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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沒上鎖的房門被吹開一絲縫隙,沈宴之并未察覺。
終于,他站起身,渾身散發(fā)著落寞:「渺渺,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第二天我依然跟在沈宴之的身旁,看著他處理了一天的軍務(wù)。
直到天黑沈宴之才踏出書房,騎著馬出府。
我飄在他身側(cè),這才發(fā)現(xiàn)街上掛滿花燈,竟是花燈節(jié)。
他一路走走停停,最終停在一個小攤前,目光落在一盞金紅的鯉魚燈上。
心口再一次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楚。
邊關(guān)那座小城,也是這樣一盞鯉魚燈,被我一眼相中。
我剛準(zhǔn)備付錢,傳令兵急匆匆的趕來找沈宴之說有急報。
我只能放下花燈和沈宴之一同離開,卻又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時,沈宴之發(fā)現(xiàn)了我眼里的不舍,在路上俯身湊到我耳邊,輕笑:「渺渺,此仗若勝,回京成親,我定讓滿城都為你掛上鯉魚燈慶賀!」
......
此刻,我看著沈宴之,看他怔怔地盯著眼前這盞同樣金紅的鯉魚燈。
看著他掏出銀子,小心翼翼的將那盞燈買下,神色溫柔得不像話。
苦澀再次蔓延心頭,林語寧落水受了寒,身子?jì)扇�,吹不得這夜風(fēng),也擠不得這熱鬧,沈宴之買這盞燈,肯定是去哄林語寧歡心的。
沈宴之回府,我以為他會直奔林語寧的院子,沒想到他卻提著燈,徑直走向我的小院。
我愣住了。
我的院子依然漆黑一片,只有他手中那盞鯉魚燈散發(fā)著光暈。
「渺渺�!�
我看著沈宴之對著緊閉的房門,聲音頭一次帶著討好:「你看,花燈節(jié)的鯉魚燈,我給你買回來了,記得在邊關(guān)那次嗎你最喜歡這個,怪我那時沒給你買,如今我給你補(bǔ)上了,而且我們那時候說好了,成親的時候就在京城掛滿鯉魚燈,渺渺,你要不出來看看」
可我已經(jīng)死了,回答他的只有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
沈宴之再一次開口,這次語氣里帶了幾分祈求:
「都一天一夜了,渺渺,你還不肯見我真惱我了我承認(rèn)昨日對你說的那些話,傷到了你,可我那時候只是太著急了,你明明能夠救阿寧,卻不愿意,府里的人都在說你克阿寧,我不想讓你背上不好的名聲,渺渺,是我的錯�!�
我怔住了,沈宴之這樣驕傲的人也會認(rèn)錯
可我依然給不了他任何回應(yīng),我看著沈宴之深吸了一口,抬手準(zhǔn)備敲門。
而這時,他終于發(fā)現(xiàn)這扇門是掩虛的。
沈宴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帶著一抹笑意:「屋里的燈都熄了,門卻又不鎖死......我就知道渺渺最好了,不忍心我站在外面吹風(fēng)受凍,渺渺我這就來向你賠禮道歉。」
他搖著頭,一副拿我沒有辦法樣子,抬手,指尖就要觸碰到門板。
我的心驟然緊縮,沈宴之你終于要發(fā)現(xiàn)我不在了嗎
「將軍!將軍!」
一個婢女驚慌失措地跑來。
「這天快要下雨了,語寧小姐......語寧小姐她怕極了雷聲,剛剛把藥碗全摔了!怎么哄都不肯喝,只哭著要見您,將軍快去瞧瞧吧!」
我看著沈宴之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倏然轉(zhuǎn)身,將那盞鯉魚燈隨手放在地上,沒有絲毫猶豫,朝著林語寧院子的方向奔去。
果然啊,沈宴之,每一次,在我和林語寧之間,你奔向的,永遠(yuǎn)是她,從未變過。
我靜靜的看著鯉魚燈,看著它,連同我那剛剛因沈宴之片刻溫柔,而升起的可笑感動,一同被這雨水徹底澆滅。
8
不知道為何,我的魂魄漸漸可以脫離沈宴之的身邊,一次比一次遠(yuǎn)。
這日,我看到沈宴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府里,手里拿著明黃的圣旨去了林語寧的院子。
不多時,林語寧院子里的下人,拿出一個個紅封,喜氣洋洋地發(fā)給府里的其他下人。
我這才知曉,林語寧她是和親歸來的公主雖無封號,卻也頂著皇家顏面,此生絕不能再嫁。
所以沈宴之他在御書房跪了一天一夜,用軍功還有一半的兵權(quán)求皇上為他和林語寧賜婚。
那可是兵權(quán)啊,沈宴之居然能為林語寧做到這個地步。
眼不見為凈,我倉皇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這還是我這么多天,第一次能夠回到屋里,平時我都只能在沈宴之附近。
我飄回房里,一團(tuán)瘦小的身影像往常一樣蜷縮在我的床腳。
「小黎明!」
我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識地呼喚。
都說貓,能夠看的見死人的靈魂。
他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費(fèi)力地抬起了頭,那雙曾經(jīng)琥珀色的貓眼,此刻渾濁不堪地望向了我魂魄漂浮的位置。
小黎明他看得見我!
我?guī)缀跏菗淞诉^去,明知徒勞,卻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它。
「傻貓......留在這干什么......趕緊走��!看你都瘦成什么樣子了」
我的靈魂帶著一絲顫抖,「我死了,回不來了,別等我了,你要多吃一點(diǎn)東西,活下去知不知道,替我回黎村看看那山腳下的梅樹還開不開花......」
回應(yīng)我的,是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試圖將腦袋蹭向我虛晃的手心。
砰——!
一聲巨響!我聽到房門被蠻力踹開。
林語寧帶著仆人走了進(jìn)來,她在屋子里掃視了一圈,眉頭緊皺。
「云渺那個賤人怎么不在」
她身后的婢女探頭張望了一下,小聲開口:「許是又出門去裝什么救死扶傷的活菩薩了她慣常如此,一天天的往外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身份」
我聽到林語寧嗤笑一聲:「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yùn)攀上高枝的村姑罷了!還真當(dāng)自己是懸壺濟(jì)世的圣手了虛偽至極!」
「而且宴之給她一個花燈又如何,我只要鬧一鬧,宴之就立馬拋下了她,她,云渺注定被我踩到腳下。」
我懶得理會林語寧放狠話,只是焦急的催促著小黎明趕緊藏好,不要被林語寧發(fā)現(xiàn)。
可小黎明餓的太瘦了,掙扎了兩下,反而引起了林語寧的注意。
她瞬間就注意到小黎明縮在那,眼睛驟然一亮。
「這不是云渺那個賤人的貓嗎把那畜生給我抓過來瞧瞧!」
兩個粗壯的仆婦應(yīng)聲上前,朝小黎明撲了過去。
「滾開�。∧銈儾辉S碰他!」
我嘶吼著,靈魂擋在小黎明的面前,想阻止她們,卻一次次的徒勞地穿過他們的身體。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小黎明被掐住脖子,拎到了林語寧的面前。
「這畜生的一聲皮毛,瞧著倒還鮮亮,橘黃夾著黑紋,真不錯�!�
林語寧抬手,一把揪住小黎明的耳邊,語氣帶著十足的殘忍。
「就是瘦了一點(diǎn),不過也沒關(guān)系,給我把他的皮扒下來,處理干凈,我那暖手爐正好缺個新套子�!�
......
我的小貓死了。
在我的面前,他被活活地剝皮抽筋,死前嚎叫著,眼睛自始至終望著我靈魂站立的地方,直到那雙眼睛再也沒有了生息。
而林語寧反而嫌棄地上的血腥味,捂著鼻子對仆婦吩咐
「動作給我快點(diǎn),我今晚就要用上這暖爐,到時候讓宴之看看。」
這次,我跟著林語寧回到了她的住處。
我看著仆從將小黎明的貓皮,細(xì)細(xì)縫制在一個精致小巧的暖手爐套子上。
我看著林語寧欣賞著小黎明做的手爐,嘴角帶著滿意的笑。
忽然,我看到她對著自己的手背,用指甲狠狠一劃!
一道刺目的血痕立刻浮現(xiàn)。
林語寧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一臉委屈的捧著那只受傷的手,轉(zhuǎn)身朝沈宴之的書房奔去。
9
她推開門,直接撲到沈宴之懷里。
「宴之,你看我的手!真的好疼......」
而沈宴之他立刻放下筆,攬住林語寧的腰:「這是怎么傷的,來人,拿藥過來」
「是被一只野貓抓的!我見他可愛,準(zhǔn)備摸他,可那畜生好兇,看見我突然就撲了上來」林語寧小聲開口。
「野貓那等會我命人將府上的野貓全殺死!」
沈宴之一邊上藥一邊說道。
林語寧卻又裝作一副膽怯的樣子,拉了拉沈宴之的袖子。
「可是聽下人說,那好像是......是云渺姐姐院子里的那只貍花貓,要不還是算了,打死了,云渺姐姐會生氣的。」
「云渺的貓」
沈宴之一想到我,眉頭就皺了起來:「她的貓又如何抓傷了你,一樣該死!正好也磨磨她的性子!整日里賭氣,不知所謂,連只畜生都管不好!」
聞言,林語寧立馬嬌憨的吐了吐舌頭:
「宴之哥哥別生氣嘛!其實(shí)......其實(shí)那貓我已經(jīng)讓人當(dāng)場打死了!我......我就是怕你怪我擅自處置了姐姐的貓,才不敢說的,沒想到宴之哥哥根本不會怪我�!�
林語寧她一邊說著,一邊獻(xiàn)寶似的,從身后拿出了那個剛剛縫制好的暖手爐套子,捧到沈宴之面前。
「宴之哥哥,你看,這皮子瞧著還不錯吧那貓打死了,我沒有讓下人把他的尸體扔了,反而讓人把它的皮做成暖手爐的套子!我想著......云渺姐姐要是知道她的貓死了,肯定要傷心的,不如......就把這個暖手爐送給她,給她留一個念想,她看著這個,或許就不那么難過了」
林語寧眨著大眼睛,仿佛自己做了多么體貼周到的事情。
我看著她那張臉,只覺得世上怎么會有這樣惡毒的人。
怕我的貓死了,我會傷心難過,所以把小黎明的皮做成的手爐送給我,我還得對她感恩戴德。
而沈宴之接下來的話更讓我笑出了聲。
他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暖爐套上,眼神里沒有震驚,沒有憤怒,甚至還輕輕撫摸了一下那皮毛。
他說:「一只畜生而已,死了便死了。」
甚至怕林語寧心里難受,安慰道:「這手爐,你既喜歡,就留著用吧,至于云渺......」
我聽見他說:「她若真為了一只貓鬧性子,也是她不懂事,不必理會�!�
可沈宴之,你是不是忘記了小黎明的名字還是你親自取的,如今卻成了你嘴里的畜生。
如今我的小貓死了,我在這世上最后一絲念想也沒有了。
10
沈宴之和林語寧明天就要大婚了。
此刻,沈宴之正將一件綴滿明珠的嫁衣捧到林語寧面前,眉眼滿是溫柔。
「阿寧,你看,可還合心意」
而我的目光卻注意到旁邊另一件同樣是大紅色,卻明顯樸素許多的嫁衣。
林語寧明顯也發(fā)現(xiàn)了,看著沈宴之疑惑開口。
「宴之,明日是我們的大婚,為何還有另一件大紅的喜服」
「這料子......像是給妾室預(yù)備的,可顏色又怎敢用大紅」
我看見沈宴之的動作頓住了,眼神帶著一絲愧疚。
「云渺的貓死了,她一向把那只貓看得極重,想來會很傷心�!�
沈宴之仿佛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解釋給林語寧聽。
「這件婚服算是我給她的補(bǔ)償,破例一次,讓她即使是妾身的身份也能夠穿一次大紅�!�
我清楚的看到,林語寧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但僅僅一瞬,又?jǐn)[出一副溫婉大度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
「宴之你真是體貼,云渺姐姐若是知道能穿上大紅的喜服,哪怕是當(dāng)妾也定會開心的�!�
開心我飄在那件象征著補(bǔ)償?shù)募抟屡�,只覺得那紅色刺眼得如同小黎明凝固的血。
而林語寧此刻大度下,藏著怎樣的心思,我太清楚了。
她怎么可能允許我在她風(fēng)光無限的大婚日,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穿上大紅
果然,大婚之日來臨。
我看著沈宴之穿著耀眼的喜袍,意氣風(fēng)發(fā)。
吉時將至,他命人將那件樸素的紅色嫁衣送到院子。
他要和林語寧拜完天地,再過來和我走一遍所謂的成親流程。
多么荒謬的補(bǔ)償,多么廉價的施舍!
我的存在,在他和林語寧的盛大婚禮里,不過是一個用來彰顯他仁慈和不忘舊情。
我飄到了喜堂之上,司儀高亢的聲音在堂內(nèi)回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
就在對拜二字即將出口的瞬間,變故陡生!
站在沈宴之旁邊的林語寧,她身體猛地一軟,手死死捂住心口。
11
那張臉在眾目睽睽之下,瞬間褪盡了血色,整個人都沒有了生息。
「阿寧!」
變故就在一瞬間,沈宴之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將林語寧攬入懷中,朝外面大喊:「府醫(yī)!快給我傳府醫(yī)過來!」
那府醫(y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搭上林語寧的手腕,臉色越來越凝重,之后對著沈宴之深深一揖。
「將軍,夫人這是心疾突發(fā)!來勢洶洶,脈象已呈枯竭之相,恕老朽無能,夫人,她無力回天」
無力回天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
我聽到賓客竊竊私語聲傳來。
「天�。⌒募餐话l(fā)還無力回天」
「怎么會這樣剛剛還好好的......」
「難道......難道真是......克著了」
一個尖銳的聲音在角落里響起,立刻得到了附和:
「還能有假偏偏是今天!偏偏是夫妻對拜的時候!云渺那個妾室不也是今天‘過門’嗎兩人同一天嫁給侯爺,正室夫人就突發(fā)惡疾要不行了......這分明就是云渺命硬克主!她想克死夫人,自己當(dāng)正妻��!」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真是歹毒!」
「掃把星!克夫克主�。④姴荒苋⑺ �
我看著面前的鬧劇,林語寧這就是你的計(jì)謀嗎
哪怕是毀掉自己的大婚,也要坐實(shí)我克星的名頭。
我看著沈宴之抱著昏迷的林語寧,額角青筋暴起,怒吼了一聲。
「來人!去把云渺給我?guī)н^來!既然是她克的阿寧,讓她立刻來施針,把阿寧救活......」
我不由冷笑,我是真的死了,就是不知道林語寧她這裝死,是否能夠裝一輩子。
然而,沈宴之話音未落,剛剛給我送婚服的婢女沖了進(jìn)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將軍!不好了!云渺姑娘她......她不見了,院子里沒人!」
「而且守門的也說了,這些時日,根本就沒見過云渺姑娘出府��!」
沈宴之愣住了,抱著林語寧的手臂一瞬間都僵硬了。
「你再說一遍,什么叫這些時日,云渺根本沒有出府」
沈宴之突然松開了懷里的林語寧,像是想到什么,一把站起身,嘴里喃喃自語。
「不可能的,她不是一直都想嫁給我,怎么會不見了,騙我的......她一定是騙我的......」
「什么十針之后灰飛煙滅,假的!她一定是逃了!對,云渺她逃婚了」
沈宴之越說越快,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
甚至都不看還在地上昏迷的林語寧,扭頭就向門外沖,命令道。
「來人!給我找!把府邸翻過來!掘地三尺,也要把云渺給我找回來!」
我飄在沈宴之身后不遠(yuǎn),只覺得沈宴之真奇怪。
我若逃婚了,他不更應(yīng)該高興才是嗎這樣就不用被我的救命之恩綁架。
可現(xiàn)在沈宴之甚至扔下林語寧來找我。
就在沈宴之即將踏出,原本無力回天的林語寧掙扎著支起身,眼里一片茫然。
「宴之,我們不是在拜堂嗎我這是怎么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沈宴之瞬間愣在了門檻前,然后猛的轉(zhuǎn)身,走上前,掐住了林語寧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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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忘了還有你,府醫(yī)不是說你脈象枯竭,無力回天了嗎怎么我一說要去找云渺,你就要活過來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林語寧!是不是你把云渺藏起來了你怕她搶了你婚禮的風(fēng)頭對不對」
林語寧被沈宴之掐得臉色漲紅,拼命的搖頭。
「咳咳咳......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云渺姐姐去哪兒了......宴之......宴之你相信我......」
「相信你」
沈宴之卻提起劍,一把刺向老府醫(yī)的身旁:「你不是說,林語寧藥石無醫(yī)了嗎怎么她現(xiàn)在又活了過來」
府醫(yī)被嚇的一哆嗦,立馬跪在地上,把林語寧賣的一干二凈:「將軍,是語寧小姐讓我這么做的,她不想你娶云渺小姐,所以找一些賓客散布謠言,說云渺小姐克她,到時候我在診斷說無力回天,坐實(shí)云渺小姐克星的名頭」
我聽到府醫(yī)的話,心里還是有疑惑,若我沒有死,沈宴之到時候命我救治林語寧,林語寧是繼續(xù)裝死還是醒過來
若是醒過來,不就成全了我神醫(yī)的名頭。
沈宴之也想到了這里,替我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府醫(yī)慌忙開口。
「語寧小姐讓人在她醒來后,污蔑云渺小姐,無力回天的人都能救活,不是神跡,而是云渺小姐心虛,把克語寧小姐的煞氣引回她自己身上了才讓語寧小姐好轉(zhuǎn)片刻。」
一瞬間,我死死的盯著林語寧,若我還活著,真會中了她的計(jì)謀,畢竟沈宴之永遠(yuǎn)不分青紅皂白站在她那邊。
而林語寧,聽到府醫(yī)的指控,瘋狂搖頭,想去抓沈宴之的衣角::「宴之,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這個府醫(yī)分明是亂說,宴之今天是我們的大婚啊,你不是一直想娶我,等我們拜完堂,我和你一起去找云渺姐姐好不好」
可沈宴之絲毫不顧林語寧的請求,直接把她推倒在地上,眼里滿是厭惡。
「林語寧,收起你這副假惺惺的嘴臉!你以為你平日里是怎么對待云渺的我都不知道嗎我不過是念著曾經(jīng)送你和親的愧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是我蠢,錯把那份愧疚,當(dāng)成了愛!」
我的心驟然一顫,原來沈宴之他自始至終都知道林語寧的所作所為!
可他對林語寧的愧疚,憑什么要讓我來承受代價
我聽著沈宴之的聲音突然拔高:「直到今天!直到剛才要和你拜堂成親的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沈宴之從頭到尾,心里裝著的只有云渺!所以我不會和你成親的,你最好祈禱云渺失蹤和你沒有關(guān)系�!�
眼看著這場鬧劇愈演愈烈,賓客們紛紛起身告辭。
很快,偌大的廳堂只剩下沈宴之和林語寧。
林語寧捂著被掐出青紫的脖子,突然笑出了聲。
「云渺的失蹤當(dāng)然和我有關(guān)系啊!」
她死死盯著沈宴之,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從我歸國的那一日,我就在想著怎么報復(fù)你!報復(fù)你當(dāng)年的懦弱!你知道我在大啟過著怎么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嗎」
「憑什么你沈宴之這樣的人渣,身邊能有云渺那樣一個傻子,掏心掏肺、不要命地愛你你根本就不配得到這樣的真心,你更不配得到幸福!」
她指著自己的心口,笑容愈發(fā)猙獰:「你知道縫命人嗎我還是無意從啟國的古籍里知道」
「云渺她那個蠢貨就是!她每為我施一次針,都是在用她的命填我的命!十年陽壽換一次施針!十針之后,她便會灰飛煙滅!」
「而我呢」她笑得眼淚狂飆「我只需要一點(diǎn)小小的心疾,一點(diǎn)恰到好處的重傷!看著你逼她一次次為我耗命!看著她一天天虛弱下去!」
「哈哈哈哈!我就是要散布她克我的謠言!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掃把星!讓她在這府里活得生不如死!就是要讓你和她之間永遠(yuǎn)都有隔閡,這輩子都休想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我看著沈宴之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眼死死瞪著林語寧,里面翻涌著難以置信。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十針,灰飛煙滅」
「第十針......」沈宴之失神地喃喃,踉蹌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那天說的是真的,我卻逼迫她過來為你施針」
「是啊,我的好將軍,你終于明白了」林語寧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燦爛「可惜晚了!太晚了!第十針已落!云渺她不是逃婚了,而是灰飛煙滅,連個渣都沒有了�!�
「住口!」
沈宴之猛地咆哮打斷林語寧的話,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喜堂。
「找!給我找!把整個侯府翻過來!把京城翻過來!把天下都給我翻過來!掘地三尺也要把云渺給我找回來!活要見人!死......死......」
那個死字,沈宴之終究沒能吼出來,仿佛光是說出這個字,就能將他徹底擊碎。
13
沈宴之瘋了。
府里的花木被掘起,假山被打碎,池塘的水被一桶桶舀干,連最陰暗潮濕的角落都翻了個底朝天。
他像著了魔一樣,堅(jiān)信沒有看見我的尸體,我就一定還活著。
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昔日的同袍,京城的衙門,甚至......懸賞的榜文貼滿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尋妻云渺,凡有線索者,賞金千兩。尋獲者,以半副身家相酬」
榜文上,我的名字和他沈宴之的印鑒并排在一起。
多么諷刺啊,活著時,我是他需要補(bǔ)償?shù)逆撬坏靡训亩髑榧湘i。
如今消失了,倒成了他名正言順、不惜傾家蕩產(chǎn)也要尋回的妻。
沈宴之在京城掘地三尺地找了我半個月,毫無音訊。
絕望之下,他來到了黎村,這個我長大的地方,抱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曾經(jīng)我想過無數(shù)次我回黎村的樣子,或許是和沈宴之成親后,風(fēng)風(fēng)光光回來請村里的叔叔嬸嬸喝喜酒,又或許是其他。
但我從未想過,最終會以這樣一縷孤魂的方式回來。
沈宴之的到來受到了村長的熱情招待,叔叔嬸嬸們圍著他,關(guān)切地看向他身后。
「沈?qū)④�,渺渺那丫頭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她還好嗎」
我諷刺地看著沈宴之強(qiáng)裝鎮(zhèn)定,聽他回答:「她在外面行醫(yī),抽不開身回來,托付我回來看看大家。」
村長拍了拍沈宴之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沈?qū)④姡烀爝@孩子是個孤兒,被我撿了回來,吃百家飯長大,我們早就把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女兒。你要好好善待她啊�!�
我的心猛地一揪。
「當(dāng)初渺渺把你從大雪地里背回來,」村長回憶著,語氣帶著感慨,「你身體都硬了,分明已經(jīng)死了!渺渺那丫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把你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她雖然不說,但我們都知道,她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可能傷了根本......沈?qū)④�,你可要替我們照顧好渺渺,別讓她再受苦了。」
聽到村長的話,我的鼻頭一酸。
村長,沈宴之他沒有照顧好我,他讓我受盡了委屈,最終連命都搭上了。
晚上,沈宴之住進(jìn)了我的小屋,他在房間里一圈圈地踱步,這里看看,那里摸摸,仿佛想觸摸我曾經(jīng)生活的痕跡。
終于,他的腳步停在了靠床的一處墻壁前,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他拿起隨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撬開一塊松動的泥磚。
里面藏著一個小小的凹洞,洞里只有一盞青銅燈,燈芯早已熄滅。
那是縫命女的命燈。
沈宴之顫抖著將燈捧出來,湊到桌案的燭火前,他終于看清了我身體灰飛煙滅前,用最后一絲殘存的命源,刻下的那行字。
「第十針,我用命賭你悔不當(dāng)初�!�
「悔不當(dāng)初......悔不當(dāng)初......」
我看著沈宴之整個人猛地向后踉蹌,背撞在墻壁上。
他沒有停下,反而像是感覺不到痛楚,瘋狂地用頭一下下撞著墻,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嗚咽。
「我悔了......渺渺......我悔了��!」
他嘶吼著,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記得那三刀,兩刀直接貫穿了我的心臟......我明明該死了的!可我竟然活了過來!胸口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疤痕!我那時只當(dāng)是你醫(yī)術(shù)了得,至于這起死回生,我竟把它歸功于上天眷顧,是命不該絕!」
「還有林語寧每一次她看似巧合的遇險,每一次她奇跡般的生還,雖是你救治,聽多了你克她的流言,我心里總認(rèn)為是她福大命大,是運(yùn)氣,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渺渺!」他痛苦地蹲在地上,抱著頭嗚咽,「我不知道這些都是你用自己的命,一寸寸的填補(bǔ)上去的!我還親手把你逼到了那第十針......」
我冷眼站在一旁,看著他如同困獸般絕望地懺悔。
我以為這一刻,我的心里會暢快,可沒有,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平靜。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沈宴之帶著那盞青銅命燈,離開了黎村。
14
京城將軍府,徹底成了修羅場。
沈宴之花重金,找高僧、道士、神婆,試圖與我通靈,復(fù)活我。
我看著他們裝神弄鬼,又一個個搖頭離開,只覺得可笑,一切都是徒勞罷了。
直到那一天,一個異域裝束的人找到沈宴之。
他自稱來自遙遠(yuǎn)的西疆的巫者。
他說:「縫命之女,逆天而行,以命縫命,身體灰飛煙滅,靈魂永世不入輪回。想讓我復(fù)活,唯一的方法就是,被縫了命的人,把命連本帶利,一寸寸地,還回來,尤其是被縫補(bǔ)最多的人,做成新的命燈......」
我聽著所謂巫者的話,只覺得荒謬,這分明就是一個邪術(shù)。
可沈宴之相信了,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遣散了府里的所有人,在府中設(shè)下祭壇。
然后沈宴之拖著一個女人走上祭祀,是林語寧。
她她拼命掙扎,哭喊著:「放開我,沈宴之!你瘋了!你放開我,云渺死了!她早就魂飛魄散了!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你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可沈宴之置若罔聞,拿起刀,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
林語寧害怕的手腳并用地想往外爬,眼里滿是祈求:「宴之哥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嫉妒云渺!我不該散布那些流言!求求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
而聽到這話的沈宴之,猛地大笑出聲:「情分就是因?yàn)檫@該死的情分,讓我的渺渺灰飛煙滅」
刀光一閃,毫無猶豫地捅進(jìn)了林語寧的心口。
我看見林語寧的身體猛地一僵,用盡最后力氣嘶吼:「沈宴之!你不得好死!你就算為她死,也挽不回她!她恨你!她永世都恨你」
林語寧說的對,我恨他,哪怕他現(xiàn)在是為了復(fù)活我,我依然恨他入骨。
我看著沈宴之面無表情,像處理牲口一樣,剝下林語寧的皮,抽出她的筋,血浸透了祭壇。
他嘴里還喃喃著:「給小黎明報仇了…」
那盞用林語寧做成的魂燈,發(fā)著一絲亮光。
然后,在我猝不及防的驚呼中,宴之反手一刀,狠狠捅進(jìn)了自己的心口,生生將自己的心臟挖了出來。
「渺渺」
他喘息著,血沫從嘴角溢出。
「一命還一命,我把這條命換給你,若著祭祀不成功,我便下去陪你,若成功,你就好好的活著,府里的那棵梨花樹下我藏了一筆錢......」
惡心,誰要他還,誰稀罕他的深情,一股強(qiáng)烈的反胃感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力量猛地拉扯我的靈魂!
我面前,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了一條充滿輪回氣息的通道。
沈宴之的祭祀沒能復(fù)活我,卻陰差陽錯地,為我這永世不得超生的靈魂,撕開了一條通往輪回的路!
沒有一絲猶豫,我奮力掙脫了祭壇的束縛,朝著那光明的通道沖了過去。
「渺渺!」
一個虛幻的身影突然在旁邊凝聚,是沈宴之!
他的魂魄一臉狂喜地朝我撲來:「渺渺!那個巫者,說的是真的,我終見到你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對不對渺渺對不起......」
可我這次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直接躲開,頭也不回,投入那輪回通道。
只留下最后一句話,清晰地傳遞出去,斬斷所有:
「沈宴之,你我緣分已了,若有來生,永世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