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葉冷淘
“哈哈哈哈，你什么時候有個這么大的女兒啦。
”孫三郎在一旁捧腹大笑，絲毫不懼宋君衍的冷眼。
杜昭華忍住笑，好奇地打量一眼小女孩，長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還是個睫毛精，還別說，這兩人的眼型還真有些像。
不可否認(rèn)他的眼睛也生得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挑，眼睫如鴉羽，瞳仁漆黑如墨，此時這雙眼睛的主人微側(cè)頭，目光從眼尾瞥掃過來時，眸中帶著明顯的不悅。
三人圍著他看，就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他伸出手想拉開小女孩，他都還沒有碰到，女孩就開始干嚎，“爹爹。
”不知情況的人見了，還是個如此可愛的小女娃，忍不住說：“誒呦，天可憐見的，怎么哭的這么傷心，你這當(dāng)?shù)内s緊哄哄呀。
”站在一旁的不良人眼見宋縣尉的神色越來越不好，趕忙解釋道：“這小孩跟家人走丟了，這是我們縣的宋縣尉，已經(jīng)讓人去找她的家人了。
”熱心腸的婦人聞言尷尬地笑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宋琬疑惑道：“阿兄，她為什么叫你爹爹？難道是你跟他爹長得像？”她可是只有一個兄長啊。
宋君衍垂眸不語，他也不知是為什么。
杜昭華走上前蹲下，眼神與她平視，從荷包中取出一包糖，剝開紙袋，溫聲道：“姐姐請你吃糖。
”就是麥芽糖，還是剛路過一賣甜食的小攤買的。
小女孩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宋君衍，見他沒有出聲，便伸出小胖手拿了一塊糖，“謝謝姐姐。
”宋君衍趁機(jī)掙脫了，小女孩也沒有再鬧，反而是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杜昭華看。
“姐姐，你長得很好看，跟我娘一樣，我娘也好看，我爹”她頓了頓，抬眸看了一眼宋君衍，不知想起了什么，嘴巴一扁，如黑寶石般的眼中泛起淚光，哇的一聲，“爹，爹娘”這會是真哭了，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杜昭華手足無措，立刻退后幾步，她最怕聽見小孩子哭。
宋君衍反倒是鎮(zhèn)定，掏出帕子輕柔地給她擦眼淚，略顯僵硬地安慰道：“別哭了，你爹娘等會就來找你了。
”巧的是不一會兒就有幾人朝他們這邊跑過來，一娘子聲音急切，“月奴。
”小女孩的爹娘終于找過來了，兩人對著宋君衍連連道謝。
杜昭華打量一眼小孩的爹娘，原來是個混血兒，父親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還有一頭長卷發(fā)。
她在心里默默腹誹，這與宋君衍長得也不像，也就只有一個共同點(diǎn)，顏值都很高，這小女孩莫不是看臉？一家三口轉(zhuǎn)身離去，女孩被父親抱在懷里，她抱著父親脖子，離開前還沖著宋君衍揮了揮手，她父親發(fā)現(xiàn)了，一把按住她的小手。
杜昭華這回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宋君衍面無表情，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卻撞進(jìn)她的視線中，一雙眸子明凈清澈，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忽而移開目光。
熱鬧的端午節(jié)過后，沒多久便是夏至，盛夏伊始。
“店家，一碗槐葉冷淘。
”“好嘞。
”青翠欲滴的面條，不僅是看著就讓人覺得清涼，面條入口也是微涼，醬汁酸中帶點(diǎn)辣，槐葉又自帶一種獨(dú)特的清香味，使得面條的味道更加清新爽口。
也不知道店家怎么做的醬料，酸酸辣辣的很是開胃，以往每到夏天，他都有些苦夏，沒什么胃口，以至于如今他每日都要來一回杜記。
“白娘子，一碗雞絲涼面。
”白荷娘笑問：“林郎君，今日還是要裝食盒里帶走嗎？”林郎君頷首，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
她正垂眸調(diào)配醬汁，并沒有察覺他的動作。
林郎君見狀，又偷偷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然而這一切都被站在不遠(yuǎn)處的杜昭華看在眼里，她不由認(rèn)真地打量了一眼林郎君，她覺得她深受柳大娘子的影響，看人不自覺代入長輩的視角。
實(shí)在是這兩日柳大娘子總是來找她閑聊八卦，誰家小兩口又吵架了，誰家小叔子與嫂子眉來眼去，誰家婆婆又在罵兒媳了，講的是繪聲繪色，就跟爬墻頭聽了全場似的，還一直跟她說，好的郎君該是怎樣的杜昭華轉(zhuǎn)身往后院走去，看了一眼菜地，辣椒都長得很長了，有個別已經(jīng)有變紅的趨勢，她打算倒時全部曬干，一部分做成辣椒醬，一部分磨成粉保存。
聽宋君衍的話外音，鋪面是很有可能買到手的，就是不知田地是否也能買到。
街鼓敲響，坊門關(guān)閉，此時天色有些昏暗，但又未完全天黑。
還沒到三伏天，傍晚比白天涼快些許，而今晚還起風(fēng)了，微風(fēng)拂過，帶來一絲涼爽，也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三人坐在樹下吃甜瓜閑聊。
“娘子，今日的甜瓜格外甜。
”白荷娘咬一大口甜瓜，嘴巴都鼓起來了，還不忘感慨下。
杜昭華嘗一口，點(diǎn)頭表示贊同，綿軟中又帶著爽脆的瓜肉，水潤清甜，汁水豐富，香汁滿口。
她想起白天的事，還在心里想該怎么開口比較好。
“小荷，那個林郎君怎么回事啊，我看他最近天天來食肆，還每次都只找你點(diǎn)菜，他不會是看上了吧？”沒有想到是元娘先開口說出了此事。
白荷娘正啃著甜瓜，聞言差點(diǎn)嗆到，“元娘，沒有的事，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杜昭華和元娘對視一眼，都明白了是郎有情妾無意，妾還完全不知情。
既然都說到這了，杜昭華索性問個清楚，輕聲道：“小荷，那你是不是喜歡吳三郎？”白荷娘忽然臉微紅，不過片刻又恢復(fù)正常，坦言道：“我曾經(jīng)喜歡過，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與他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只想踏踏實(shí)實(shí)地過好日子，找一個與我差不多家世的就行。
”她有自知之明，而她的經(jīng)歷又讓對嫁人一事不似平常女子一般還抱有期待，少女的春心萌動也被她自己掐斷。
杜昭華沒有想到她是這樣想的，語言上的安慰略顯蒼白，那她就來點(diǎn)實(shí)際的，“你們也知道我打算在宣陽坊再開一個食肆，到時候，這個鋪面我會交給你們管著，元娘主管廚房，小荷負(fù)責(zé)的多些，還要管賬。
”此話一出，兩人驚訝地張大嘴巴。
“所以啊，小荷你不用妄自菲薄，怎么說你也是個掌柜了，之前一直沒有給你們發(fā)月錢，我是打算年底給你們分成，總之，食肆賺得越多，你們能拿的工錢也就越多。
”白荷娘眼眶泛紅，又偷偷地抹眼淚，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哭過了。
元娘確是堅定地拒絕道：“之前就說好了，奴婢不要錢，只要能留在娘子身邊就行。
”“元娘，你總會有想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時候，手心向上的感覺是不好的，錢還是很重要，它能給人帶來足夠的底氣，你留著將來養(yǎng)老也是不錯的。
”元娘也沒有忍住紅了眼眶。
杜昭華見狀，也沒有去安撫她們，拍拍屁股回房了，將空間留給兩人。
杜昭華站在柜臺里，一邊算賬，一邊時不時提點(diǎn)幾句白荷娘如何打算盤，不遠(yuǎn)處的食客邊吃邊聊八卦，她本沒有留心聽他們說什么，卻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吏部魏侍郎死在了風(fēng)月場所，嘖嘖，還是衣不蔽體地躺在床上，當(dāng)真是世風(fēng)日下。
”一食客搖搖頭，喝口酸梅飲嘆息道。
“你還不知道吧，那可是平康坊北里的名妓素黎娘子，魏侍郎真真是牡丹花下死。
”好友嘿嘿笑兩聲，意思不言而喻。
做他們一旁的男子聽了，冷哼一聲，“什么魏侍郎，不過就是個小人。
”食客聞言一愣，“這位郎君，此話怎講？”“他先是被萬年縣宋縣尉查出來害死了一個良家婦人，被抓捕的前一晚死的，他人雖死了。
確是牽扯出不少人蹲大獄。
”男子頓了頓，壓低聲音與他們說：“某兄長是在大理寺當(dāng)值的，他貪污受賄，仗著吏部侍郎的身份賣官，據(jù)說去年春闈的考題泄漏也與他有關(guān)。
”杜昭華怔愣片刻，吏部魏侍郎死了，還是死在素黎的床上！那個魏二郎嗎？“娘子？”白荷娘也聽到了，心中驚詫不已，側(cè)頭瞧見娘子執(zhí)筆不動，墨汁滴在紙上，暈染出一片濃重的墨跡。
她擱下筆，翻過一頁紙，重新算賬。
白荷娘見狀也去不打擾娘子，轉(zhuǎn)身走去后廚。
宋君衍便是此時走入杜記食肆，他走到柜臺前，瞥了一眼垂眸記賬的杜昭華。
“杜娘子。
”杜昭華立即抬頭，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剛在心里念叨的人，突然就出現(xiàn)眼前，身穿青色官袍，朗目疏眉。
她唇角微彎：“宋縣尉來的正巧，今日有鱖魚，用來清蒸，佐以酸梅醬，滋味上佳，配一碗香甜軟糯的蓮子粥，再來一道小菜醬胡瓜，可要嘗嘗？”鱖魚不常有，菜販也就送來一條。
宋君衍抬眸掃了一眼木牌，并沒有這些菜，“依杜娘子的安排上菜。
”