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雨下了整整一夜。
書店外的梧桐樹滴著水,街邊賣早點的大爺拉著油條抖開鍋蓋,一股熱氣沖上來。
我站在門后,捧著一杯熱茶,看著他。
他一夜沒走。
昨晚他站在門外,看了我整整三個小時,像個失了魂的人。
我沒有問他為什么來,也沒有叫他進來。
我甚至沒主動和他說一句話。
這場相遇,不是我期盼的。
宋婉。
他終于開口,嗓音啞得不像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喊出我名字。
我放下茶杯,走過去,打開門。
請你離開。我說。
他怔住,眼神一顫。
婉婉,我......
他喉嚨滾動一下,像是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
我來晚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君君的事,是我錯,是我瞎了眼,我不該信她......
他忽然跪下來,砰一聲,膝蓋磕在地上,我嚇了一跳。
他仰著臉看我,眼里滿是悔恨,像一條瀕死的狗,爬在地上哀求:
對不起,婉婉,你罵我,打我都行,你別不要我......
我沒有動。
他說得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卻像隔了一整片海。
他是后悔了。
可有什么用呢
君君回不來了。
我的孩子,在一個封閉陰暗的教育機構(gòu)里,被吊打、被辱罵、被關(guān)小黑屋活活逼瘋,是因為你覺得那是為了他好。
而你那時候還溫柔地把外人護在身后,對我冷眼相向,責怪我情緒不穩(wěn)定。
現(xiàn)在你知道錯了,可我的兒子已經(jīng)在墓碑下長眠。
你說要我原諒你
你憑什么
我盯著他那張憔悴的臉,一字一頓:
沈斯年,君君走了,我也死了。你不是來找我,是來找你做夢都回不去的過去。
他搖頭,眼淚掉下來,像崩塌的堤壩:
不!婉婉,我們重新來,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離開沈家,離開公司,我跟你一起開書店......
我不愛你了。我打斷他。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直接割在他心口。
他怔住,像是整個靈魂都裂開了。
你不是說我們還能......你以前說過,你會陪我一輩子......
我低頭,聲音很輕,卻沒有半點動搖:
可我也說過,君君是我的命。
你毀了他,我也不會回頭了。
他還想說什么,我已經(jīng)關(guān)上門。
門砰一聲合上,把他隔在外面,也把我自己隔在回憶之外。
我坐回柜臺,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翻開賬本,繼續(xù)清點今天的進貨。
只是窗外的雨又下大了。
他沒有再敲門。
但我知道,他沒走。
那天之后,每隔三天,我就會收到一封信,寄件人署名,沈斯年。
我沒有拆。
第一封里,夾著君君畫的那只貓咪折紙,皺巴巴的,還有一點油漬。
第二封里,是沈家老宅的鑰匙,他寫:房子我已經(jīng)賣了。
第三封,是他自己寫的懺悔錄,一共四十頁,全是手寫。他的字一向端正利落,現(xiàn)在卻像是一個孩子,寫得歪歪扭扭,筆畫戳破了紙。
他寫:我每天都夢見君君,他問我:爸爸,為什么你不要我了
我想告訴他不是不要,是我太傻了,但我永遠說不出口了。
婉婉,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我不能沒有你。
我看完了,可我仍舊沒有回信。
我不能軟弱。
這世上有些錯,一旦犯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你跪在我面前時有沒有想過,君君曾在病床上哀求你一句我不想一個人睡都沒被你聽見
你現(xiàn)在說你悔了,可我不會為此再次搭上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