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酒謝明記得,他便是什么都記得。
謝明就這么看著他,又驀地朝著莫紀(jì)笑回去。
由別人的視角去看謝明,大概不會有人覺得謝明的眼睛里仿若裝著一潭死水。他總是不正經(jīng),無論何時,他眼里都帶著股生動與靈氣,即使已經(jīng)過了十三年,但那股隨性的模樣仍舊和之前的時候別無二樣。
沒什么人能見到謝明沉著眼睛笑。
他若是這么笑,便代表著他要殺人。
“你現(xiàn)在……還有閑心關(guān)心這個?”謝明微微抬頭,雖笑著,但眼里絲毫沒有笑意,“看來還是沒明白自己的處境�!�
山上的木屋忽然塌了。
莫紀(jì)不知挨了謝明多少下用來發(fā)泄的腳,偷空呼吸的間隙,一片尖銳的模板直直扎到他頸邊的泥地里。
離劃開他的脖子,毫厘之差而已。
謝明周身的空氣都變得有些陰鷙:“硬骨頭,踹起來都硌腳�!�
謝明不知道又從哪里掏出那把蒲扇,笑了笑:“算了,我也不在乎你從哪里弄來的,我現(xiàn)在就把你捆去星云宗�!�
他說著便要去提莫紀(jì)的領(lǐng)子。
“你殺了言翊的全家是不是!”莫紀(jì)猝然大吼。
于是謝明提他領(lǐng)子的手就這么頓在半途中。
“你為了那把可以打開上一個天下第一劍修遺物的蒼云劍,和那伙人一起進(jìn)了言翊的村莊,然后屠了他的村子!”莫紀(jì)陰笑著,臉上五官甚至有些扭曲,“你殺了他的全部親人,卻又瞞著他假意收他做徒弟,謝明,你當(dāng)真是為了蒼云劍不擇手段!”
謝明:“……”
不擇手段。
在謝明的印象里,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聽到這個詞。
上一次聽見,是在那個村子里,一名男子在保護(hù)自己妻子對他破口大罵的時候。
當(dāng)時他的劍上,還沾著不知道誰的血。
他屠了言翊的村子。
為了蒼云劍。
好冰冷的話。
好真的事實。
謝明從不收人為徒。
除非他覺得愧疚。
“然后呢?”謝明再一次緩緩掐住莫紀(jì)的脖子,“你想說什么?”
他并不否認(rèn),只是手里的力道再一次緩緩收緊:“我收一個本該對我有恨意的孩子為徒,是我自找死路,但由你的嘴里說出來……你想表達(dá)什么?”
這個世道對他的風(fēng)評什么時候好過?
又或者說,他何曾在乎過?
莫紀(jì)在謝明面前,絲毫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若是……若是讓言翊知道……”莫紀(jì)拼命掙扎,“他花十三年維持的引魂陣復(fù)活了一個殺了自己全家的仇人,你……你猜他會……會如何?”
他幾乎是拼盡全力才有一口喘息的機會:“十三年前你好不容易從言翊那里得到蒼云劍,卻因為以一敵千戰(zhàn)死。這一次呢!你還要利用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滿足你的虛榮心呃——”
謝明卻只是漫不經(jīng)心笑一聲:“你一個綁架孩子滿足自己見不了光的私域的變態(tài),還有資格說我?”
他將人掐著脖子提起來,冷冷道:“我最后問你一遍,你背后的人是誰?”
屋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時候被擋住了。
莫紀(jì)已經(jīng)被恰到唇角冒出鮮血。
“你毫無人性……”莫紀(jì)道,“會……會有人替天……收……”
咔擦一聲,謝明面無表情掐斷了莫紀(jì)的脖子,趁著他唇角血液還未流到他袖子上的時候,將已經(jīng)死透的人甩到了一邊。
“什么也沒問出來�!�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語。
淡粉色的衣擺揚點灰塵,謝明望著漆黑的夜空,又笑著踹了一腳旁邊不知何時被他誅殺的樹妖。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個笑是何意思。
只是……
毫無人性。
好恰當(dāng)?shù)男稳菰~。
他連收言翊為徒,都只是為了讓自己那顆因為屠殺愧疚的心能稍微好受一點。
所以失去劍意也是他活該。
林間潺潺的溪水帶著股涼意。
謝明像是在發(fā)呆,蹲在這溪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搓著自己的手。
即使他手上的血跡早就已經(jīng)被洗干凈了。
寂靜的夜,最適合冥想。
“若我教給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教他如何殺了我,他會不會好受點?”
教他如何生存,教他怎么變得強大。
也教他怎么殺了自己。
“若言翊有一天以劍對我,我會反抗嗎?”
不會。
他會朝著那劍撞上去。
只是那孩子如今似乎已經(jīng)有些離不開自己,若是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想必定然會難受又糾結(jié)。
所以不能讓言翊知道。
待到他查清真相,待到所有事情了解……
天邊晨光初顯。
謝明混沌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
他竟在這溪邊待了大半夜。
他朝著那初生的太陽看了一眼。
客棧。
謝明才剛推門,抬頭間,便看到了不知何時坐在他房內(nèi)喝茶的言翊。
“你今日怎么起得這么早?”言翊往謝明手上還冒著熱氣的早點看了一眼,“這不像你。”
謝明反手帶上房門:“也沒多早,就是忽然想吃早點了�!�
房內(nèi)靜了一瞬。
言翊放下手里的杯子:“謝明,三個時辰之前我便已經(jīng)來了你房里,你昨夜,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