允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萬國朝會一連開了五日，鳳鳴也帶著那張易容的臉，與宋玦見了兩次面。
她唯恐被發(fā)現(xiàn)不對勁，每次都是天色將暗的時(shí)候才過去。
鳳鳴也借著這個(gè)身份，旁敲側(cè)擊地打聽過宋玦的想法，想知道他究竟有多怨恨自己。
宋玦卻沒有露出太多情緒，漆黑的眼睛靜靜望著她：“成王敗寇罷了。
”鳳鳴聽得背后一涼，面上只得微笑。
許是怕嚇著她，宋玦輕輕整理著她耳畔的碎發(fā)，溫聲道：“回去之后，你還是安心呆在太后身邊，少往楚皇這里來。
”她搖頭，比劃著手勢：“我……想見你。
”他聞言，露出冰雪初融般的笑，轉(zhuǎn)而握著她的手。
自從二人表明心意后，宋玦就很喜歡牽著她的手，更進(jìn)一步的動(dòng)作倒沒有，他總是牽著她，坐在廊下靜靜看月色。
鳳鳴都有些糊涂了，弄不清楚宋玦對“蓁蓁”究竟是何心思。
難道古人交往，都是這么保守的？離開帝丘的那一日，鳳鳴久違地召見宋玦，命他為自己驅(qū)車。
宋玦與眾臣一同，跪在一旁，等候三位君主。
最先離去的是慕容尉，他始終是那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模樣，經(jīng)過宋玦身旁時(shí)，還回望了鳳鳴一眼。
“宋玦，趙國如今有你弟弟，好得不得了，你就專心留在楚國侍奉楚皇吧。
”他語帶嘲諷，聽起來十分刺耳：“你下半輩子的好日子，可全要靠鳳鳴了。
”“尚書令，替孤送送晉皇。
”鳳鳴皺了皺眉，讓鄭冀言趕緊把他送走，她實(shí)在是聽夠了這些陰陽怪氣。
鄭冀言應(yīng)聲上前，在慕容尉的冷哼中，將他送到晉國隊(duì)伍去。
徐允倒沒有再說什么不中聽的話，只是看了一眼宋玦，在鳳鳴身旁耳語了幾句。
也不知他說了什么，鳳鳴的臉突然漲紅，訥訥說不出話來。
“寡人所言，楚皇可以好好想想，這是最好的辦法。
”“宋帝未免想太多了。
”徐允笑著搖搖頭，不再提此事：“將來若有空，楚皇不妨來宋國玩玩，寡人定盡地主之誼。
”“一定，”鳳鳴輕笑，“只怕你不愿迎我。
”徐允的眼神變了又變，不再饒舌。
回程時(shí)，鳳鳴踩著宋玦的背上車。
少年沉默驅(qū)車，一路無話。
行至半路，正好遇上李休的車隊(duì)，鳳鳴大為驚喜。
“臣李休參見陛下，吾皇千秋長樂無極。
”“無須多禮。
”鳳鳴扶起她。
看李休的模樣，仿佛瘦了些。
面前的女子穿著官服，略長的鵝蛋臉如今變成了瓜子臉，杏目依舊透著那股聰明勁兒。
她看向鳳鳴的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喜。
“臣一路快馬加鞭，本想快些回丹陽面見陛下，沒想到在這里遇見圣駕。
”“陛下先前囑咐我的事情，已經(jīng)辦好了，”李休湊到她耳邊，“如今三國公卿身邊都有我們的細(xì)作，趙國那邊……新立的皇后也是我們的人。
”“辦得好，”鳳鳴由衷贊嘆，“對了，宋攸繼位之后如何？”說起宋攸，李休的眉宇間露出鄙夷之態(tài)。
“那趙賊自登基以來縱情聲色，殘暴昏庸，趙國有此君主，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取滅亡。
”李休對宋攸的評價(jià)，似乎可以無縫吻合上鳳鳴自己的風(fēng)評，鳳鳴聽罷，哂笑不語。
“這次就跟孤一起回丹陽吧，”鳳鳴笑道，“你妹妹進(jìn)了尚書臺做事，很是能干。
”李休忙道：“小妹愚笨，全賴陛下提拔。
”鳳鳴不禁回憶起原著情節(jié)，李休姐妹都對鳳鳴忠心耿耿。
可惜最后一個(gè)被刺殺，另一個(gè)只身入敵營求和，生死未卜，連個(gè)像樣的結(jié)局都沒有。
她穿越過來幾年，人非草木，即使知道這只是的世界，也漸漸對身邊的人有了感情。
若有朝一日，真能改變結(jié)局，鳳鳴還是希望這些人能夠好好活著。
回丹陽的路上，鳳鳴與李休同乘，李休見了前面駕車的宋玦，還以為是皇帝的新寵。
“陛下這是玩什么……”鳳鳴看眼神便知她想歪了，咳嗽一聲：“那是趙國太子宋玦。
”李休的話噎在嘴邊，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吾皇慈悲，竟這般重用此人。
”回到丹陽之后，鳳鳴忙于政務(wù)，極少以宮女的身份去見宋玦。
等到她想起來的時(shí)候，懷安卻帶回來一個(gè)消息。
“陛下，那趙賊實(shí)在居心叵測，這段時(shí)日以來，在宮中四處收買人心，不知意欲何為！”“收買人心？”“宮里的人從前厭他至極，處處為難羞辱。
”“自打咱們從帝丘回來之后，那小子四處做好人，不知用了什么歪門邪道，讓宮人們個(gè)個(gè)對他和顏悅色，連太后宮中的人都給他好臉色瞧了！”鳳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微微一笑。
懷安見狀，哀聲道：“陛下，難道您就任由那賊子在宮中橫行霸道嗎？”“他能哄得別人喜歡他，也是他的本事。
”“可是……”“再說了，幾個(gè)宮人給他好臉色，又能掀起什么浪？孤難道還要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不過，回宮以來，她就沒再去見過宋玦，也沒召他來過御前，是時(shí)候去看看了。
這日，宋玦照例打掃完沉香殿，拿著竹簡坐在廊下，靜靜地看。
忽聽宮門口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他漆黑的瞳眸微亮，轉(zhuǎn)頭望過去，卻見到一身玄衣的華服少女。
鳳鳴親眼看著宋玦的神情驟冷下來，心中的感受十分微妙。
當(dāng)然，他面上很快就露出淡淡笑意。
“罪臣參見陛下。
”“宋卿，許久未見了，這段時(shí)日過得好嗎？”鳳鳴猜到他期待的是宮女“蓁蓁”，卻見到了自己這個(gè)暴君，不可能不失望。
“臣得陛下恩澤，一切尚好。
”鳳鳴在沉香殿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見這宮殿確實(shí)比往昔規(guī)整干凈了許多，也添置了不少物件。
比她之前來的時(shí)候像樣多了。
“聽說你近來與宮人們交好，看來得了不少好處。
”“臣不敢。
”“別謙虛了，聽說太后的宮人都對你笑臉相迎。
”宋玦聞言，眸光閃爍：“并無此事，陛下切莫聽信傳言。
”“是么？”鳳鳴笑了笑，“孤可是聽太后親口說的，她身邊有個(gè)宮女，似乎常常到你這里來。
”他臉色微微一變，拿竹簡的手似乎抖了抖。
“宋卿，不要把孤想得太壞，你如今是楚國人，愿意與宮中之人交好，孤又豈會反對？”少女溫聲細(xì)語，艷麗的眉目此時(shí)流露出平和之態(tài)，看不出往昔的暴戾。
然而宋玦知道，這絕不是鳳鳴的真面目。
“罪臣謝陛下恩典。
”鳳鳴見他素衣立在廊下，整個(gè)人沐浴在陽光中，白皙俊美的容顏猶如仙人一般，不由得微微一愣。
與此同時(shí)，系統(tǒng)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催促她按照原著走劇情。
鳳鳴微微垂眸，她站在好幾層臺階上，此時(sh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不假思索，伸手勾起他的下巴。
纖長的指尖搭在他臉上，宋玦的神情瞬間凝滯了。
“孤怎么今日才發(fā)現(xiàn)，宋卿也頗有幾分姿色。
”她勾唇微笑，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劃過他的臉，擦過上次給他留下的鞭傷。
傷痕幾乎已經(jīng)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紅痕，想來很快就會消失不見。
宋玦整個(gè)人僵住，周身掩飾不住的抗拒。
鳳鳴心知肚明，卻裝作不知道，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明日回御前伺候吧。
”“孤有些想你了。
”鳳鳴離開時(shí)，宋玦的臉色十分難看。
他向來是善于遮掩情緒的人，從不輕易顯山露水。
可見鳳鳴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令他反感到了極點(diǎn)。
原著中他被迫成為鳳鳴的男寵，心中又該是多么屈辱憤恨。
鳳鳴不斷接到系統(tǒng)的提示音，催促她趕緊把兩個(gè)身份融合，以免造成好感度的數(shù)值混亂。
她原本打算慢慢把“蓁蓁”這個(gè)角色從他生活中抹去，再重新出現(xiàn)，讓他漸漸接受真相。
但今日見宋玦如此抗拒，溫水煮青蛙的計(jì)劃看來是實(shí)行不了了。
鳳鳴回宮后，又召來醫(yī)官為她易了容。
再踏進(jìn)沉香殿時(shí)，已經(jīng)是夜晚，明月高懸，四處只有蟬鳴。
她緩緩走進(jìn)去，宋玦聽見腳步聲，顯然頓了一下才轉(zhuǎn)身，見到她的臉，神情松懈下來。
“蓁蓁。
”少女的外貌并不算出色，但卻讓他覺得安心。
宋玦走上前，將眉宇溫柔的她摟入懷中。
鳳鳴僵了一下，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力度，最終放棄掙脫的念頭。
宋玦的懷抱是冰冷的，卻散發(fā)著讓人著迷的淡香，如同他善于偽裝的外表一樣。
平靜無害，讓人放下心防。
“蓁蓁，許久不見你了，太后宮中的人說你事務(wù)繁忙……鳳鳴似乎也知道了你的存在。
”“我很擔(dān)心你。
”宋玦極少一口氣說這么多話，鳳鳴心中竟然有了些許動(dòng)容，她緩緩抬手，也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