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元旦放假。大環(huán)境下，這件事終歸對女孩的名聲不好，或許是躲避閑言碎語，張?zhí)m芽的姥姥讓她這幾天都住在鎮(zhèn)上的賓館里。
我以探視同學(xué)的名義去看望張?zhí)m芽。在超市買水果，遇見吳濤和他家新來的一個小服務(wù)員一起采買食材。
小服務(wù)員眉眼有點像張?zhí)m芽，怯生生的。果然美女都是相像的。
吳濤對小服務(wù)員很殷勤。一看見我，似笑非笑：陶正哲這次傷得不輕，頭都縫針了。
你要是看見張?zhí)m芽，勸勸她，頭別那么鐵。這事傳著傳歪了，就是她勾引。漂亮的女孩都不安分。
我懶得再搭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吳濤還在后面喊：我看見陶正哲媽媽了，好像去張?zhí)m芽家了……
賓館里張?zhí)m芽在橡皮頭上練習(xí)化妝。她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說了：陶正哲有點不對勁，圣母像砸下來的時候，他竟然把我推開了。
我并不意外：因為陶正哲有雙重人格！
陶正哲喜歡復(fù)古的東西。他用老式的墨水鋼筆，但每個月至少有三天，他的墨水瓶從藍(lán)墨汁變成黑墨汁；他用絕版CD聽歌，但每個月至少有三天，他的黑色CD機(jī)會換成銀灰色；大魔王的他，每個月至少有三天，會對同學(xué)和顏悅色，彬彬有禮……
我把陶正哲媽媽抽他耳光，和陶正哲自殘的事告訴張?zhí)m芽。
張?zhí)m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痛苦。但陶正哲這樣的人，卻選擇把自己的痛苦強(qiáng)加和發(fā)泄在別人頭上。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我推倒圣母像想把他的另一種人格逼出來，但是很遺憾，可能是頭破了，疼痛壓制了他的人格轉(zhuǎn)換吧！
可是我覺得那天我們看見的就是他的另一種人格。張?zhí)m芽說。
一個狂暴的魔鬼，一個善良的天使。偶爾跳出來的天使太溫吞了，讓人無法感知他變了人格。我懊惱極了。
沒關(guān)系，我們還有機(jī)會。張?zhí)m芽握緊我的手。
突然門被撞開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闖進(jìn)來，后面跟著張?zhí)m芽的姥姥。她沖著張?zhí)m芽喊：蘭蘭，快跑，別讓你媽抓著你。
女人的力氣很大，腳猛地一踢，把門哐啷一聲從里面關(guān)上了。她攏攏頭發(fā)坐到沙發(fā)上，一改剛才的瘋瘋癲癲：蘭蘭，你要救救你弟弟，那可是你親弟弟啊！你就這么一個親弟弟！
張姥姥拼命捶打女兒：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快滾，滾……你一天都沒管過蘭蘭……為了兒子害女兒。哪有你這種當(dāng)媽的！
張媽媽躲著母親的追打，抓住張?zhí)m芽的手懇求：媽現(xiàn)在有錢了，你那個男同學(xué)的媽媽給了五萬塊錢。蘭蘭，我不找你要錢了，你只要抽一管血，配上型就行。
她拼命拉扯張?zhí)m芽向門外拽。尖嘯的聲音響徹賓館，把服務(wù)員招了來。
吵什么呢再吵打110了。
張?zhí)m芽哭著說：媽，我去，我去還不行么。
張姥姥腿一軟，半昏了過去，我趕緊扶著她，跟著張?zhí)m芽和她媽去了醫(yī)院。
清醒的張姥姥抱著我哭：西西啊，我家蘭蘭命太苦了。我怎么養(yǎng)出來這么一個女兒啊……
原來張?zhí)m芽的弟弟得了急性白血病，急需配型。父母，姥姥的都配不上，張媽媽把主意打到自己從未管過的女兒身上。
而那五萬塊錢，是陶正哲媽媽給張?zhí)m芽禮堂事件的封口費。張?zhí)m芽的媽媽不聲不響私收下來給兒子當(dāng)手術(shù)費。
被姥姥藏在賓館里躲避她媽魔爪的張?zhí)m芽還是做了骨髓配型，幸運的是，配不上。
張媽媽在醫(yī)院地上撒潑打滾：超超啊，我的兒啊，媽對不起你！一個兩個都是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停止哭喊，直愣愣地坐起來。而張姥姥，也跟著緊張起來。
西西，張姥姥抓住我的手，你和蘭蘭都不知道這事，蘭蘭還有個親妹妹。蘭蘭媽想再生個男孩，他們不想養(yǎng)，我養(yǎng)不起，就把蘭蘭妹妹給送人了。
我和張?zhí)m芽都吃了一驚。張?zhí)m芽抹著眼淚：姥姥，妹妹送給誰家了
張姥姥搖搖頭：不知道，你媽托人悄悄送的，剛生下來就從醫(yī)院抱走了。
張?zhí)m芽的媽媽來去如風(fēng)，帶著五萬塊錢消失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善罷干休，為了親親男寶，一定挖地三尺把送養(yǎng)的二女兒挖出來。
陶正哲是過完年的下半學(xué)期才來上學(xué)的。仿佛是為了掩蓋額頭傷疤，他的劉海更長了。
和他的劉海一樣漸漲的是他的脾氣，可能是對禮堂事件的報復(fù)，他經(jīng)常把張?zhí)m芽逼在角落里擰她的手臂，貼著她的耳邊嘶吼。
他像一頭被關(guān)在籠子里太久的獅子，把他所受的折磨呈百倍發(fā)泄到張?zhí)m芽身上。
其他同學(xué)也沒能幸免于難。連作為他身邊紅人的吳濤，也常被陶正哲毫無理由地抽一個耳光。
同學(xué)們敢怒不敢言�？諝庵邢駪抑桓至駨椀囊�，等待引爆。
班主任幫助陶家解決了禮堂事件的麻煩，了卻夙愿，順利調(diào)任省會學(xué)校。
我踢著一塊小石子慢慢走著。禮堂事件沒讓陶正哲受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難道胳膊真的扭不過大腿嗎
我嘆了口氣，抬頭看見遠(yuǎn)處一個女人揪著一個女孩拼命拖拽，而吳濤正在拉架。三個人用很滑稽的姿勢糾纏在一起。
我認(rèn)出那個女孩是上次超市和吳濤在一起的他家飯店的小服務(wù)員。而瘋癲的女人——是張?zhí)m芽的媽媽。
難道是看小服務(wù)員長得像張?zhí)m芽，張?zhí)m芽的瘋媽把她認(rèn)錯了
我慢慢沿著河堤回家。初春的天氣還是很冷，河水被風(fēng)吹起魚鱗波。有什么東西在水面浮浮沉沉，我眼神很好，但在傍晚的天色里，也很難看清準(zhǔn)頭。
不知不覺，我又走到河堤旁的小樹林。突然，一個人影從樹林中竄出來，呼呼喘著氣。和我撞了個滿懷。
吳濤你怎么跑這來了你瞎了你家是這個方向嗎我嘲諷他。
吳濤神色慌張，眼神閃爍。像是被什么追逐，幾乎是連滾帶爬。一看見我，把一樣?xùn)|西往我懷里一塞：把這個……交給張?zhí)m芽。是陶正哲讓我給……呼……密碼，密碼是張?zhí)m芽生日后四位。
我看著吳濤幾乎稱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東西，是一本帶鎖日記。
張?zhí)m芽的生日我太熟悉。打開日記，迎面是鳥籠里倒吊著一個人的鋼筆繪畫臨摹。血跡用紅筆細(xì)致描繪，立體逼真。
整本日記寫滿雜亂的話：張?zhí)m芽你是個天使，請讓我吻你的腳；張?zhí)m芽，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什么是我跟著媽媽為什么不是你，不是你；我看見了地獄；張?zhí)m芽，我要殺了你；禮……為什么不是你，不是你……
我像是在窺探一個精神病人的內(nèi)心世界。
不對，吳濤不對勁。我驟然反應(yīng)過來，順著吳濤的奔逃路線沖到河邊——一個女孩躺在那里。確切地說，是一具凍僵的濕淋淋的尸體。
我捂住嘴，壓住喉間的尖叫。至今無法想起是受了什么指引，我把陶正哲的日記放在女孩身邊，閉著眼睛向她道歉：對不起，妹妹……
我奔跑了一路，在鎮(zhèn)上找了好久，找到一家老式電話亭，撥打了110。
張?zhí)m芽陪著我坐在大廳長椅上，一位警察叔叔對我說：同學(xué)，很感謝你報警！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警察很快調(diào)查出了真相：死去的女孩是張?zhí)m芽被送養(yǎng)的妹妹。被她媽媽找到后強(qiáng)迫帶去骨髓配型，二人發(fā)生廝打。張媽媽失手把女兒推進(jìn)河里。因為張媽媽和吳濤不會游泳，眼睜睜看著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被河水吞噬……
張?zhí)m芽的媽媽被抓捕歸案。
而那本日記，因為寫滿了極端的話，畫滿扭曲的畫，陶正哲被連續(xù)調(diào)查審問了很久，精神一度處在崩潰的邊緣……
涉及到刑事案件，善于幫他處理校園霸凌的陶正哲媽媽，這次也無能為力。
我和吳濤同時考入一所大學(xué)，或許有一個共同的秘密，我倆走在了一起。畢業(yè)后工作了幾年，順理成章訂了婚。
重新站在這條河堤上，已是成年人的我回首往事，感慨萬千。
邁凱倫放下劉海：我不是陶正哲，我叫陶禮哲，是陶正哲的弟弟。我和他是雙胞胎。
陶禮哲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條，但上面沒有字：這條紙條是張?zhí)m芽給陶正哲，約他去禮堂的吧
我用了特殊的藥水，時間一到，上面的字會自動消失。
陶禮哲嘆口氣：我?guī)闳�地方。
邁凱倫停在一家設(shè)施豪華的精神療養(yǎng)院，通俗地說，是精神病院。
我站在一套大房間的玻璃窗外，看房間里的陶正哲和我身邊的陶禮哲像照鏡子，一個在里，一個在外。
房間里的地面一片狼藉，陶正哲還在瘋狂地砸東西。護(hù)士們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陶正哲不是雙重人格。高一時，一個月有三天，我代替他去上學(xué)。
我們的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爸出軌。我媽把我爸出軌的憤怒全發(fā)泄在我哥哥身上，經(jīng)常虐待他。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他自殘時，他懇求我代替他去上學(xué)……
陶禮哲停頓了一下。
禮堂那天不是我代替他上學(xué)的日子，但他又一次懇求我……現(xiàn)在想來，陶正哲意識到了危險，想砸死我吧！因為陶正哲認(rèn)為我跟了爸爸，生活在天堂。他跟了媽媽，生活在地獄！
我想起陶正哲日記里的雜話：為什么是我跟著媽媽……
可是，哥哥不知道的是，陶禮哲哽住了，我跟著爸爸也并不幸福啊！
一對雙生花，在不同的環(huán)境，卻又是相同的境遇中，一個沖破黑暗，自我救贖，向陽而綻放；一個囿于黑暗，向周遭噴射毒液，多行不義必自斃，把自己埋葬。
能請你吃個飯嗎為誤會你們是霸凌者道歉。陶禮哲說。
我搖搖頭：下次吧！今天約了同學(xué)。
張?zhí)m芽今天有直播，沒有來。我和夏青青，陶樂坐在餐桌上談笑風(fēng)生。
謝謝！發(fā)自內(nèi)心的。我說。
她倆瞪著眼睛不解地看著我。
吳濤出軌和我打小三的視頻是你們故意拍下來發(fā)到群里的吧
夏青青和陶樂舉起酒杯，異口同聲：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