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7
家庭醫(yī)生比救護車先一步趕來,看見我臉色時他臉色霎變,不忍再看般垂下眸。
先生,節(jié)哀順變吧......
話未完,童瑤抱著我已經(jīng)沒有氣息的身體怒斥。
滾!誰給你的膽子詛咒我的男人,阿漁明明就活得好好的,你再多說一句,我把你的舌頭割爛!
說完,女人指尖發(fā)顫,輕柔擦拭我臉上的血跡,輕輕抱起我,喃喃自語。
這里太冷了,阿漁會感冒的,來人,帶他回去。
喬晟不甘心咬唇。
瑤姐姐,你接受現(xiàn)實好嗎阿漁已經(jīng)死了,我們讓阿漁入土為安吧......
往常對他的話百般順從、一字不露的女人第一次對他發(fā)脾氣。
阿晟,不許再提一個死字,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做什么。
女人眼中的陰鷙不是作假,喬晟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多說什么。
趕來的醫(yī)生和護士被管家指引著來到小院,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個異常溫柔、面如紙色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男人,可怕的是女人似乎并不知道,仍舊對著男人輕聲低喃。
阿漁,你的身子好涼,是不是很冷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就帶你回房間蓋上被子,你臉上的血我都擦干凈了,以后不會再讓你流血了。
醫(yī)生看得頭皮發(fā)麻,對身旁欲言又止的護士搖搖頭,低聲道。
已經(jīng)錯過搶救時機了,我們走吧。
童瑤抱著我的尸體回到地下室,從前她知道這間地下室冰冷,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再冷也沒有懷里的身體冷,她不由自主將我抱得更緊了點,下一秒手臂上流過黑色的淤血,低眸看見我又開始流鼻血后,她慌了神。
急忙將我放在地下室的小床上,手足無措擦拭我臉上的血跡。
童瑤有潔癖,但她第一次面對滿是鮮血的手第一反應(yīng)不是煩躁,而是恐懼。
怎么會有這么多血,阿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訴我好不好
我緊閉蒼白的唇瓣,一言不發(fā)躺在小床上,與冰冷的夜色融為一體。
童瑤翻箱倒柜找濕紙巾擦拭我的鮮血,卻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我放在抽屜里的癌癥診斷書,看清上面我的名字時,她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瞳孔收縮,喉嚨里堵死一團棉絮,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砸了幾下。
這幾天我的異樣,以及我時不時的虛弱、流血的癥狀統(tǒng)統(tǒng)有了解釋。
童瑤渾身使不出勁兒,撐在地面上借著微弱的臺燈死死盯著診斷書上的每一個字,眼睛因長時間沒有閉合,變得酸澀無比。
終于,她像是從噩夢中清醒過來,想要起身卻一個趔趄,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
她爬回床邊,拿著診斷書,像是剛牙牙學語的孩子,不死心質(zhì)問。
阿漁,這個診斷書是假的對嗎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怎么會得癌癥呢我明明一直在保佑你長命百歲啊......
是嗎童瑤,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死嗎你不是對我恨之入骨嗎今天這個局面難道不是你想看見的嗎
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垂落在我的臉頰上,一滴接一滴,可是我如同睡著般雙眼緊閉,再也無法睜開眼,也回答不了童瑤的任何一句話了。
喬晟小心翼翼來到門外,當看見童瑤滿臉淚水趴在我的尸體上時,他心中又嫉又震,童瑤雖然寵愛他,卻從未對她哭過,他想不明白,童瑤明明那么恨我,為什么我死后她還會為我流淚,難道不該暢快淋漓嗎
都說女人的眼淚為誰流,愛就給了誰。
喬晟差點咬破自己的唇瓣,才克制住將我的尸體狠狠推倒在地的想法,他嫌惡地下室狹小霉臭,站在門口一臉虛弱。
瑤瑤,我有點不舒服,你陪我去醫(yī)院好不好
8
他的本意是想趁童瑤陪他去醫(yī)院這段時間,讓人把我的尸體拉去火葬場燒了一了百了,畢竟童瑤對他關(guān)懷備至,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心疼得不行。
然而,女人隔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般緩緩抬起頭,不容置疑道。
地下室太冷了,阿漁生病了,住在這里不舒服,你讓人把主臥收拾出來給阿漁住。
喬晟險些沒站穩(wěn),掐緊掌心好半晌回過神,勉強微笑道。
我沒意見,病人為大,但瑤瑤,我住慣主臥了,能不能過幾天才換啊,醫(yī)生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多走動......
話未完,女人陰鷙的目光令她啞口無言,當著她的面小心翼翼背起我的尸體。
你別忘了,你的地位怎么來的,喬晟,這個別墅本來就是阿漁的。
女人一字一頓說完,看都沒看一眼喬晟蒼白贏弱的臉,徑直背著我的尸體上樓來到主臥,輕輕放下后找來家庭醫(yī)生。
醫(yī)生剛剛才被威脅過,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來,按照童瑤的指示給我看病,他明知道這是一具尸體,卻只能咬著牙當作我還活著,委婉告訴童瑤。
宋先生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我的醫(yī)療設(shè)備有限,可能需要去大醫(yī)院細致檢查一下。
童瑤將我的診斷書遞給家庭醫(yī)生。
你看看,是不是假的。
說這句話時,她正在給我輕柔地剪指甲,燈光落在我蒼白的臉上,看起來也沒那么蒼白了。
和童瑤還沒有徹底撕破臉面時,她對我全方位照顧,賺來的錢全給我買哮喘藥和模型,帶我到處打卡,一日三餐也是她準備,如果沒時間準備,會提前做好貼好標簽,我隨口一提的要求和東西,不會超過一天。
那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到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曾天真問過童瑤:你把我照顧得那么好,我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她語氣十分溫柔。
那我就照顧你一輩子,直到我再也不能照顧你。
小姐,這個診斷書是真的,并且按照這個時間推算,宋先生很早之前就出現(xiàn)了癥狀,如果那個時候及時治療,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痊愈了......
咔嚓——
童瑤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表情僵直,回過神,剪錯的指尖鮮血涌出,她瞳孔瞪大,毫不猶豫吮吸我指尖的傷口,連連惶恐道歉。
對不起,阿漁,我弄疼你了吧,你原諒我好不好,阿漁,沒有下次了。
童瑤猛然一抬頭,我并沒有露出她想象中的生氣和疼痛,一臉平靜,雙眼緊閉。
是啊,我已經(jīng)死了,再也不會痛了,這是好事,從今以后我再也不用承擔童瑤給我的痛苦了。
童瑤目光凝住,不知所措撫摸我的臉,還是那么冷,沒有一點體溫,她被嚇到般猛然起身,余光處家庭醫(yī)生看得心驚肉跳,緩緩開口。
先生,要不您還是把夫人送去醫(yī)院好好檢查一下吧。
一個擺件迎面砸在家庭醫(yī)生的額角,鮮血流了出來,家庭醫(yī)生捂住額頭剛低呼兩聲,便遭到童瑤的破口大罵。
滾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家庭醫(yī)生忙不迭拿上藥箱奪門而出,剛出門就看見喬晟站在門外張望,她聽見了里面的所有動靜,此時臉上毫無血色。
童瑤背對著他,背影如冰山,他張了張嘴叫了聲童瑤的名字,女人頭也不回將門狠狠關(guān)上,隨之而來的是她深情、固執(zhí)地呢喃。
對不起,阿漁,我剛剛太沖動了,肯定嚇到你了吧之前都是我不好,以后我會改正,不會再傷害你了,都過去了,我們再要個孩子吧,從今以后我會好好對你和孩子的......
聲音從哽咽到著急,再從著急變成歇斯底里。
阿漁,你說句話好不好,你不說話我心里很慌張,是不是我哪里做錯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嗎你打我,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阿漁,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什么東西砸在地面上發(fā)出碰撞聲,喬晟心中不詳,小心翼翼推開門,霎時,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眼眸瞪大。
9
童瑤跪在我的尸體前,捧著滿手的血,目光溫柔到癡狂:阿漁,是不是這樣你就能原諒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一直這樣,只要你能睜開眼看看我!
一旁的地板上躺著一把帶血的水果刀,以及一截被硬生生隔斷的食指!
喬晟險些被這一幕嚇得暈過去,他再顧不得什么,沖過去哭喊道。
瑤瑤,你干什么��!你還懷著孩子呢!你快跟我去醫(yī)院,現(xiàn)在還能把手指接回來!
女人將他推開,固執(zhí)注視著床上我的尸體,魔怔般去撿地上的水果刀,一字一頓,說不出的瘋狂與執(zhí)拗。
阿漁,你為什么還是不肯睜開眼看看我,是不是這樣還不夠,那這樣呢這樣夠不夠!
童瑤拿起水果刀要割下第二根手指,喬晟尖叫著去搶奪水果刀。
瑤瑤,你瘋了嗎就算你把自己全部的手指都割下來,就算你殺了自己,宋漁他也不會醒過來了,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他不會再活過來了,你接受現(xiàn)實好不好!
死字刺激到童瑤,她割手的動作頓住,鮮血順著白凈有力的手臂流到地面,將她整個人團團圍住,喬晟以為她終于清醒,伸手去搶奪她手里的刀。
瑤瑤,你清醒一點,阿漁已經(jīng)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求求你了。
即將觸碰到水果刀那刻,童瑤突然用力將她推開,鋒利的水果刀滑開他的肚子他,重重跌落在地上,臉色變得煞白,捂著鮮血淋漓的腹部痛苦道。
瑤瑤,我流了好多血,瑤瑤,救救我,救救我!
臥室里充斥著男人痛苦的呼喊,鮮血的氣息越發(fā)濃重,整個房間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
我的靈魂飄蕩在半空中看著喬晟,勾起一抹冷笑。
痛嗎這就痛了,這還不夠,一點都不夠,你污蔑我的母親,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害我全家身亡,害我的媽媽淪為這樣的下場,還害死了我兩個孩子和我的生命,你現(xiàn)在的痛苦和我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只有你越痛,我才越痛快!
童瑤對喬晟的慘叫充耳不聞,擦干凈手上的血跡后溫柔撫摸我的臉,喬晟倒在地上,身下赤紅色的鮮血越來越多,他逐漸發(fā)現(xiàn)童瑤的無情后,轉(zhuǎn)過身爬出臥室準備向傭人求救。
身上投下一道陰影,喬晟艱難抬頭對上童瑤陰沉的眼神,欣喜到涕淚四流。
瑤瑤,我就知道你還在乎我,快叫救護車,再晚一點我就有危險了,快!
童瑤淡淡掃過他身下赤紅的鮮血,食指放在唇上。
噓,你太吵了,這樣會打擾到阿漁休息的。
喬晟血色盡失,童瑤猛然扯住他的頭發(fā),毫不留情將他拽出門,地板上被拖出一條冗長的血痕,喬晟用力掙扎,瘋狂慘叫,在童瑤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女人卻仍舊不為所動,用力把他扔在地板上。
喬晟滿臉慘白,趴在血跡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慘叫。
瑤瑤,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宋漁已經(jīng)死了,你再不救我,我會死的......
10
砰然關(guān)上的門截斷男人的哭喊,童瑤重新回到我的尸體邊低聲安撫。
阿漁,現(xiàn)在沒有人再打擾你休息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睜開眼看看我好嗎
我飄蕩到童瑤耳畔,冷笑。
童瑤,我已經(jīng)死了,被你親手害死的,死后你還不肯放過我的尸體嗎!難道你就這樣恨我
傭人聽見喬晟的慘叫打了救護車,喬晟醒來得知童瑤把孩子流了,在醫(yī)院里歇斯底里發(fā)瘋,給童瑤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女人都沒有接。
剛流產(chǎn),童瑤就迫不及待回來照顧我的尸體,像之前我們還相愛時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照顧我的一舉一動,喂我吃飯,給我洗澡洗頭,吹頭發(fā),穿衣服,每天入睡前都躺在我身邊給我講安眠曲。
漸漸地,我的尸體散發(fā)出死亡的氣息,童瑤聞到了,消瘦的臉頰越發(fā)蒼白,她不安地給我洗很多次澡,噴上濃重的香水想以此來麻痹自己,我的肌膚又一次不小心磕碰到,沒有流血后,童瑤崩潰地捧著我的臉,額頭抵著我的額頭,眼中都是淚水。
阿漁,你睜開眼看看我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我不會再傷害你了,阿漁,你醒醒,快醒醒......
無助的哭聲回蕩在臥室中,童瑤抱著我的尸體泡在浴缸里,直到水全部變冷,變冰。
忽然,她痛苦擰眉,表情猙獰地吐出一口血水。
我知道,是她的胃病犯了,從前童瑤為了賺錢養(yǎng)我,三餐不固定,落下了病根,這幾天滴米未進,加上剛小產(chǎn),胃病加重,引發(fā)了胃出血。
童瑤一邊吐血,一邊擦拭干凈過來抱住我的尸體。
阿漁,我究竟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阿漁,你說話好不好我想念你的聲音了。
童瑤,我已經(jīng)死了,死了三天了,被你親自逼死的,難道你忘了嗎
童瑤聽不見我的聲音,她時而哭時而笑,瘋瘋癲癲的,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忙不迭離開,離開前對我說很快回來。
童瑤去找我的家人了,她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原諒她,可她翻遍了整個A市都沒有找到我的家人,因為我的家人全被她害死了,就連我用心守護的媽媽也被她親手害死了。
童瑤找我家人的途中發(fā)現(xiàn)了當年的真相,得知真相的女人沖到病房里對著虛弱的喬晟拳打腳踢,歇斯底里。
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都是你的錯,是你讓我親手害死了阿漁,是你,賤人!
喬晟滿臉是血,被打得奄奄一息。
自那以后,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有人說她已經(jīng)死了,還有人說她在世界某個角落遭受著慘無人道的折磨。
后來管家看不下去,趁著童瑤沒注意,把我埋葬了,我得以入土為安。
那晚,童瑤夢見了我,她在夢里奔跑嘶吼,祈求我的原諒,我頭也不回離開。
我見到了媽媽,見到了媽媽,還有被童瑤害死的家人,大步奔跑過去。
自從夢見我后,童瑤癡迷上招鬼術(shù),割身上的肉來召喚我的靈魂,希冀見我一面,短短一個月,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皮,竟將刀子對準自己喉嚨,刀偏了,送到醫(yī)院,感染不治而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